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已深夜,渭城宋府万籁俱寂,山上有风吹过,带起沙沙的树叶摇动声,轻轻向山下及四处延展。月光清冷的洒在这城中之山上,将宋府切出一明一暗两个巨大的阴影。明处清辉遍洒,而暗处,则偶尔可见摇摇晃晃的灯火点在各院儿。

半山腰上,那所不大的小筑里有一豆荧光闪闪烁烁,好在月光皎洁,整个屋子清亮通透,看着格外雅观。

宋敬涛站在窗前,手中捏着一张长宽皆是五六寸的纸条,轻声道:“说说你的想法。”

他的身后,是刚刚回归宋家的宋七公子宋今是。

显然是从街上回来的较为匆忙,狗剩的样子略显疲惫,听到宋敬涛发问,他低着头想了想,才缓缓开口:“死的是太守府护院,似乎没什么好说的。”

宋敬涛笑了一声,道:“一个太守而已,没那么大胆子敢动你。”

狗剩脸上扯出一丝不怎么好看的笑,他知道,如果不是太守府,那么就只有把目光拉到离自己更近的地方了。这个离自己更近的地方在哪?似乎是自己正日夜居住的宋府……但他把不准眼前这个父亲的心思,所以顿了一顿,还是试探道:“那就是父亲曾说过的……京都?”

宋敬涛回头打量他一眼,淡淡道:“天高地远,明港一事之后,京都里的人就算再想杀你,也不会那么快动手。”他停了一停,微微笑了一下,继续道:“再说,京都无论哪家,似乎都没有能力不动声色直接把手伸到渭城来。”

狗剩神色一凛,知道这句话包含着太大的自信以及自负!不过想想也是,渭城乃宋家老本,经营多年甚至连私家军队都能光明正大的豢养,想瞒着宋家的目光安插人手,绝不会那么简单,更不会随手就抛了出去。

然而狗剩说出京都二字,也并不是真的就认为此事的幕后策划者出自京都,他只是想用顾左右而言其他的法子,牵着眼前这个父亲把心思挪回最后那个选项上。果然,当狗剩表示了对父亲的赞同后,宋敬涛的眼神便开始显露出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光芒。他居高临下远远眺望着极大的府宅,陷入了沉思。

狗剩也不打扰他,而是恭恭敬敬的站在他的身后,一言不发。

半响,宋敬涛道:“你猜的有道理,只是,没那么简单。就算族里有人不想你活下去,也不会用这么蠢笨的法子。”

狗剩无声的笑了笑,算是认同了父亲的观点。派人跟踪,于混乱时伺机谋杀自己,这法子确实蠢的可以,但凡有点心机的人都不会用这么个手段,更不要说家里那几个貌似良善实则阴险多心的婶婶伯母们了。然而除了这三方面,还会有谁?狗剩想了想,只能无奈的道:“那我就猜不出来了,总不可能是街头混混打黑棍的吧。”

宋敬涛无预兆的笑起来,然后将手中的纸条递给了狗剩,道:“有些问题,并不是简单的加一减一,你要学会加减再加减。”

狗剩接过纸条,略略扫过,脸上露出了精彩的表情,忍不住低声喃喃:“竟然有这种事?”

这张不大的纸条上,写着两日以来太守府周遭所有进出人员和可疑点,显然是经过了专业人士的重新整理,字字句句都清楚明朗一针见血。

“彭静娜、秦庄、路老二。”纸条上,有三个人的名字被描红加粗,格外显眼。这寥寥的八个字,已经说明了太多的信息,将刚刚发生的那件事

)‘看书.网最新:和机变,道:“借刀杀人啊……”

宋敬涛瞥了他一眼,对他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根据情报理清思路而猜出大概感到了一丝欣慰,点头道:“没错。”

“既然路老二死了,那这借刀的人怎么揪出来?”

“很难。”宋敬涛缓缓吐出两个字,道:“线索到这里就被当机掐断,说明对方做了很大功夫,包括事情败露之后的收尾。再想查起来,很麻烦。”

“那……”狗剩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低声道:“用猜的可不可以。”

仿佛是被这句话给呛到,宋敬涛微微咳了两声,睁眼怒道:“什么狗屁主意,当然不可以!”

狗剩笑的有些暧昧,并没有为宋敬涛的发怒而表现出什么别的神情。他的意思很简单,整个渭城,或者整个天下,谁最希望自己死?谁最希望自己接不到宋家的继承权?稍微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这件事跟后院里的几位伯父伯母们,绝对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查?怎么查?既然是内部有鬼,若还能查的出来,那真是有鬼了!

宋敬涛自然也看懂了儿子的表情,所以他沉默着思索着,半响自嘲般笑了一声,道:“没有证据,不能靠瞎猜。”然后他微微拍了拍光滑的窗棂,看着脚下平铺开去的渭城,轻声道:“宋家,绝不能捕风捉影,我也决不允许宋家内乱。”

这是一个大族家主必须要考虑的问题,有时候稳定,才是最重要的。

狗剩心里微凉,躬了躬身子,道:“我明白了。”

或许是觉得自己的话里稍有不妥,宋敬涛叹了口气,道:“你放心,这种事,接下来不会再发生了。”

狗剩一惊,知道眼前的这个貌似敦厚憨直的父亲,要开始像明港事发后那样,着手清理一些不安定分子了。

果然,宋敬涛仿佛自言自语一样,向着渭城指指点点,口中却冰冷的道:“秦庄上下家人,屠戮殆尽。”

斩草除根,杀出一条人人畏惧的规矩,这也符合狗剩的想法。

宋敬涛又道:“渭城太守彭云,罢官,请旨驱至西海。”

狗剩目光中有震惊一闪而过……他知道,这西海并不是一片波澜壮阔的大海,而是荒芜苍凉的戈壁滩。地处吴国与西烨交界之处,条件之艰苦,地理之偏僻,令人谈之色变。而在宋敬涛的嘴里,随随便便的一句话,竟然就要请旨将一方太守驱逐到这般荒凉的地方,简直等同流放!

狗剩看着这个父亲的背影,心中泛起一股股的寒意,宋家,到底有多么令人不可捉摸的实力!

“至于那些打手……”宋敬涛轻轻敲击窗口的竹子,道:“悬首示众。”

这说明,明日,渭城城门之上,就要多出十几颗新鲜头颅!

狗剩虽然也曾杀过人,但这般血腥味十足且霸道到极点的做法,却少有见闻。想到宋敬涛随口说出的三道命令将要夺去无数人的生命和前途,狗剩略微叹了口气。

娘的,这宋家,还真不是简简单单的商人……

叹完气后,他忽然想到了些什么,开口道:“赵铭叔……”

宋敬涛看了他一眼,道:“是我派出去的,但他不可能在你身边一步不离。”

这意思很明显,虽然有人保护你,但最重要的,还是你自己学会保护自己。但宋敬涛还是理解错了狗剩的意思,狗剩其实想问,除了赵铭之外,是不是还有另外的人在自己身边。但看着宋敬涛的表示,狗剩明白,似乎除了赵铭之外,并没有别人。这倒是让狗剩很吃惊,暗道给自己递纸条的人,到底会是谁?

当然,不管是谁,他都不会将这个消息透露给眼前的父亲。

因为他直觉的感受到,这个给自己递纸条的家伙,很有令人捉摸的身份。

宋敬涛看了一眼狗剩,想说些什么,却又顿了一顿,最后才悠悠开口,道:“眠月楼那种地方,还是少去的好。”话音刚落,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宋敬涛有点茫然的看着窗外的明月,又接着道:“真要去的话,偷着点。”

狗剩嘿嘿笑了笑,并没有说话。父子两个相对无言了一会儿,宋敬涛挥了挥手。

狗剩躬身道:“儿子告退。”

偷着点……走在下山路上的狗剩不禁失笑,自己这个便宜老爹,还真是个极有趣的人。随即,他的眉头皱了起来,无声的叹了口气。

是想到了什么吧,才会让你说出“偷着点”这三个字。那你是想到了什么呢?有没有想起许多年前的某个女人。

狗剩看着挂在天空的月亮,忽然笑了。

偷着点……嘿嘿,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

偷香窃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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