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入冬,干枯的落叶铺落了满地,每天都有负责打扫的宫女在御花园清理,可要真的清理干净,还要等到冬雪覆盖之时

园中梧桐树影之下,娉婷的少女坐在石桌旁作画,她的神情很专注,秋风掀起她如瀑的发丝与碧绿的裙摆,平添几分如梦如幻之美。

该用如何的言语来形容她呢,肌肤胜雪,眉目如画,大抵也不过如此。只是,如此阳光明媚般的少女,笔下的画却是落叶飘落,百花凋零的残败之景。

偌大的御花园中,寂静一片,她手腕不停晃动,在画作上落下龙飞凤舞的题字: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园内的沉默。少女轻蹙眉心,“你不知道我作画时不喜人打扰吗?轹”

“知不知道是一回事儿,能否做到却是另外一回事儿。”一道戏谑的男声在身后响起,说话间,少年已在她身旁停住脚步,低头扫了眼石桌上摊开的化作,颂道,“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哎呦,圣旨还没传下来,皇姐就开始悲春伤秋了,你还真打算嫁到圣朝去啊。这万里之遥的,以后我们姐弟再相见可就难了。”

少女放下手中笔墨,轻笑道,“嫁与不嫁也由不得我。”

“父皇未必舍得将你远嫁,何况,那圣朝天子一年前被大火烧伤了脸,嫁给一个丑八怪,父皇不是将你往火坑里推吗,皇祖母和母后也不会答应的。”少年大咧咧的在一侧石凳上坐了下来糸。

少女砸了两下眼,询问道,“男人靠脸蛋吃饭吗?”

“没要求未来姐夫帅的惊天地泣鬼神,至少那张脸也不能摆出来吓人啊。”少年故作出一副夸张的表情,又补充道,“我觉得父皇也是这么想的,否则也不会为难于他。让他与我朝学子一同参加科考,还必须高中榜首,否则,这门婚事便吹了。”

“你觉得对于我来说这是喜讯吗?”少女不温不火道。

“难道不是?我大翰泱泱大国,人才辈出,高中状元岂是轻而易举之事,何况……”

“何况老二现在已经在考场上了,老二自幼博览群书,想要赢他绝非易事

。你倒是会替我打算。”少女接上了他的话。

少年嘻嘻一笑,“什么事儿都瞒不了皇姐,难怪父皇总夸你是女中诸葛,若非皇姐是一介女流,这太子之位哪儿轮的上二哥那个书呆子啊。”

“当皇帝有什么好,你应该庆幸晚出生了一年,这太子之位才没轮到你头上。”少女笑着,将墨迹未干的画缓缓收起。

而此时,替身侍女缓步而来,对两人俯身一拜,“奴婢参见公主殿下,参见秦王爷。”

这园中一男一女,正是大翰崇帝楚君宁的一对儿女,少女名唤楚嫣,封号倾城公主,而少年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秦王楚珏。

“公主殿下,傍晚天气要转凉了,奴婢搀扶您回宫吧。”侍女将手中厚重的披风裹在楚嫣肩上,并同时递上了暖手的水袋子。

楚嫣轻咳几声,而后淡淡点了下头。因为早产,楚嫣自幼身子便不好,十分畏寒,冬日里,几乎是足不出户,汤药更是未曾离过。记忆中,她几乎没几天是健健康康的,多数时候都是在病痛中渡过。

“珏,帮我把画收了送到我宫中。”

“遵命,公主大人。”少年嬉笑着,开始动手收拾石桌上的笔墨纸砚。

而楚嫣在少女的搀扶下,沿着石径小路向御花园外走去,正巧与匆匆而来的大太监撞个正着。

“老奴参见长公主殿下,公主万福。”

“李公公不必多礼,您是来寻本宫的吗?”楚嫣温笑着询问,这位公主自幼便是好脾气的主儿,对宫内众人,即便是最低等的奴才也是和和气气,笑脸相迎。这皇宫之内,几乎没有人不喜欢这位倾城公主,皇上更是将她疼在掌心,只可惜,自幼便是个药罐子,只能道一句:天妒红颜啊。

“回禀公主,皇上在乾清宫召见。”

楚嫣略微蹙眉深思,而后出声道,“烦劳公公带路

。”

待楚嫣踏入乾清宫时,君宁正坐在桌案前翻阅卷宗,见楚嫣前来,他竟亲自起身将女儿搀扶到软榻之上,并命人取来温茶给她驱寒,“手这么冷,刚刚又去哪儿了?不是叮嘱过你,天气凉了尽量呆在屋子里面吗?”

君宁说罢,目光冷冷的扫过一旁侍女,那侍女吓得不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是奴婢的疏忽,皇上恕罪。”

楚嫣温温一笑,轻而易举间便消散了父亲的怒意,“阿芙又不是纸糊的,没有那么娇气。在屋子里呆久了总要出来透透气,这都是我的意思,父皇何必责怪一个丫头。”她侧头看向那侍女,吩咐道,“这里没你的事,先退下吧。”

“你啊,还是如此任性。”君宁笑着点了下她额头。

“父皇找阿芙来此,不知有何要事?”她淡声询问。

君宁逐渐收敛了笑意,一时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正是犹豫间,楚嫣却率先出声道,“既然父皇不好说,那便让阿芙猜一猜吧……嗯,可是为了大翰皇帝求娶之事?”

“嗯。”君宁点了点头。

楚嫣唇角依旧含着笑,但脸上那一点点红晕却消失不见,君宁为难的神色,她已猜出他要对她说什么了。“是科考的结果出来了吧,他,他高中了?”虽是疑问的话语,却是肯定的语气。

“嗯。”君宁凝重的再次点头。当初他留下镇龙玉,本意是要维系两国之间的和平,他不希望因为飞澜之事而让两国的关系陷入僵持。只是,他没想到十六年后,君无忧真的带着镇龙玉来求娶倾城公主。

他让无忧去参加科考,目的自然是为难与他,想要他知难而退,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君无忧竟然高中状元。

君宁取来一卷试卷递给楚嫣,她缓缓展开,只见白宣之上是刚劲有力的字迹,如同行云流水般洒脱,再细看卷上内容,的确文采卓越,辞藻华美,却并非华而不实。即便是老二的文采,比之也逊色一截。

楚嫣苦笑,唇角浅浅的扬着。若父皇没有提出科考比试,她大可以想出其他办法来推脱这门婚事,而如今,父皇已允诺了此事,自古君无戏言,她远嫁圣朝已成定局。

“的确是好文采,看得出是个胸怀天下之人,得夫如此,倒也没有辱没了阿芙,父皇可以安心为女儿准备嫁妆了呢

。”她语调轻快,表现的十分不在意。可知女莫若父,君宁自然明白她不过是想让他安心而已。无论何时,她都是如此的贴心。

“我有些累了,若父皇无事,阿芙先行告退。”

“嗯。”君宁点头,吩咐宫人用轿辇将她送回锦绣宫。

轿辇在宫中六棱石子路上平稳的前行,楚嫣单手覆在心口的位置,对跟在一旁的侍女低声吩咐,“让他们走快一点,本宫有些不舒服。”

那侍女顿时变了脸色,催促着几个抬轿的小太监加快脚步。

楚嫣刚刚迈入锦绣宫,便不停的咳了起来,雪白的绢帕置于唇片,很快被鲜血浸染。

“公主,你吐血了,奴婢这就去传御医。”贴身侍女柳绿大惊失色。

而楚嫣神情淡漠,依旧不温不火,“别胡乱声张,也不必烦劳御医。本宫休息一会儿便好,你去将我的药拿来。”

“是。”柳绿手忙脚乱的将预备的药丸取来,楚嫣服下之后,脸色好转了几分。

她躺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每次急火攻心,她便会呕血,这样的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次数多了倒也司空见惯。她渐渐的也能自己处理好。若是传来御医,便会惊动父皇与母后,只会让他们跟着担心而已。

楚嫣唇角扬起一抹讥讽的笑,娶她这么一个药罐子回去,那位圣朝天子可是亏大了。

“公主,您是因为出嫁之事劳神吗?其实,嫁入圣朝也没什么不好,您很快就是尊贵的皇后娘娘了。”柳绿在一旁出声道。

楚嫣长睫轻颤,淡声道,“你知道远嫁圣朝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柳绿茫然的摇了摇头。

“意味着客死他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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