狄康刚觉险势过去,却听何晓筝说有“人”。这句话没头没脑,却实在是吓人。在葬狗坡里,除了死人,就是畜生。狄康浑身发麻,急忙扭着脖子朝身后看去。

狄康转头后,并未发现有半只人影,心想何晓筝此时还有心境和他开玩笑,简直是不拿害怕当回事,便义愤填膺地问:“胡说什么呢?我背后哪有什么人?在哪啊?藏哪啊?”狄康觉得这几句没力度,不足泄愤,又加上一句:“人没我高,胆没我大,还想吓唬我?”

何晓筝听后立刻急眼,她真想跳起来,为自己申辩,但自己被悬在树藤上,又有恐高症,不敢跟狄康发急。于是,她拉着狄康的胳膊,从树藤上爬了上来,指着狄康的背后说:“我吓唬你干什么?你自己看看,你身后是不是坐着一个人?”

狄康听何晓筝语气沉重,知道这下是非同小可,他又转头去看身后,只觉眼前一片模糊,黑糊糊看不太清楚,他接过何晓筝的电筒,定了定神,揉了揉眼,仔细朝大树藤里照了照,表情立刻凝固住了,只见他张着嘴,也不知道是想说话,还是想喊。

何晓筝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又神秘兮兮地快步赶到前边观看。在手电筒的灯影后边,确实有一个“人”,隐在照明范围之外的黑暗中。狄康也往前凑了凑,只见老树藤后,真的是个“人”,坐在那里。由于手电光照不太清楚,更显得那“人”模糊难辨,鬼气森森。

狄康拿出“钢鹰”,砍断一些树枝,那“人”渐渐显露出来。何晓筝推了推狄康问:“情况怎么样?”狄康见那“人”低着头,整个头和身体都被树藤缠住,毫无动静,便压低声音对何晓筝说:“好像是人,一个……没有肉的……人。”

何晓筝听出不是活人,立刻兴奋起来,刚才在死亡线上的恐惧,一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狄康又砍掉一些藤枝,这下又吃了一惊。面前的已经不能叫做“人”了,连“尸体”也称不上,其实就是白生生的骸骨,与身后的老树相映,更是显得黑白分明,令人不寒而栗。

狄康见了这等情形,心中一沉,觉得大事不好,急忙对何晓筝说:“难道这就是咱们要找的尸体?真可惜,来晚一步,骨头都被老鼠啃成光杆了。”

何晓筝上前,和那“人”对峙半晌,说:“不,这不是咱们要找的尸体。这具白骨已经死了很多年了,我们要找的那具尸体,应该不超过三天。”

狄康一脸的失望,拉着何晓筝,说:“这既然不是我们要找的尸体,咱就让他好好安息吧。我觉得葬狗坡这地方不是什么善茬儿,这里不宜久留,咱撤吧。”狄康见何晓筝愣在那里没有动静,焦躁起来,又说道:“你再不说话,我就当你服从指挥了……”

何晓筝虽然怕死,但不怕死人,更不会害怕一具白骨的,这一点是有证可考的。她不但不走,还上前去拨开乱藤仔细观看,低声对狄康说:“撤什么撤,先弄清楚他是怎么死的再说。”何晓筝也不管狄康作何反应,继续说道:“死者是坐姿,背靠着老树,低着头,一手扶着树杈,一手捂着胸口。整副骨架,已经被树藤穿过,紧紧缠在大树上,这些树藤起到固定和掩护的作用,使骨架保存完整,不然早就被鸟兽瓜分干净了。”

狄康一脸无奈,说:“这里是露天葬区,到处都是骷髅尸骨,难道你要一一鉴别完死因才离开这里吗?”

“正因为这里是露天葬区,我才要弄清楚死因。”何晓筝根本不管狄康,她伸手摸向那骨头,边摸,边说话,“你先别急,让我看看这光杆是男是女。”何晓筝叫狄康再将树藤砍断一些,然后将半个身子探进树藤里,说:“这副尸骨很大,骨质较重,骨盆稍窄。颅骨粗大,骨面粗糙。眉间、眉弓突出显著。眼眶较大较深,鼻骨宽大,梨状孔高……在手电筒光线配合下,用我的经验判断,这是一具男性的遗骸。”

“男性?你还真有本事,不穿衣服的骨头,你也能认出性别……”狄康话还未说完,便被何晓筝用眼神封杀了。等他再去看何晓筝的时候,他相信,也就是他,换别人早一屁股坐地上了。因为,何晓筝现在手上拿着的是一个头,一个人的头。

何晓筝用手电照着头颅说:“从已经长成的智齿和牙齿磨损程度上看,应该是成年男性,从头骨的缝合程度看,他的年纪在30~40岁之间。这个年纪的人,病死的概率很小。从他身上穿过的树藤来判断,他的死亡时间应该是15~20年之前,而在这个时候,早就已经停止露天葬了。”

狄康听出何晓筝话里还有暗示,可他却丝毫不动,只是一脸正经地对何晓筝说道:“停止露天葬后,葬狗坡就禁止再往里面抬死人,即使有人偷偷进来行葬,也是在停止露天葬五年范围之内。而这具骸骨死亡时间15~20年之前,那个时候,附近的人早就已经接受火葬了,怎么还会有人偷偷进坡露天而葬呢?”

“不,这不是露天葬,露天葬的人都是平躺着,你看,他是坐在树藤里的,这说明他在死亡之前就坐在树上,而不是死亡以后被人安放的。而且你看他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抓住树杈,显然他死的时候很痛苦。”

“难道他是被猢狲咬死的?”

何晓筝没有回答狄康的话,她觉得这副遗骨死因蹊跷,她叫狄康下树,去把勘察箱和相机拿上来。狄康白了一眼何晓筝,说:“看你这架势,是想给他立案?”

何晓筝没说话,身体又往树藤里探了探,去看那尸骨。狄康无奈,只有拿着木棍爬下树,将勘察箱和相机拿上来。何晓筝把头骨放回原处,对着尸骨坐的地方拍了一些照片。

何晓筝收好相机,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尸体袋,说:“狄康,我想把他带回去。”狄康一愣,两眼接着就冒火了:“你想带谁?这具骷髅?听说女人有购物狂的,没听说有背尸狂的?”

“我怀疑他是非正常死亡,为了证实我的想法,我决定把他带回去。”何晓筝扒开白骨的手臂,想再多看出点名堂。但见胸骨异常,急忙又对狄康说:“这具尸骨,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尸骨肋骨受挫,如果是生前受挫,就表示曾被人殴打。”何晓筝边说,边往尸体袋里装尸骨,装到肩胛骨的时候,何晓筝停下手,她看见肩胛骨里卡着一个亮晶晶的东西,回头说道:“狄康你看这是什么?看上去有点像金子。”

狄康探头相望,用手摸了摸,说:“我觉得像子弹。”

“不,是金子。”

“金子怎么会卡在肩胛骨里?”

“难道是金子弹?”

“如果是子弹的话,这肯定是一起刑事案件,你要知道,一旦把他带回去,我就要查找15~20年前的失踪案,你可以想象那该是一件多么折磨人的活儿。”狄康边说话,边帮何晓筝收拾遗骸。

“我试试能不能把那东西取出来。”何晓筝说完话,又突然转脸对狄康说,“狄康,肩胛骨受的果然是枪伤,子弹卡在骨头里,无法取出。”狄康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此一来,问题就非常复杂了。子弹卡在肩胛骨里,应该是小口径手枪打中造成的。”

“子弹穿透肩胛骨时,除三角肌以外,其他肌肉受损的概率都很大,肩膀和上臂的动作都不灵活,抬东西也有困难了。我想不出,他是怎么爬到树上的。还有,他为什么会死在这么隐秘的地方,而且骨架还保存得如此完整?”

狄康听后,特奇怪地看了一脸深沉的何晓筝一眼:“只有一种可能,他是十几年前被人谋杀,而后弃尸葬狗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