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康拿着水藻,立即赶到法医室,他对何晓筝说:“你看,这和豆豆身上的水藻是不是同一种类。”何晓筝接过一看,点头称是:“你怀疑是王二杀了自己的儿子?”狄康说:“不,王二那天不在葬狗坡,他在鬼街口。下雾那天,他的车翻在鬼街口,车里还带着一大块泥巴。”

何晓筝稍觉奇怪,忙问:“泥巴?”

“我在豆豆的衣服上也发现了一些泥巴印记,是紫红色砂砾泥,真是有趣的巧合,王二车上也是块紫红色砂砾泥,我查他的时候,他竟然想跑。”

“跑?那就说明有鬼。”

“可我除了翻出一块髀石,什么都没找到。”

“狄康,你看我在豆豆的口袋里找到一个石子,也带有紫红色砂砾泥。化验表明,不是葬狗坡马路上常见的小石头,而是红丹河附近的石头。”

狄康看了看石头,知其中必有文章,说:“这就说明豆豆参加完比赛,先是在红丹河玩,而后到的葬狗坡。可你说萧楚格是八点到九点死亡的,而猴渣与张友和都是在十点以后经过葬狗坡,豆豆回耶那村时,也在十点左右,也就说,豆豆的死亡时间和猴渣、张友和经过的时间相当符合,我现在严重怀疑,你对萧楚格的死亡时间推断有问题。”

“我发誓,我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狄康见何晓筝发怒,赶紧转了话题:“既然死者头部是贯穿伤,那就马上进行弹道分析,寻找贯穿死者头颅的穿透物。还有,我觉得射击角度很邪门,你先去领个1.25米的模型来。我们用激光代替弹道,就可以知道子弹是从哪个方向发射的。”

死者身高1.25米,打入创口高1.20米,出口为1.25米,狄康排除站立射击的可能。何晓筝说血迹是向上喷溅,而弹道又向下倾斜得厉害,应该是低位射击。狄康继而又坐着,趴着,躺着射击,不仅找不到与弹道吻合的角度,也找不到合理的射击姿势,那么射击点到底在哪儿呢?

狄康说:“弹道向下倾斜,张友和夫妻、王二、巴图都是个子很高的成年人,就算射击的话,弹道应该是从顶骨入,从太阳穴颞骨出来才对,怎么会从太阳穴颞骨进去,从顶骨出来呢?”

何晓筝说:“洞穿部位在颅骨顶部,一般物体很难由该部位穿透,穿透物应具备高速才能通过。假如是钉子、钢钎之类物体进入颅脑,而且穿透两侧,除非造成颅骨巨大破坏,否则不可能拔得出来。你看,死者的伤口很奇怪,两侧创口相当小,直径仅约1.5厘米,且孔洞不规则,进出线路粗细一致,不像是子弹贯穿。如果是枪伤,死者的颅脑里怎么会有紫红色砂砾泥呢?”

“从射击角度分析,穿透物是从地下冒出来的。难道有不明飞行物从地下冒出,带着紫红色砂砾泥,进入死者的脑袋?”

“不,这比见鬼的难度还大。我对比过血迹,猴渣奔驰车上的血手印是豆豆的血。”

“你是说猴渣见到的孩子,是豆豆?不对,豆豆长得很漂亮,而猴渣见到的孩子很丑。一个六七岁孩子,被射穿脑袋后,又穿越马路,又翻过猴渣的车,然后,又安然无恙地离开现场。这才是见鬼。”

“你看现场照片,地上只有喷溅血迹,并没有血泊,说明死者被击中后,没有倒在草地上,而是倒在对面人的身上。如果豆豆对面这个人的身高超过1.50米,血柱就会被身体阻挡一大部分。”

“你是说,站在豆豆对面也是一个孩子?血柱一部分从他头上飞过,一部分喷在他的手上,从而形成抛甩血迹。那他的手至少要抬到眼睛部位。”狄康拿起了豆豆的铁弹弓,拉开橡皮筋,做了一个瞄准的动作,双手的位置恰好在他的眼部。狄康似乎恍然大悟,立刻对何晓筝说:“猴渣看见的浑身是血的孩子,不是豆豆,是巴图的孙子,他当时一定站在豆豆的对面,正拉开弹弓瞄准豆豆……”

狄康的观点,很快得到何晓筝的肯定,狄康又将整个过程在心里默想了几遍,又觉得全无把握,还是预留后步为妙,于是他问何晓筝:“如果豆豆满脸是血地倒在你怀里,你会怎么样?”

“如果我不是法医的话,我会拔腿就跑。”何晓筝说完和狄康对视了一下,然后双方会意,脸上神情古怪至极,又是诧异,又是伤心,又是愤怒。

何晓筝继续说道:“在尸骨检验中,我发现死者下颌发生骨折。起初我认为,是死者在被击倒的时候,下颌落地造成的。后来,从血迹形态分析,我发现豆豆死后并没有倒地。他是生前倒在地,下颌摔在石头上,造成的骨折。”

“倒地原因?”

“初步推测,是被石子击中倒地。你看他背后,这是生前留下的淤伤。虽然老鼠给我们留下的皮肉并不多,但已经足够证明伤痕来源。这个可怜的孩子,在这种情况下还是拼命奔跑,直到死亡的那一刻,手里还抓着老嘎乌不放。你知道这将意味着什么吗?”

“这意味着老嘎乌对豆豆很重要,还意味着他背后有人在追赶他,一定是巴图祖孙俩。水藻、紫红色砂砾泥、贯穿伤、老嘎乌……”狄康仔细看着那个铁叉弹弓,自言自语道,“看来我们要找的不是枪和子弹,而是一个石头杀手。”狄康想到这儿,立即喝道:“何晓筝!

何晓筝一呆,立刻回答:“到!”

“收拾东西,马上出发,去葬狗坡,回到案发现场。根据弹道,推算射击点,寻找凶器。”

何晓筝立即道:“是!”

何晓筝站起身子,便觉一阵眩晕,昨夜在葬狗坡里担惊受怕,又不曾正经吃过什么东西,加之这几日睡眠不足,身子极是虚弱,差点一头栽倒。狄康忙问:“怎么了?”何晓筝自知严重透支体力,但她看着豆豆的死亡惨状,必须挺着。

两人一路颠簸,赶往葬狗坡。他们看到了虎尔赤依然趴在马路边,何晓筝与狄康都没敢正视虎尔赤,至少在找到凶手之前,他们都不敢正视这只狗。他们找到了豆豆摔倒时,磕坏下颔的石头。又通过“弹道曲线”,结合喷溅和抛甩血迹走向,找到一块带血的小石头。

狄康看着石头,对何晓筝说:“现在所有的问题,都应该叫巴图来回答。”

巴图祖孙被带回警察局,起初还想抵赖,但当他面对豆豆的尸体和包裹尸体的带血成衣时,却无狡辩之词。不多时,便对抛尸事件供认不讳,并阐述了一个令何晓筝和狄康都不能相信的案发过程。

巴图说,是他孙子用弹弓把豆豆打死的。

一个六七岁的孩子,用一个弹弓、一块小石头,想射穿豆豆的脑袋,谈何容易?狄康立即在电脑里进行对比,结果令他惊诧万分。石头的横断面和死者的创口形状吻合,基本可以确认,死者头部的贯穿伤,就是那块石头造成的。可是,弹弓发射出的石头,绝对达不到穿透颅骨的威力。何晓筝叫巴图说出当时各自所处位置,巴图说他站在豆豆的身后,他孙子站在豆豆的对面,非常符合何晓筝与狄康的推断。

狄康让巴图说出案发经过,巴图说:“我孙子在河边玩,捡到一个老嘎乌链子,豆豆非说是他老师家的东西,我孙子不给,他抢了就跑。我孙子拿弹弓,射了他背后,他摔倒了,可还是拼命跑。我看那东西挺值钱的,起了贼心,也追过去抢。哪知道,我孙子又用弹弓射他,豆豆就倒在我孙子身上,喷我孙子一手血。我一摸,断气了。就赶紧脱衣服,裹上豆豆,我孙子吓掉了魂,朝马路那边跑了,我抱着豆豆的尸体,也顾不上追他。”巴图说完,抱紧了孙子。何晓筝见他手里紧抓着铁弹弓不放,目光显得十分呆滞,问他什么也不说,确是惊吓过度。何晓筝猜想,豆豆死状并不可怕,他一定是被马路上的惨祸吓坏的。

何晓筝拉过狄康轻声说道:“巴图在撒谎,石头分明是从他孙子对面的马路方向射过来的。”狄康凝眉深思:“杀人抛尸都承认了,为什么要隐瞒石头射入方向?”

“会不会是巴图射的?推到孩子身上,减轻责任?”

“巴图的射击角度不符。”

何晓筝与狄康互相对了一下眼色后,又问巴图:“你看见马路上有车经过吗?”巴图说:“当时雾大,我听到一辆大车呼地过去时,没来得及看,豆豆就被我孙子射死了。”

“是车先过去的,还是豆豆先死的?”

“几乎是同时。”

“有没有看见马路上的车祸?”

“看到了,马路上到处都是血,还有个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本想硬着头皮进葬狗坡抛尸,可我却听到一种怪声:呼哧、呼哧……”

“呼哧、呼哧?你看清楚是什么了吗?”狄康立刻想起猴渣说的怪物,没等巴图说完,便抢先问话。

“只见雾里,有团黑影子,呼哧几下,就消失了,看不清是个什么事物。不过,那黑影撞到后面来的一辆小车上,我见那车停在那儿不走,只好抱着豆豆回村子里。好在当时雾大,他们没发现我。接着,葬狗坡来了很多警察和警车,我没敢出来,直到半夜,才敢出来抛尸。”

“大车过去的时候,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人的惨叫声或者狗的叫声?”

“没听见人的惨叫声,我听见狗叫了。”

“狗从哪儿来的?”

“大货车对面,狗在大货车前面,边叫边跟着那车跑。”

狄康叫人把巴图祖孙带下去后,对何晓筝说:“看样子,巴图并没有看到整个车祸的发生过程。”何晓筝回想着事发当天的情景,说:“现在,整个案件只有一个目击证人,而我们却无法让它开口说话。”

“谁?”

“萧楚格的导盲犬——虎尔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