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做梦都不安稳。

和她的每一面都可能是最后一面了。我也要见她一面!

眼见快要冲到屏风外,眼前白影一闪,已被人生生地挡住了去路。

略一抬眼,对上了淳于望清寂冷淡的双眸。

耳边相思的号啕大哭在拉扯着心弦,肝脾心胆都在发抖。我虚弱地说道:“你没听到么?她要见我。”

淳于望淡淡道:“我听见了。她要见她的娘亲。可你既然自认是司徒凌的妻子,又怎会是她的娘亲?”

他看了一眼那摔成碎片的茶盏,嘲讽一笑,说道:“你甚至巴不得那狸山那三年的确不曾发生过,再不愿想起来。你又怎会是她的娘亲?”

“你在质问我?”我腿脚浮软得站不住,腰际坠疼得愈发厉害,苦笑道,“阿望,你当真要逼死我才甘心?”

“若我不逼你,别说今天,就是日后也永远不会想着再和我见上一面吧?”

他眸底的倨傲和森然让我惊悸。

那样森然的气质我原以为这世上只有司徒凌才会有,从未想过清贵雅淡如淳于望,也会有这等冷冽的气质。

相思的哭声已经越来越远,渐渐听不到了。但我知晓,从今以后的日日夜夜,这撕心裂肺般的哭叫,不知会在我梦中盘旋多少次

我根本逃不开她,也许,也逃不开眼前这个擦去一身温润同样冷锐得可怕的男子。虫

避过他凌厉的目光,我略低了眼眸,却觉他那身柔和的白衣都在晃着眼睛。

一转身倚紧身后的墙壁支撑住身体,我疲惫地问:“那么,你要怎样?你又能怎样?我苦心孤诣冀盼的平衡打破,我是会乱,大芮也可能会乱。可我肩上的责任会更重,更需要借助司徒凌的力量,也……更没有办法从他身边离开。”

身上一阵阵地往外冒着冷汗,额上滑下的汗水已糊住了眼睫。

他抬起袖,为我擦拭脸上的汗水,又用手指小心地拂去我眼睫上的水珠。我终于看清他的面庞几乎快和衣衫一样雪白。他目光中的狠厉已有些动摇,却还是冷锐。

他低哑地说道:“你会离开他,因为他将再不能欺哄你。端木皇后所中的毒瘴,是我给她的。”

“欺哄我?毒瘴?”

腹中隐隐的疼痛渐渐开始尖锐,连脑中的思维都开始混乱。

这都什么跟什么?

为什么我完全理解不了?

淳于望低沉一笑,说道:“难道你认为我每日就在这驿馆里枯等,什么也不做?我早说过,若我愿意,不论做什么事,都未必会比任何人差。他监视我的一举一动,难道我就不能把他的底细调查得一清二楚?晚晚,你太信任他,也太信任你跟他之间所谓的少时情谊了!”

我刚想细问,小腹猛地一抽,竟似给钢刀刮过,再也撑不住,低吟一声,身体直直地跌落下去,坐倒在地上。

淳于望色变,急蹲下身去,扶了我的肩低问:“你怎样?”

我惨然笑道:“还能怎样?不是一切都在轸王殿下的意料之中?你明知我体质虚寒,故意把我引来屡加刺激,不就是为了毁去这个你不想见到的胎儿?”

他目光幽暗,默然看向我小腹,低声道:“若你不把我和相思放在心里,我怎能刺激到你?若你还把我和相思放在心里,又怎能为别的男子生下孩子?然后,就像记挂相思一样记挂着那个孩子,再也不舍得离开他们半步?”

我难受得仿佛五脏六腑都绞作了一处,益发地汗如雨下,捏紧着他的袖子咬牙说道:“你够狠,够自私

!”

他静默片刻,说道:“能从皇宫里活着走出来的人,没有不狠的,没有不自私的。何况我并不是不体谅你,也不是给不起你幸福,我只需要你给我时间,也许……再有三到五年,就足够了。”

杀机,野心,霸气……

这些本该与他无关的词语,在他含恨说出这句话时,如烈焰般腾跃而起。

我模糊记得那三年闲云野鹤般悠然漫步于梅林中的白衣少年,高远明净,旷达超脱,如此逍遥自在,杳不可羁……

我低低道:“有三五年时间,你可以夺了南梁帝位,说不准还可以挟制甚至占领北芮,到时明娶也罢,暗夺也罢,就能既保秦家平安,解我后顾之忧,又可安然带我走,对不对?”

他愀然道:“晚晚,我说过我不会让你为难……可若你变心,我去争那些身外名利,又有什么意义?”

我忍不住想笑,终究却滴下泪来,“你们个个好本事,好算计!司徒永一定告诉了你,我和司徒凌感情日深,还怀了他的孩子……但他怕你放手离去,让他失了盟友,一定不肯告诉你,我的病势已成,根本活不过三五年吧?”

不出意外看到他的神色顿变,失声道:“胡说!你的病只是因为多思多虑引发,若能远离是非,无忧无虑,连药都不需用,自然便能恢复!你……你怕我坏了你和司徒凌的事,故意这样说吧?”

我便问他:“身在是非地,身为是非人,谁能远离是非?无忧无虑……”

他双眸幽暗,一言不发。

司徒永告诉他的,根本是个不可能办得到的偏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