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我已经忍了,她自己也认了。”

司徒永脸色很难看,“可我再三请求过你,好歹看我薄面,别和她们母女为难。”

我猛地领会他的意思,不觉间也沉下了脸,“皇上疑心是我杀了端木皇后?”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玉粹宫门前。

“难道不是吗?”

司徒永看我一眼。

“旁人不认识,我却认得清楚,端木皇后中的是一种来自燕然山的毒瘴。当年我和你一同在军中征战,我曾亲眼看到秦老将军设法引来毒瘴,追击过来的那支柔然骑兵为此死去大半,都是面色青紫、胸闷而亡。——我昨日一入寝宫,闻着那残留的毒瘴气味,便猜到了端木皇后的死因。”

我不觉呆住。

那毒瘴我自是知道的,那是父亲教过我的可资利用的天然屏瘴之一。

虽然有毒瘴的地方不多,但如果时机和风向掌握得好,一样可以成为杀人利器。父亲甚至让随军大夫设法采集过毒瘴,以备在小范围内也能出其不易地伤人于无形。

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连卫玄、桂姑那样的杏林高手都说端木皇后死于心疾。

如果不认识这种毒瘴,当然会认为端木皇后死于心疾;如果认识,那么一定早知道这毒瘴与秦家有关。他们不想我费心猜疑,自然也只能含糊过去。虫

司徒永已经踏入了玉粹宫,沉沉地叹息一声。

重的仿佛石块一样砸到我心口。

我急追上去,说道:“即便端木皇后死于毒瘴,也并不能说明什么。军中固然有不少人知道这毒瘴,便是当地土人,也多有了解其药性的,皇上又怎能一口断定是我所为?何况素素即将入宫,我又怎会在这时候横生枝节?”

他闻言冷笑:“素素温善柔和,有端木皇后这样厉害的敌人在宫中,只怕你怎么也放不了吧?”

他又瞥向我小腹,自嘲一笑,叹道:“何况……你现在还愿意再让素素入宫吗?或者,已经改变心意,更盼我能从这个皇宫滚出去?”

猛一道狂风卷过,刮起满地的沙土和落叶,劈头盖脸打过来,冷到彻骨,疼到噬心

我看着他消失在殿门内,连着打了几个哆嗦,竟然好一会儿挪不开脚步。()

他在疑心我。

我每日与司徒凌相守,连朝臣都无人不知,定王至爱王妃,常常谢绝各类宴乐,只为多多陪伴他怀孕的王妃,守候他们共同骨肉的问世。

我的另一重身份,昭侯秦晚,已经告病多时,别说一般大臣,连司徒永都极少相见。

便因为见不到面,便和我生疏了,甚至开始疑心我联合了司徒凌,有了叛他之心?

这还是那个英风侠慨、倜傥磊落的司徒永吗?

或者,只要登上那个位置,甚至,仅仅觊觎上那个位置,所有的人都会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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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他的随侍已跟上来,向我赔笑道:“侯爷,皇上已经进去了,侯爷不进去吗?”

“哦……进去,当然进去。”

他唤我来,就是过来让我看端木华曦的吧?

走向内殿时,已有宫人撩开前方的猩猩毡帘子。

炭火烧得极热,一蓬热气扑面而来,和身上未及褪去的冷意内外交击,肌肤上的知觉便有些麻木,小腹却隐隐地疼了起来。

我慢慢走进去,已听到端木华曦低低的呜咽。

她伏于司徒永怀中,断断续续的喑哑嗓音里尽是压抑着痛楚的饮泣:“皇上,别动怒

。我知我错了,我不该只顾心痛母后,不顾你的为难。你……你怎可当众指斥司徒凌包藏祸心?隐忍,怀柔,坐待时机……都是我素日劝你的,我却自己忘了,忘了……”

她抱紧司徒永,纤瘦的身躯颤抖着,竟是无声痛哭。

再不知是为死去的母亲和妹妹,还是为她自己的一时冲动。

她的头上包扎着布条,前额尚有新鲜的血迹渗出;司徒永用手指小心地划过她的额际,眼底的疼惜显而易见。

恍惚便觉出,以往那个潇洒随性的少年,已经真真正正地成长为有担当有主见的男人。他为端木华曦大怒,虽然太过激动,也不是全无理由。

若我受这样的委屈,只怕连司徒凌那样隐忍的性子都未必能耐得下来。

低低叹息一声时,端木华曦才注意到有人进来,抬眼看到是我,脸色立刻变了。

我上前见礼:“见过贤妃娘娘。”

端木华曦抿着唇,紧盯我半晌,牙缝间迸出几个字来:“你是来看端木家的人有没有死绝吗?”

我淡淡道:“贤妃,我虽心狠手辣,可我从未忘记和皇上相识多少年的情谊。他另眼看待的人,我还不至于痛下毒手。”

端木华曦冷笑,“我从小便知昭侯不同凡响。即便立场不同,我也一向钦敬昭侯英姿果决,巾帼不让须眉。却从不知昭侯也是敢做不敢当的小人!”

“我一向就是小人。可我敢做敢当。本朝最残忍的生烹活人之事就是出自我手,我也没瞒过任何人。”

我盯着那张脸,希望能从她脸上看到一丝虚伪,以找出她刻意挑拨我和司徒永关系的证据来。

可她的眼睛很干净,即便是恨,也是干干净净的纯粹恨意,并不像端木皇后或嫦曦公主,将太多心机藏于不经意的笑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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