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有什么动静没有?”惟功布置完毕之后,宋尧愈身为参随处主管,询问着特情处的汇报人员

特情处的人道:“暂且的动静就只是收尸,将林三的尸体收了去,将他的妻小带到林绍勇府,别的

动静没有了……其妻子昨夜我们也未曾为难,不过听说他老婆不是个玩意,不少被糟蹋的良家女子就是

她下令打死的,昨夜实在应该将她顺手也给宰了。”

宋尧愈摇头道:“传扬出去名声不好……人家不会说我们杀了个毒妇,而是会说我们将人家一门良

贱,不分男女老幼都杀了……这样传扬开来有损大人的形象。”

“是,老夫子说的对。”

“现在看来,”宋尧愈慢吞吞的道:“我们此前的判断没有错,林绍勇背后就是李成梁和周永泰等

文武大员,本城的分守道和分巡道也参与其中,可能也有通天之举……广宁店那边,还有宁远店,都监

控到了广宁等处这阵子不停的有私信快马往京师去,这就说明了京中也有势力蠢蠢欲动。”

“不会是别人。”惟功道:“跑不了是申大阁老。”

宋尧愈点头赞同,不过他并没有出声,申时行与惟功的敌意,还有一些微妙的招数,这都是他看出

来并且说与惟功知道的,这也是他在舍人营时迅速融入核心的原因之一,现在多话,未免有邀功之嫌了

“不过我们也无所谓,事情做的有理由,加上有许大宗伯帮着摇旗呐喊,申阁老也奈何不得我们。

惟功笑着道:“真正为难的,还是在江陵身后。”

在京师,惟功放着有一小队情报人员,渗入张居正府邸之中,对这个江陵相国每日的饮食起居都有

详细的汇报,每隔十日,就会有新的情报送来。

张居正现在的情形已经比较不好,乐观一点的估计也就是半年到一年的时间,这当然只是推断,不

过从他的起居饮食习惯,女色上的习惯,身体的情形来判断,应该相差不多。

现在是万历九年五月,本月没有什么大事,只有五月初五日户部奏:勋戚庄田,先因冒滥数多,屯

田御史沈阳共查出地两万两千七百二十余顷又六十亩,每年征银四万零一百六十两,既经追还官当照例

征银解部。而州县不行严追,容纵欺隐,原额渐缺,请将顺天,保定,河间三府历年备边银两严查有无

隐匿,其未完银两严限追究,如仍亏原额,并原经催各官分别参奏。

惟功看到“宫门抄”,邸报上万历亲笔批复:原奏知道了,照准依行,着有司知道。

看到这些邸抄,惟功也感慨着张居正的狠辣和决心。

勋贵庄田,遍及京畿附近,不仅是勋贵,亦有太监的庄园,这几年的清查,连皇庄也在内,查了一

个底儿掉。这等决心,真的不是容易下得的。

解边银两是征得的正赋,用于国家蓄养九边将士,原本的勋贵和太监都有正经的勋田,不过那点田

根本满足不了他们的胃口,上述所说的保定河间顺天三府就几乎是勋贵和大权阉们的后花园,大量的强

占庄田和隐田就都在这三府之中,随便一查就是两万多顷也就是二百多万亩,其实再查下去,最少还得

有几倍的数字能查的出来。

只是查到这样的地步,一年又替国家多出几万两的赋税,这已经是十分不易,是在掘勋贵和太监们

的根了。

明朝的首辅身后之惨,无过于张居正,固然有张居正自己的原因,比如对万历的态度,比如表里不

一,比如在儿子们科举一事上舞弊营私,但最重要的,肯定还是在这等事上了。

不论张居正怎么做,他客观上还算是庇护了惟功。

张四维的晋党早就对惟功和顺字行磨刀霍霍了,张居正一死,张四维这个次辅必定上位,加上申时

行对惟功已经忌惮到骨子里,这两位阁老联手之下,估计将会是惟功步入仕途之后最艰难的日子了。

一定要抢在这样的情形发生之前,改变自己在辽东的实力基础,否则的话,可能真的会死的很凄惨

……

这就是惟功悍然出手,针对林家的原因之一。

没有时间和这些异已势力慢慢来,一出手就是狠辣之极,要叫辽阳本地势力知道,什么后台靠山都

是假的,辽阳镇在城里,随时能叫你全家死光光,这才是真的!

今日这些官绅和寺观庙宇来人,商行来人,无一不是昨夜之事的余波,但惟功明白,这些只是小鱼

小虾罢了。

“大人,姓李那一家子说在这里吃白饭不好意思,男的说去打扫庭院,女人做些浆洗和针细活计,

大丫头就当个粗使丫鬟了。”

“哦,一切要人家自愿为好。”

“是他们主动提起来,并不是我们去说。”

“那就好,这内宅也是有些不成体统。”

初到辽阳,大家的心思都用在拓展势力建立基业上了,内宅的事情,侍从室一群老爷们确实不怎么

在行,而从英国公府跟来的人,进了山海关惟功就给打发回去了……国公府的人,除了来兴儿之外,他

谁也不要。

在国公府里,不论是家生子奴才还是后买的,都养的白白胖胖,执事一级就养尊处优,跟个正经官

员差不多的感觉,几个大管家级别的,自己也有田庄,也有宅邸花园,想要有几个心腹,除非是掌握府

中的最高权力才行。

拿银子养一群硕鼠,惟功没有这等子爱好,他身边的人,要么看品性,要么都是自己一手拉拔出来

的,舍人营的京卫子弟,很少有家境富裕的,而顺字行的伙计掌柜,则全部都是苦出身,是自己一手从

泥途里拉拔出来。这样的做法,不一定就杜绝出异心叛逆,但最少也比英国公府的那一群用着放心的多

只是这么一来,后宅确实是不大象话,惟功住进来几天了,就是一群大男人服侍,想要一些丫鬟仆

妇,也得慢慢来,得过了侍从室那一关才行。至于李家,也算是被救了性命,用起来勉强能放心一些儿

,惟功估计,说是人家自愿,多半还是侍从室的这些家伙打了关照吧……不过这点小事,他倒也不必太

过较真,随便好了。

……

……

“三弟死的好惨。”

全城气氛古怪的时候,林府的气氛只能用凄惨来形容了。

林绍忠被打的如一团烂肉,林绍勇看了一眼就没有勇气再看第二眼了,林绍廷压根没看,那些女眷

就更不必提了,连老三那个悍妇妻子也没敢看,只是躲在一角凄凄惨惨的哭着,口口声声要大老爷替她

夫君报仇。

林绍勇心烦意乱,报仇他当然想了,他恨不得现在就将辽阳镇上下杀个干净。

但现实就是人家随时能将他一家杀个干净……昨晚的事,与其说是人家真的动手,不如说是一种警

告而已。

再往下去,可就真难说了。

“三弟的仇一定要报,不过我们是无能为力了。”

听着二弟的话,林绍勇咬咬牙,沉声道:“这两天先忙着给老三发丧的事,别的事一律不提,被打

死的家丁也要抚恤,二弟,少不得你要和我一起破费了。”

这事情也是为了帮老三,林绍勇多年养出来的家丁都死的干干净净,林绍廷知道现在不是算帐的时

候,大家一损俱损的时候到了,当下也不多说,慨然道:“这当然不必大哥说,回头我叫人送银子来。

林绍勇点了点头,林绍廷又道:“大哥,当务之急其实不是弄这些,而是看广宁有没有什么话说,

看王大人怎么个说法。”

“我已经派人去催了。”林绍勇颇为无奈的道:“这等事上,我们要沉住气,不能自乱阵脚。”

其实他也没有把话说明白了,在这样的大事上,他们林家也只是棋子,棋手们要怎么布局,棋子只

能逆来顺受,哪有什么资格去说三道四!

“唉,也只能如此了。”林绍廷恨恨的道:“昨日出事,今天没有一个客人上门,李家瑞倒是派人

送了一点奠仪过来,旁人连句话也是没有。”

“这些帐当然都记着。”林绍勇面色铁青,面向有了变化,他当然也感觉到了,只是毫无办法,也

只能说这样无力的话语了。

……

……

“好大胆子,张惟功他好大的胆子啊。”

广宁城中,李成梁是在自己的总兵府邸接到了来自辽阳的报告,事件发生之后,自然有人快马加鞭

,奔赴广宁,从辽阳到广宁的直线距离并不远,但隔着一条辽河和三岔河,还有蒙古人的威胁,信使需

要绕道牛庄驿和西平驿在内的沿途驿站,这样使李成梁得到消息时已经是在一天以后了。

与此同时,巡抚周永泰和尚在广宁的分巡道王政和都一起接到了消息,一众文武大员,立刻赶到辽

东总兵府邸会议。

“这还有什么可说的?”王政和三十五六,长相普通,气质也很庸懦,此时却是用一种不容质疑的

口吻,断然道:“巡抚和总兵大人立刻上书弹劾,立刻派兵到辽阳,拘拿为首的周晋材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