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狗剩自来到渭城后第二次感到莫大的危机。第一次是王梓丞的清明伏击,那次虽然惊险,但也靠着王梓丞的一箭破开了小白龙的封印,由此而因祸得福,说不上格外惊险。但这次却不同,因为小白龙本身实力无法发挥,除了供养龙息之外它在实战中的作用,实在有限。而且因为是在玄衣营中,所以赵铭也未曾跟来,而且就算赵铭在这个地方,短时间被恐怕也无法破开修行者破镜时自然赠予的那一片屏障!

危险之极,莫此为甚。

此时此刻,狗剩只能靠着自己。

顾垣的拳头已经握紧,然后毫不迟疑的朝狗剩的额头轰了过来。咫尺距离,避无可避,周遭七寸就算再玄妙惊人,但徒有武技而没有修行者气机的狗剩,又该怎样与之正面硬抗?

这才是顾垣最大的后手!

但狗剩没有丝毫绝望,甚至连一丝慌张的神色都没有,他有的只是因为紧张而苍白的脸庞和额上冒出的点点汗水。以至于日光下的狗剩看起来额头一片晶莹。顾垣出拳,却忍不住皱起眉头。他看到了狗剩脸上的神情,所以他很是不解。为什么这个家伙一点也不害怕?难道他不知道这一拳轰下去他将必死无疑吗?为什么他看起来好像很有把握能够接下这一拳的样子!他的自信从哪里来?

一连串的问题在顾垣的脑海中升起,但他并没有丝毫的迟疑,更没有花费一点时间去考虑这些问题。不论结果如何,他总是要死的,杀了宋家七少爷,难道还指望着能够活着出去吗?所以他不怕,管你有什么想法,有什么手段,对一个不怕死的人而言,还有什么是能掣肘的吗?所以他只是微微皱了皱眉,然后让拳头朝着狗剩的额头继续击去!

便在此刻,狗剩纵声高呼:“王梓丞!”

巨大的呼喊荡漾在演武场上。实际上,在他只高喊出那一个“王”字的时候,就已经有一道灰色的影子从天外而来,猛的扎向了顾垣!

那是一枝很普通的吴国风羽箭。

“噗”的一声!

那灰色的影子撞在了二人三尺之外的屏障之上,没有穿过去,但巨大的贯冲力让二人周围的空气都波动起来。然后就像将锥子放进了口袋,那贯冲力脱颖而出,化成一道淡白色的气息,朝顾垣的拳头上罩了过去!

这股力道,硬生生的让顾垣的拳头停了一下!

停顿只有一刹,弹指一挥间。

然而只是在这弹指一挥间,狗剩再次动了。他双手抓住大枪,微微后提,然后奋起全部力道,枪头对准顾垣的喉头,拼命扎了过去!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这一瞬间,狗剩的胸口有淡淡的白气升腾出来,沿着狗剩的肩膀直到双手再到枪身,然后汇聚在枪头之上,化成晶莹的一点,随着枪头撞上了顾垣的喉头!

哗啦一声,包裹在大枪上的血红大旗碎裂开来,像是红色的大雪,又像血色的蝴蝶,纷纷扬扬。

顾垣不是周亚太,没有金刚体魄,所以大枪不偏不倚,穿喉而过。

没有一丝血流下来。并不是说这一枪依然没有扎中,若是有人近处来看,会惊讶的发现,顾垣的伤口已经被结结实实的冻住了,甚至在他的整个脖颈上,也到处都能看到细碎的冰屑。

顾垣已死!

整个演武场上寂静无声,所有人如同石化一般愣在当场,连话都说不出来。锐歌统领还保持着从腰间抽刀的姿势,可瞳孔却猛然缩紧,表情凝重之极!万合副统领脸色苍白,猛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举起手来!

在他刚刚举起手的瞬间,陆字区已经有人开始催马朝狗剩冲过来。他们是顾垣同区的战友,几十号人催马狂奔,难保他们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而且每个人有意无意的都将手按在腰间的北海破鲸刀上,表情僵硬,仿佛极为愤怒悲哀,又仿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

万合猛的一挥手:“穿杨手,定位箭!”

检校台下的射手引弓射出一排羽箭,蹭蹭蹭扎在了那几十匹马的前面。陆字区的轻骑顿时勒马停住,马蹄扬起极高的一个角度,重重落下。

狗剩抿着嘴,冷冷看了那些骑手一眼,然后将大枪抽了出来。

这个时候,顾垣才落在地上,发出沉重的闷响。他虽然已死,但双眼却并未闭合,反而比平常睁的更大,有点死不瞑目的样子,已经失去生气的目光中似乎还在问着,为什么狗剩可以刺出那样的一枪,为什么他的一拳会被一箭阻隔......只是可惜,他再也没有机会问这些问题了。

一个骑手翻身下马,将顾垣的尸体抱起来横陈于马上。所有骑手的表情都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他们冷冷的盯着狗剩,然后扫了一眼斜斜插在地上的定位箭,上马,转身,离去。

一枪挑死顾垣的狗剩始终紧闭着嘴唇,这让他的唇线显得格外冷冽,如同锐利的刀锋。他骑在马上举着大枪环视了一眼四周,表情木然而充满寒意,让每一个和他对上的人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崔鹏愣愣的看着狗剩,然后蹲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吐了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杀人!

锐歌紧紧锁着眉头,忽然高声道:“所有人都给我滚回宿舍去!”

玄衣营军令如山,尽管心中再怎么震撼,听得统领发话,也都喘着粗气脸色苍白的散了开。一时间整个演武场所有人走的一干二净,只剩下狗剩,锐歌,万合以及几个近卫亲兵。

万合冷冷的扫了一眼远处营门的方向,高声道:“小王大人,出来吧!”

演武场外,有一人负弓走了进来,正是那如今在海关衙门任职的王梓丞。他并未搭理两个统领,而是快步走到了狗剩身前,皱着眉道:“让我藏在这那么多天,难不成你早就预料到了今日的事?”狗剩并没有回答他,王梓丞也不以为意,只是呵的冷笑一声:“看来你们宋家的私军对东家稍欠敬意啊。”

被晾在一旁的锐歌统领冷冷哼道:“小王大人何时混进了玄衣营,您如今的身份,似乎不该在这里。”说着,他伸手按刀,可却按了一个空,这才想起腰间的北海破鲸刀早就被自己扔了出去。

王梓丞只是看了他一眼,随即扭过头去,道:“我要是不在这里,你们的七少爷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你这个时候跟我说这个?”

“你......”锐歌怒叫一声,然而还没有说话,就发现七少爷在马上一个趔趄。

王梓丞反应极快,伸手接住了狗剩。狗剩脸色愈发苍白了,他微微张口,还没有说出半句话,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王梓丞大惊失色,这才知道尽管一枪挑死了破镜入通窍的顾垣,但他本身同时也受了极大的内伤。他一直忍住,直到现在才忍不住吐出了一口淤血。

锐歌统领一挥手道:“带到后面。”然后转身对万合道:“通知三爷。”

万合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锐歌手下的几个亲兵已经奔了过去帮忙,他看着已经昏迷过去的七少爷,有点痛苦的闭上了眼。他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玄衣营,再也不可能平静下去。

睁开双眼,锐歌握紧拳头,沉声吩咐道:“查。”

“好好查一查顾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