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静谧,偶尔还能听到虫声新透窗纱,狗剩的心情很是郁闷无奈,连带着整个人都颓然无力起来。他身上的那个黑色人影还是紧紧的扣住他的双手,让狗剩更加无奈。好半晌,那女人没有说话,狗剩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又过了一会儿,狗剩才轻声问道:“能先下去吗?”

女人沉默无声,听到这话之后歪着头想了想,便从狗剩身上翻了下来,不过也只是翻到狗剩身旁,五指依旧紧紧抓着狗剩,并且将头歪过来盯着狗剩的侧脸,一动不动。狗剩无奈,手足受缚,相当郁闷,问道:“女侠什么路子,我招惹过你?”

那女人的容貌并不算很美,但透着一股锐利干脆的样子,迥异于神州常见的秀丽温婉和小家碧玉。她的神州话好像并不怎么熟练,所以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狗剩判定这个女人肯定不是神州人,估计是番邦异族,要么就是来自海外?不过海外夷人狗剩在渭城是见过的,大多金发碧眼,鼻梁高挺。这女人显然不是夷人,看着更像是传说中的南疆人......想到这,狗剩心中一提,猛然联想起了太平儿的病,心中疑窦丛生,情不自禁的扭头望了一眼那女人。

女人的眼神很清澈,可目光中却透露着极为深刻的警惕和茫然,显然她对于狗剩并不放心,时刻防备着。当狗剩扭过头的时候,二人距离极近,几乎呼吸相闻。这让狗剩愣了一下,他毕竟是个尚未经人事的小处男,偶然女儿香拥在怀中,无论如何也是保持不了淡然镇定的,脸色也不由得微微红了点。然而紧接着,他便看到了那女人蹙起的眉头,狗剩目光一缩,瞥到了女人肩头伤口,那原本破裂开的血肉已经开始呈现出淡黑色,显然是长时间未经处理伤口已然开始腐坏,况且如今天气尚自炎热,这女子也不知隐匿在周遭山林中多长时间了,伤势逐渐加重,看她的脸色,恐怕已经快要晕厥过去。想到这里,狗剩便沉声道:“你的伤很重,需要医治。”

女人显然听明白了这句话,神色中的警惕稍微收敛一些,然后摇了摇头,生硬道:“我,医不好。”

狗剩叹了口气,心道你能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怎么却医不好。

“我略懂一点,可以帮你。”

女人睁大眼看了看狗剩,显然在做决定,不过也只是片刻,她便说道:“不要,让别人知道我在,这里。”

狗剩点头,那女人便也跟着点头,意思是可以让狗剩帮忙医治。狗剩再叹一口气,轻声道:“那女侠先把我手松开成吗?”

女人好像并没有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茫然了一会儿才骤然明白过来,脸上表情自然,松开了狗剩的手。狗剩翻了个白眼,从**坐起来,然而还没等他观察伤口,整个人就又被女人拉了回去,那女人盯着狗剩,手却不松开,握紧了他的右手,沉声道:“你,不能走。”

狗剩了然,暗叹一声这个女人可真的是警惕的厉害,随即用左手慢慢揭开女人肩头上已经快要连在皮肉上的那破烂的黑色碎布,只看了一眼,狗剩便明白过来这伤口是因为长时间未经处理而逐渐腐坏所致。看样子像是利刃所伤,因为切口整齐,在这女子的肩头留下了一个长约三寸深约半寸的伤口。这中伤对狗剩而言实在是小意思,他在燕国的时候没少跟人对砍,平常也都是自己处理,所以收拾起这样的伤口还算是驾轻就熟。当下便要去找一些清水药酒和后厨常备的刀伤药以及纱布。后厨多有厨具刀伤,由是常备药物。只不过没想到的是这女子还是死活不愿意松手,狗剩无力的叹了口气,连说带比划:“医治,处理伤口,我得去找点东西,你在这儿等等。”

女子这才稍稍明白过来,低头想了想,松开了狗剩。狗剩将所需器具都找过来,步骤很简单,以清水清理伤口,然后用药酒逼出里面的黑血和腐肉,再辅以刀伤药,缠上纱布即可。只是做这些事情之前女子的上身衣服必须脱掉。然而狗剩清楚的知道,这女子黑色衣服看似宽大,但里面......似乎并没有多穿什么,至于狗剩是如何得知,**“缠绵”的那股旖旎风景,便不足为外人道也了。

东西准备好,狗剩忽然有些赧然,不知该怎么跟女子言说,毕竟脱衣服这种事儿,嘿嘿,嘿嘿......谁知道那女子很是聪明,眼见得狗剩拿来的东西,便立刻明白过来,三下五除二将黑色的长身袍子解开,下身还有做工粗糙的褐色麻衣遮挡,上身便是,一片洁白莹玉了。

狗剩感到鼻子有些发痒,茫然愣在当场,两只眼睛瞪的如同牛屎,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唾沫。他当然不是个正人君子,但确确实实是个地道的雏儿,虽然在渭城的时候常常往眠月楼跑,但那不过是逢场作戏,假装调笑罢了。在燕国小镇的时候倒是没少跑到勾栏瓦肆或者暗娼小屋去听墙角跟,不过憧憬幻想是一方面,真刀真枪便是另外一方面了,此种道理不亚于天壤之别,狗剩这一个还未成年的孩子,所受冲击里自然不必多说。

下意识的,狗剩便想扭过头去,不过细细又一想,娘的,不看白不看,人家自己脱的,又不是老子霸王硬上弓,咱做男人的,好歹不能怂不是。

于是就硬着头皮坐在了床头,只不过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此时他的脸已经红成了江北大族园林中植栽的成熟苹果了。女子是背对着狗剩的,从狗剩的视线中,只能看到脖颈和自脖颈处向下的温柔曲线。不说别的,单看那轻柔仿若天际倾落的光线般的曼妙曲线,便足够让天下十之**的女人黯然失色。狗剩鼻子更痒了,当下目光游移,有点失神的嗯嗯啊啊大半天,好久才定住了心神。他想了想,先是用棉絮蘸水,慢慢清理了一遍女子的肩头。这女人很显然受伤时间不短,而且恐怕一直也都是在隐匿和逃亡之中,身上多有污痕,尤其是左肩,鲜血已经凝结成暗红色的斑块,加上泛黑的一片腐血,更显得触目惊心。然而和女子后背、脖颈、以及腰肢间的一片雪白比起来,此处的触目惊心更显得极富视觉冲击,好像是一朵娇艳的蔷薇花盛开,热烈,却也锐利。

狗剩收敛了一下心神,待得伤口清理完毕,便用药酒逼出血肉,一边装作若无其事的问道:“这伤有段时间了吧,怎么不去寻个郎中瞧瞧,若再拖下去,这只胳膊恐怕都要不得了。”

并无回应,狗剩略感尴尬,想了想又道:“看你这样子好像是被人追杀,你功夫不弱,是江湖上的人?你倒是聪明,知道往佳鸣谷跑,江湖人再嚣张,也是不敢来应天学宫撒野的。”

还是没有应答,狗剩有些暗恼,嘀咕道:“我也算救了你一只胳膊,你好歹说句话啊,太不给面子了!”

那女子背对狗剩,但肩头依然能够感受到狗剩手指触过的触感,她为人豪爽干脆,这是族人都知道和钦佩的,但尽管再怎么豪情万丈形如男子,总是没被人碰过自己身子的。她原本并不在乎这些只有神州人才会迂腐在意的繁文缛节或者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废话,不过今日,怎么感觉这样奇怪?不过她面上却不动声色,嘴角依旧带着倔强的神色,听得狗剩似乎开始抱怨起来,才轻声道:“我谢谢你!”

狗剩摆手,嘿然道:“你现在胳膊都保不住了,拿什么谢。”同时心中却道:“不如以身相许......”

那女子倒是较起了真,认真道:“等我回到族里,一定,会好好谢你。你现在,可以说一说想要些什么。只要你要,只要我有,必然给你。”

狗剩口干舌燥,张了张嘴,却不说话,沉默片刻自嘲道:“还是等你伤好了吧。”

此时药酒已经清洗完毕,狗剩开始给这女子敷上刀伤药,忽然问道:“这个,这个......你怎么找上我了?”

那女子皱了皱眉,很干脆的道:“我只认识你一个,在这里。”

狗剩愕然:“你什么时候认识我的。”

那女子似乎想要回头,不过想了想又停住了,只是淡淡开口道:“今天下午,我们打过一架。”

狗剩无语,叹道:“这就算认识了?你怎么不说那个时候你还想杀了我呢。”

女子沉默片刻,缓缓道:“神州有句话叫不打不相识,我觉得很有道理.......而且,那时我以为,你是他,所以才会想要和你打架。”

狗剩敏锐捕捉到一个字眼,立刻问道:“他是谁?”

女子很机警的闭上了嘴,好像觉得这样太不礼貌,她很快又解释道:“我曾经的一个朋友,他,做了一些我不明白的事情。”

狗剩这人的想法较多,试探性的,但却用很轻松的语气问道:“你身上的伤该不会是你那个朋友打出来的吧?”

女子想了想,终究还是无声的点头。狗剩微微耸肩,继续上药,嘴里却不停,说道:“刚才听你说‘族里’,你应该是神州边疆异族吧?是羌人?应该不是,羌人在燕国以北,这几年混同塞北六族已经快要被燕国赶到北海了;那就是鹘人?也不对啊,鹘人还在晔国的西边呢,最近好像被晔国征西将军拒在天山脚下了;总不能是氐人吧?听说氐人因劫掠西晔北关,已经快要被灭族了,现今多藏在松山境内......”狗剩一口气瞎扯了几个异族兴衰史,显得聒噪且喋喋不休,等好大会儿,才骤然说道:“难不成,你是南疆人......”

南疆,苗人!

女子的脸色微微一变,肩头淡淡耸起又很快平复。狗剩心中一凛,知道自己猜的不错。方才他瞎扯了许多异族,便是要让这女子放松警惕,然后突兀说出南疆二字,看来效果不错,已经成功套出了这女人的来历。

女子神情淡然,丝毫不为所动,方才的惊讶稍纵即逝,片刻点点头,嗯了一声。

狗剩暗赞一声这女人胆气过人。

南疆苗人又称兽族,千年前驱兽纵横神州,杀戮无数,将神州昼夜间化作了人间炼狱。后来与神州在西晔钧城处有一场惊天大战,结果以神州大胜告终,而因此,南疆人也被驱赶到了南疆百万之中,从此再不许踏足神州。所以神州人对南疆人的仇视十分浓重,哪怕是千年过去,敢于踏出百万大山行走于神州大陆上的苗人,也多被刁难歧视甚至遭人虐杀。这女人虽然谨慎,但敢于承认自己种族,已是胆识过人非常不易了。

狗剩点头道:“你挺厉害。”

女子当然能听出狗剩话中的意思,嘴角勾起一抹冷漠的微笑,并不说话。狗剩已经上完了药,正慢慢替她包上纱布,又问道:“你来神州干什么?”

女子不再说话,狗剩闹了个尴尬,也不再问了。过了会儿,女子忽然又开口道:“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但是,有些事情,我依然不会告诉你。”

狗剩耸了耸肩,示意自己可没那么没意思。不过想了想,又嘱咐道:“伤口虽然已经包扎好了,可你还得修养一段时间,最起码这几日间是不能剧烈运动了。”

女子点头,道:“多谢。”

狗剩笑了笑,并不在意。他看着女人那洁白的肩头和自肩头而下的柔美曲线以及女子披肩顺流直下的长发,心中猛的砰砰跳了起来。顺着腋下向前看去,几乎能看到双峰轮廓依稀,在漆黑月色中格外的皎洁动人。狗剩咽了口唾沫,不敢再多看。要是说女人刚刚脱衣服的时候她还有些旖旎想法,现在已经是荡然无存。毕竟苗人姑娘脾性迥异,自己可不见得有这份能力可以安然无恙的吃下这块女儿香。

包扎好伤口,狗剩恋恋不舍的看那女子将衣服重新穿上,若有若无的叹了口气。那女子转过身来,望着忙的鬓角微有汗意的狗剩,想要道谢,却又觉得太浅薄,想了想,躬身对狗剩道:“我来找你,还因为我觉得,你,是一个好人。”

狗剩愕然,脸现失望之色,停顿了一下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女子展颜一笑,轻声道:“你叫我水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