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剩眯起了眼。

满场俱静,连锐歌和万合都皱起了眉头。崔鹏张大嘴,小心的看了看无动于衷的狗剩,然后走上前一把拔起大旗,笑着递给顾垣。顾垣却冷冷瞪了他一眼,一脚将大旗踢开,落在演武场上。崔鹏也随之摔倒在地,迷茫的看着顾垣。

而顾垣却再次道:“捡起来,给我。”

狗剩一动不动。

在场的这许多人中,除了崔鹏傻不拉几对狗剩身份一无所知外,几乎人人都知道了这位年纪不大的公子哥是何来头。玄衣轻骑虽然厉害,但却是宋家的私兵,难不成还要和宋家的少爷闹出什么不愉快?这无论是从道理上讲还是从形势上说都没有理由啊!万合皱着眉头打量了一下顾垣,回望锐歌统领,道:“是不是该管一下?”

锐歌冷笑一声:“他们自家兄弟的事儿,咱们插什么手。”

他们自家兄弟......谁?顾垣吗?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玄衣轻骑和宋家公子有什么联系?哪里能称得上兄弟?这句没有任何逻辑的话很难听明白,然而万合还是听明白了。兄弟当然指的不是顾垣,而是顾垣身后的某个人。他身为玄衣营副统领,自然知道顾垣得以进入玄衣轻骑,大多还是因为那个被称为兰明公子的宋家二少爷!所以说,这是一场他们自家兄弟的争夺。玄衣轻骑,自然不好插手。

“三爷的意思,我很明白,但我总要看一看这个家伙有没有那份能力。若没有,我可一万个不愿意将三千弟兄交给这么一个没种的家伙。”锐歌统领敲了敲腰间的刀鞘,声音沉闷,目光笔直的射过去,沉声道:“他最好不是一个窝囊废!”

......

......

现在站在狗剩面前的,是人马肃立的顾垣,气势凌人杀气弥漫。这让狗剩有点迷茫,所以他开口问道:“为什么?”

顾垣很不愿意回答他这个问题,所以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弱者才会不停的问为什么。”

“可是我不明白。”狗剩望着他,也许是正面对阳光,所以狗剩抬起一只手微微遮住天光,“前几天在小楼前见到你的时候就感觉不对劲,我不认识你,你估计也是刚刚认识我,可你哪来的那么大怒气。可能没有人告诉你,我对危机非常敏感,所以我能感觉得到,你对我有杀气......杀气这东西,最是让人寝食难安。我以为玄衣营所有人都是这么看我,所以趁着这两天闲工夫多,我就到处走了走,但除了你这里,我就算再被人讨厌,也绝对没有人想杀了我。所以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你我之间,到底有怎么样的仇。”

他轻轻的说,言语很平静,但任谁都能感受到这一丝平静里包含着的肃杀意味。狗剩看着顾垣,目不转睛的那种。或许是这种目光很让人不爽,于是顾垣不想再墨迹下去,干脆的道:“你不该来玄衣营。”他将手里的木刀握紧,摆了一个弧度:“你的存在,是对二少爷的威胁。”

二少爷......狗剩哦了一声,松了口气。

原来是这样。

他笑了笑,很平静的看着顾垣认真道:“说实话,我真的不想来这里。”

说完这话,不等顾垣接茬,他便走过去两步,将跌落在地上的旗帜捡起来,竖立在身旁,眯起眼打量了一下鲜艳的大旗,冲着顾垣道:“你很想要这个?”他顺手挥舞了大旗一下:“可是我偏不给你!”

话音一落,狗剩提着大旗奔跑起来,几步窜上了一匹已牵出演武场的黑色骏马,提缰喝道:“有种你倒是来抢啊!”

......

......

锐歌的眼中猛然有雪亮的光芒腾现,他哈的笑一声,握拳道:“越来越有意思了。”随即笃定的朝万合说道:“这小子看来不是个窝囊废,既然他要比一场,那我就让他试一试。”说完锐歌统领举手做了一个动作。那是一个玄衣轻骑人人都懂得的战术指令,意思便是“允”。看见这个动作,演武场上除了锐歌,所有人都退了出去。要打当然可以,但陆字区的男人也不是不要脸的王八蛋,怎么会以多欺少。

一对一,很公平,也很带劲。

崔鹏起身拦住催马上前的狗剩,压低声音但很是急慌的喊了起来:“你疯了,顾垣那家伙可是首屈一指的战将,你怎么敢......呃,不对,你到底是谁?”

看来他并不是很笨,表情一变已经猜到了狗剩绝对不是自己所猜想的新兵蛋子,也不是那贫苦人家的孩子,他好奇心大起,喃喃问道:“你......你到底什么来头啊。”

狗剩笑了一声,抖了抖马缰道:“等完事之后我再跟你细说。”

崔鹏神色变幻,最终咬了咬牙让开,对着狗剩道:“那你可要小心点,你本来就没他大,实在不行就把旗扔了认输吧......”

不再搭理崔鹏,狗剩纵马上前。

在燕国小镇的时候,自己也跟着盗马贼混过一段时间,这马术说不上精通,灵活总还是可以的。他手握大旗,五尺来长的旗帜如同一片巨大的红云,他举着有些吃力,所以干脆将旗帜团团绕在一起,将粗壮的旗杆绕成了一杆长枪,握在手中,冷冷看着对面的顾垣。

你不服,要替所谓的二少爷出那么一口气挣那么一份脸,所以要打我的脸。那好,我自然也无需客气什么,今日,便看看到底是打谁的脸!

顾垣眯起眼,木刀在手中微微划了一个圈,然后拍马冲来。

马蹄声起起落落,极有节奏,黑色的真岚软甲在演武场上冲出一条黑线,笔直的朝狗剩射来。马后的烟尘如同黄色的地龙,呼啸升腾,离狗剩还有很远的时候顾垣猛的一沉刀,身子伏的更低了。与此同时万合一眯眼,脱口道:“撩月式......”他看了一眼依旧沉稳坐着的锐歌统领,问道:“一出手便是如此狠辣的一招,有点不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的,若那小少爷连这一招都顶不住,还不如做个账房......什么!”锐歌统领猛的失语,身子稍稍往前倾了一点,似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

就在二人对话的瞬间,顾垣已然冲到了狗剩身前,一刀撩月式自下而上从狗剩腋下向脖颈撩去,角度刁钻,速度如同一抹黑色的闪电。但千钧一发之际,狗剩却只是将手里的大枪微微下压,“噌”的一声格住了木刀,在错蹬的瞬间手腕一翻,大枪游龙般在磕开木刀的刹那挟山裹海似的横扫回去。这一下干净利落之至,若不是常年生死杀伐对战,决计无法养出这般脆亮的招式。

可是......眼前的少爷,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啊!

锐歌表情变幻,望了一眼万合,万合摇了摇头,示意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个七少爷哪里来的这般俊的功夫。

而最受震撼的,莫过于四周围着看热闹的人群。

因为在他们的眼里,这个所谓的七少爷最多不过是个前来镀金养战功的纨绔,毕竟一个渭城眠月楼娘子楼的常客,能有什么出息?肯定早就被眠月楼的姑娘娘子楼的杏花春酿掏空了身子。所有的人杜笑嘻嘻的等着看这位七少爷的笑话,可谁能想到,这位七少爷竟是连眉毛都不眨的给了众人如此大的一个惊喜。顾垣什么实力?在座的谁不知道,无论是弓马骑射还是招数经验,在玄衣轻骑里都算是排行极前的人物,可甫一照面,竟是半点好处也没讨到......这位七少爷,到底什么来路?

纵马绕了一个圈,二人再次相对。顾垣面沉如水,握紧木刀。

他同样没有想到,这个七少爷,实力竟然如此强横。

他不是狗剩,所以根本不知道狗剩曾在短短的时间内有过怎样的奇遇和折磨,所以也不知道狗剩现在拥有怎样的体魄和实力。在林教头的院子里,他曾一次又一次的被曾经甲子传奇收官者捶打磨练,在自己的房间里,他又曾一次一次的被一条小白龙以龙息灌溉......若是如今的狗剩还能被一刀斩于马下,那林忠和小白龙就真的可以直接撞死在豆腐上了。

顾垣笑了笑,他知道,若是说自己第一次试探因轻敌而没有任何成效,那么接下来,他便再不会留手。因为他真的有很大的后手。

纵马上前。

狗剩同样纵马奔驰。

两条黄龙在马后卷起,杂乱的马蹄声闷然如雷。

再次相撞,顾垣提手竖劈,木刀呼啸朝着狗剩的脸颊劈来,一股强悍的刀气纵横发散。周围不少也低低惊呼“开山式”——此刀便真的似那开山的天神一刀般朝着狗剩力劈而去。

狗剩不动,然后举枪相迎。

“噌”的一声,木刀击在大枪之上。顾垣顺手向一侧划去,直逼狗剩右手虎口,狗剩右手撒开单手持枪,然后奋力一转,大枪竖直绕了一圈挡开木刀。他右手再次握枪,一抖一震向顾垣喉头扎去。顾垣翻身躲过,斜斜一刀再次撩出,直取狗剩小腹。

亦是同样的翻身躲过,狗剩一拍马臀,提缰闪过,二马再次错开。

锐歌的表情渐渐凝重。他当然不再认为狗剩只是个声色犬马的纨绔,只是他现在忍不住的在想,这位七少爷,到底有多强。

香已燃到了两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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