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彪见到王二哭丧,这才得知巴图出事,心里一连串的只叫:不妙。立即给龙叔打了个电话,说巴图蹲局子了。龙叔在电话里冷冷地说道:“找个人给他递句话:如果管不好舌头,我们替他管。”

谭彪又听巴图老婆说,老嘎乌链子在狄康手上。连骂了巴图的老婆半天,说缺钱到他这儿支应一声便罢,为什么非要去抢萧错的东西。萧错是何等人物,他的东西你能要得?

巴图的老婆说,萧家宅大东西老,随便出个夜壶都是民国以前的,你想那萧错成天带着的传家宝,该有多值钱啊?谭彪怒气冲天,又无法发作,只好给巴图老婆些钱,叫她暂时离开耶那村。

狄康赶到交警大队,在张友和的货车下面找到了何晓筝。何晓筝啪啪照了几张照片后,叫狄康把车轮胎卸掉带走。

何晓筝在轮胎花纹的凹槽里,取出一小块碎石,指着轮胎对狄康说:“你能想象出,它是怎么成为死亡之环的吗?”狄康听后,脸色诧异,又仔细端详一番,才自言自语说道,“轮胎:是张友和大货车上的。碎石:是葬狗坡马路上的,应该是张友和开车行驶经过葬狗坡时,嵌入轮胎里的。”

何晓筝早已想明此节,不禁哑然失笑:“要是有节目拿这种知识搞竞答,你就会拿个大奖,提前退休回家。”狄康似懂非懂,一怔之下,随即省悟:“我退休后会怀念你的幽默风趣的,还有你绝佳的观察力。但是,法官可不管推想有多完美,他们需要证据。”

“我们会从这里找到答案。”何晓筝收敛笑容,在电脑里调出两块石头,一边掉换角度进行对比,一边对狄康说:“这两块石头,一块是在张友和轮胎里取出来的,一块是我们在葬狗坡,通过弹道轨迹而找到的贯穿豆豆脑袋的碎石。经过反复接点,我发现,这两块石头的断裂面有吻合点,互相咬合。”

狄康看着屏幕,脑中突然一跳醒转,指着相互吻合的碎石,说:“这两块石头,是同一块石头,一分为二的?老实说,我对这一连串的线索,根本完全摸不着头绪。只是觉得,应该能在豆豆这起命案里挖出萧楚格的死亡过程。”

何晓筝点了点头,又调出一块石头,说:“你再看这块石头,是从豆豆的口袋里发现的。我开始以为,这块石头是豆豆自己玩弹弓用的,现在看来我错了。你看这里,是豆豆胳膊下面的淤伤。为此,我们要感谢那些老鼠没有啃食到这里。”

狄康看了后说:“伤痕很浅,虽然是蓄意,但不能致命。”何晓筝又将豆豆口袋里的那块石头形状按压在伤痕上,说:“不大不小,正好吻合。”狄康诧异:“豆豆拿自己的石头,砸自己的身体?”

“这是个非常有意思的问题,这块石头虽然在豆豆的口袋里,但它上面却没有豆豆的指纹,只有巴图孙子的指纹。豆豆压根就没碰过这块石头,可石头怎么会在他口袋里呢?”

“是射进去的,这点毫无疑问。”狄康在电脑上,重建了几次巴图孙子的射击过程,说,“从豆豆背后和腋下的伤痕来看,巴图的孙子并无攻击他头部的意图。这块石头,是从巴图孙子的弹弓发射出来的,击中了豆豆的腋下。我们知道,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射出的石头威力并不是很大,石头射在豆豆的衣服上后,没有足够的力量反弹出去,只能顺着衣服滑落,结果,掉进他的口袋里。”

何晓筝看着狄康,出神半晌,才敢说话:“现在基本可以肯定,巴图孙子射出的石头,并没有击中豆豆的脑袋。”

狄康再看轮胎时,恍然一惊,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随即喜意充塞胸臆,他说:“在巴图孙子射出这块石头的同时,张友和的大货车从马路上驶过,他自身患有狭窄空间恐惧症,在葬狗坡特殊的地形下,产生了轻微恐惧,于是大货车在下坡和转弯地段还处于疾行状态。十几吨的车碾压在石子上,就发生了崩裂,一半嵌入轮胎凹槽里,另一半则被汽车轮胎碾压崩飞,就像高速飞行的子弹一样射穿了豆豆的脑袋。”

何晓筝点头赞同,从电脑里调出豆豆的颅骨,说道:“死者的射入口是在太阳穴处,这个位置是颅顶骨、颧骨、蝶骨及颞骨的交会之处,此处是颅骨骨板最薄弱的部位,也是骨质脆弱的部位。你再看射出口,在颅骨顶骨处。婴儿出生时,由于颅骨骨化尚未完成,头部会有两块没有骨质的‘天窗’,医学上称为‘囟门’。豆豆还是个六七岁的孩子,正处在儿童顶骨发育期,根本无法抵御这种高速飞行物。石头在贯穿豆豆脑袋时,留下了紫红色砂砾泥。这完全符合豆豆贯穿伤洞穿轨迹和现场血迹喷溅形态。”

“碎石踢开了没有锁的门,从天窗飞了出去。”狄康长吁一口气,思绪终于从一团混乱中,逐渐清晰出来,“碎石穿越了头颅两片最薄弱区,形成了贯穿伤口,这样正好符合弹道轨迹,符合没有射击高度,也符合穿透物是从地下冒出来的鬼说法。”

何晓筝此时已无怀疑,同时也明白了个道理:“碎石从豆豆的顶骨飞出,落入草丛。造成巴图的误解,他以为豆豆是被自己孙子射死的。于是,就脱了衣服将豆豆裹住抱走……”

狄康将带血手印的奔驰车照片从电脑里调出,说:“巴图抱着豆豆尸体,走到马路上的时候,猴渣开车过来,导致巴图抛尸未成,只好转回耶那村。而他的孙子,由于受到惊吓,在大雾里迷失了方向,只好躲在猴渣的车后,留下了这个血手印。”

何晓筝用眼神赞许了狄康一下,狄康又提道:“在豆豆的衣服上发现的紫红色砂砾泥,怎么解释?”何晓筝说:“那泥可能是巴图抱豆豆的时候,沾上去的,因为巴图的孙子满手是血,而紫红色砂砾泥里没有血迹。”

狄康点了点头,又问:“那水藻的问题怎么解释?豆豆头发里为什么会有水藻?”

何晓筝不慌不忙,拿出水藻,说:“我还以为你不会问了呢,这水藻原本不是豆豆头发里的。我在水藻里发现巴图的头发。也就是说,是巴图抱豆豆的时候,掉在豆豆头发上的。”

“这是红丹河特有的水藻,为什么同样的水藻也会出现在王二头上?”狄康默想几个来回,自言自语道,“这样算来,那天我在王二车里发现的那块紫红色砂砾泥,巴图也参与了。”

“你说什么?”

狄康见何晓筝问他,急忙转了话题,说道:“推来算去,原来是场飞来横祸,仅仅是一件偶发的不幸事故。真没想到,我刚刚上任,就结了一票抛尸案。”

“哎哟,你这脑袋瓜子不容易啊,一席话总结得好像我什么功劳都没有了?”

何康露出一脸坏笑,说:“别急,你还有机会,还有众多的问题等着你去解开。从现场的血迹排列看,张友和的货车是先碾压萧楚格,而后误伤豆豆。巴图的位置离马路很近,即使雾大看不清楚,听到惨叫声是必然的,何况巴图都听到狗叫声了,怎么会听不到人的惨叫呢?还有,虎尔赤是一只训练有素的导盲犬,死也不会离开主人的,它怎么会不顾自己主人的死活,离开现场,而出现在张友和的车前,并且是迎面追车?”

何晓筝踌躇道:“虎尔赤一定是接到萧楚格的命令,去追凶手。”

狄康立即反驳:“不可能,一辆大货车从萧楚格身上碾压而过,死亡过程只有几秒,除了能发出一声惨叫以外根本没机会说话,何况发出指令呢?”

“这就说明,萧楚格在张友和的车碾压之前就已经死亡。豆豆的死亡时间就可以证明,张友和确实是十点以后经过的葬狗坡,而萧楚格的死亡时间是8点到9点,张友和在整个事件中,仅仅是一个替死鬼,他碾压的只是一具尸体,尸体怎么会发出惨叫声呢?”

“死了?可你在尸检报告上明明写着:萧楚格有过长时间的爬行,你是一名法医,你不能左手拿矛,右手拿盾地跟我说:是尸体在爬行。”

狄康已经感觉出,这案子最令人困惑的时候到了。他虽然没有丰富的侦破经验,但过于常人的敏锐触角,层层深入的逻辑思维还是应该有的。随时关注突发事件,并且不断找出疑点乃是警察必备的本能反应。现在,在狄康脑海深处,海天一线的地方,不断涌起波涛,由远而近翻滚着呼啸而来,喷薄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