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起案件就像一座没有出口的迷宫,使狄康仿佛是身陷迷宫中之人,找不到出口。

狄康在房间里来回转悠,以至于让何晓筝感觉浑身发冷,似欲呕吐,却又呕吐不出。当下便这么一动不动地伏在桌上,眼看着电脑屏幕上一张又一张现场照片展在面前,百般无奈之中,又逼着自己去思考。大约二十分钟,何晓筝坚持不住了,浑身发抖,脸上却不住地冒汗。狄康见状急问:“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发冷。”

狄康脱了衣服,给她披上。何晓筝抬头问了句:“你不冷吗?”却见狄康满头是汗,说他热得很。何晓筝裹紧了狄康的衣服,缓缓抬起头来,又突然扭头,对狄康“嘿”的一声笑,说道:“你说在萧楚格的衣服上,能不能找到那辆喜欢运动的轿车轮胎印?”

“没看出来,你吃饱了以后,脑袋思维会这么发达。张友和的大货车破坏了现场,但萧楚格的衣服上一定会留下痕迹的,哪怕只有一点,对我们都是有利的线索。”

当狄康打开萧楚格的衣服时,检查了半天后,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审视了半天,同时说了一句:“几乎全是血。”

“萧楚格是趴在地上被碾压的,在张友和的货车下翻了个身,又经过了很长一段距离的拖拉,衣服上的印记已经完全被破坏了。”

“再找一遍,很可能在大货车的轮胎印下面。”

果然不出所料。狄康在萧楚格的风衣裙边发现了一丝印记,虽然已经被大货车的轮胎盖压,但足可以证明,杀死萧楚格的另有其人。

“能不能推算出是什么车?”

“只有轮胎的边缘痕迹,连一个完整的车纹都没有,神仙也算不出来是什么车,除非有人看见了这辆车。”狄康叹了口气,整个案件在泛了点小涟漪之后又成了死水,“这个问题一时还不能解决,现在要做的就是仔细检查现场还有无其他线索,最好能锁定准确的死亡时间。是几点几分,而不是八点到九点之间,你明白吗?”

“精确到几点几分我做不到。”

狄康并没有因此放弃:“你别忘了,那天下了场大雾,大雾是8∶30分左右下的,循着这条线索,也许能够推算出准确的死亡时间。还有,萧楚格是个极其聪明的女孩,她死前一定会给我们留下线索的。你看这琴谱,崭新的,为什么有一页发生了褶皱?”

何晓筝低头一看,马上进行检验:“皱褶里还夹杂着紫红色红砂砾泥,是葬狗坡的。”狄康见她脸色微微一沉,已知其意,笑道:“紫红色红砂砾泥?这就有问题了,看来我们要研究一下,这位反复出现在案件中的配角了。”

狄康不说话,冷眼看她,何晓筝报以冷笑:“紫红色红砂砾泥,有干湿两种,葬狗坡的干燥,土质细腻,就是贯穿豆豆的石头上常带有的。而豆豆身上的紫红色红砂砾泥黏性比较大,是因为红丹河畔水汽大,这种泥遇见水汽,就会发黏。你看琴谱皱褶里的紫红色红砂砾泥,虽然在葬狗坡睡了几个小时,但仍显十分干燥。”

“琴谱是崭新的,而且是摊开反扣在地面上的,这不是随意掉下来就能产生的状态。”狄康立刻拿了本书,反复掉在地上,却怎么也不能实现摊开反扣在地上的局面。

何晓筝捡起书,说了句:“别试了,萧楚格是个反应异常的人,琴谱一定是她故意翻开反扣在地面上的。”

狄康很敏感地看了何晓筝一眼:“故意的?”

何晓筝神秘一笑:“萧楚格虽然眼盲,但耳朵灵敏,当车在撞击她之前,她就应该有危险意识。我对比过她的包,比琴谱小,由此推断,她是手拿琴谱被车撞倒,情急之下,她将琴谱翻开,反扣在地面。接着凶手扑来,她用肘部撑在琴谱上,奋力抵抗凶手的攻击。这就解释了萧楚格衣服上,为什么一只袖子肘部有污迹,而一只却没有。同时也说明了,她和凶手发生冲突的这种姿势,只能维持在二十秒之内。琴谱反扣地面,在萧楚格的肘部作用力下产生了摩擦,形成了带紫红色红砂砾泥的皱褶面。可萧楚格有意将琴谱反扣过来是想告诉我们什么呢?”

狄康说:“萧楚格想告诉我们什么,暂时还不知道。但我可以从萧楚格的琴谱,推断出准确的案发时间。琴谱上干燥的紫红色红砂砾泥,证明当时还没有下雾。琴谱下面的路面也是干燥的,可以准确地锁定,萧楚格案发于大雾之前。而萧楚格腿部淤伤的炎症反应,告诉我们,她死于被凶手撞击后半个小时以内,也就是说,萧楚格准确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八点二十分左右,当时并没有下雾。如果没有下雾的话,就会很顺利地从葬狗坡赶回鬼街口……这段时间,萧错在哪儿?”

何晓筝说:“他说他在丽人公司,而丽人公司的职员都被大雾困在了鬼街口,九点半以后才正式营业。许老板也说,他是九点半以后才见到的萧错。”

“猴渣和萧错在七点多就分手了,两小时,足够从葬狗坡到鬼街口跑个来回,让他做完这种残酷的车祸行为。还有,虎尔赤在和凶手搏斗后去了哪儿?”

“难道在发生争斗之后,虎尔赤就被凶手带走了?虎尔赤是逃回来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虎尔赤就活不成了,赶紧跟我走。”

“还去葬狗坡?”

“你不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吧。”

何晓筝最恨被人鄙视,二话没说,立即把身上的衣服还给狄康,收拾东西准备出发了。

狄康与何晓筝准备去找萧错的时候,谭彪就在他们楼下。谭彪看着何晓筝灯火通明的办公室对龙叔说:“这俩人可真够卖命的。现在的情况对我们不利,巴图和王二都牵扯到那瞎子的案子里去了。万一这俩人管不住舌头,水下的事情还没叫萧错先知道,警察就来围剿了。”

龙叔伸手在膝盖上弹了几下后,说:“那套防护服呢?”谭彪说:“还在。”龙叔露出一丝冷笑:“把它收拾干净,丢到萧家后院去,只留点火星子,逗那警察玩几天。”谭彪“嗯”了一声,心道:龙叔高明。如此一来,狄康就会专心研究萧错是不是杀人犯,再也不会往红丹河里想了。

何晓筝与狄康得知萧错正在附近的医院看护虎尔赤,两人立即开车前往。萧错一直陪着虎尔赤,几天前,格格和虎尔赤还是活蹦乱跳,现在都躺在冰冷的地方一动不动。虎尔赤拒绝进食,甚至拒绝呼吸。王妈看着虎尔赤实在是太痛苦了,只好把医生找来。医生站在萧错身边说:“拉布拉多犬是忠诚的犬,我们这样救它……只是增加它的痛苦。”

王妈见萧错不言语,按了萧错肩膀一下,萧错才缓缓说道:“我知道虎尔赤要到哪儿去,它是不放心格格……它担心格格在另外一个世界里看不到路,想去陪她……”

萧错很想救虎尔赤,但虎尔赤已经放弃了活着,他忍不住抱紧了虎尔赤。虎尔赤把爪子像平时一样放在萧错的胸口上,眼睛哀哀地看着他。萧错低下头,把脸放在虎尔赤的头上,来回地蹭着。同时,也眼睁睁地看着医生把一管**推进虎尔赤的脖子里。虎尔赤用嘴把萧错的头顶起来,眼睛直盯着他脖子上的链子。萧错知道虎尔赤想格格了,因为那是格格留给萧错的老银锁。萧错伸手把老银锁掏了出来,虎尔赤伸出舌头,朝银锁上舔了一口,头便慢慢地滑了下去……

一刹那间,萧错心中不舍之情全压抑不住地爆炸了。他闭上眼睛,在真真切切感受又一场生离死别,虽然虎尔赤它不是人。

王妈看虎尔赤实在是可怜,忍不住伸手去摸他,就在王妈去抚摸虎尔赤的头时,虎尔赤用最后一口气,咬住了王妈的袖子。随后,虎尔赤便十分安静地走了。

当萧错睁开眼睛,再去看虎尔赤失去呼吸的身体时,他仍旧不能相信,这一切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