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在眼帘上浓密的睫羽颤了颤,然后,小斜缓缓的睁开眼。

很神清气爽的感觉,体内仿佛充斥着强大的活力。小斜眨了眨眼,然后一张面孔抢入了眼帘。

深情关切的眼神,不加掩饰的欣喜笑意。是明端。他的脸离她极近,近到……她都能感觉到他因兴奋而升高的体温。

昏倒之前的情形一下子涌进脑海里。她低低的叹了口气,问明端:“这么说,咱们倆都死了?”

难怪……难怪自己身上一点也不痛,半分也没有精疲力竭的感觉。

明端怔了怔,张口正要答话,.眼中却突然闪过一抹促狭的笑意。

他说:“嗯。”

小斜又叹了口气。

“原来,死……就是这样的啊。”她轻轻的.说着,以手撑地坐了起来,收起天凤真身。“死,就是另一个世界,可仍是原来的我。看起来,跟在人界时也没什么区别嘛。”

明端想了想,问她:“小斜,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她摇头,答非所问:“这样很好。至少我觉得心里好受.多了。虽然害死了你,可咱们也不算太惨。我原来以为死真象传说中那样,会神魂俱失来着。”

他很自然的伸手揽住她的肩头,让她kao在他的怀.中。“小斜,我有一件事要问你。”

她还没有从“死”的情绪震荡中回复,随意的答道:“.你问。”

他凝视着她,眼.光灼热,情意殷殷。“小斜,为什么先前你肯为我死?”

她噎了噎。

这样的问题……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啊。

略作迟疑之后,她尽量理直气壮的开口:“谁说我肯为你死啦?我只是知道自己不能再支撑下去,所以不要拖累你而已。”

“那你也不用抱着我往‘眼’里冲吧?”明端含笑的反驳。

她想从他怀中挣出来:“我……我只是想着反正都要死了,不如发挥余热。”

“发挥余热?”明端失笑的说,“小斜你可真是嘴硬啊。”

她还在致力于从他怀中挣出来的行动,嘴巴也不闲着,强调道:“本来就是!”

他手上加了一点力,不让她从他怀里逃出。望着她,他的唇边是宠溺的笑意:“好吧,就算你是发挥余热,可总也算舍身相救吧?”

她没辙的说:“你非要领我这个情也随便你。反正,我不是出于别的什么心思才救你,就只是……”

就只是什么,她没来得及说。因为明端已经慢悠悠的截住了她的话:“既然小斜你都对我舍身相救了,那么,我除了以身相许之外,似乎没有别的方法能表达我对你的谢意了……”

她险些被一口水呛到,慌张的挥手:“这个……不用了……”

“小斜。”他唤她,声音里染上了一丝悲伤。“究竟你对我有什么心结?我真那么讨你厌吗?”

“呃……”小斜不禁发起呆来。

是啊……为什么这么抗拒他呢?明明自己是很在意他安危的啊。在意到,都愿意用自己的命来换他生存的地步了……为什么他一提到感情方面的事,她第一反应,还是逃避?

好象……也许……是习惯性的逃避吧。

他很好,从小到大的玩伴,她生命中最为亲近的年轻男子。从童年,到少年,她的生命中重要的事件几乎都有他的参与。她与他,仿佛一个人左手与右手一样的关系。

而她现在也知道了,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对他,已经在亲情友情同门之情之外,又多了些她亦难以言说的情愫。

况且,他们甚至有过比一般人更为亲近的亲密关系。

那……她为什么要逃避?

小斜蹙起眉,细细的思索着自从将宁云舸还原为明端之后,自己的心路历程。

她对明端弄伤自己之事犹有余恨。

她是天凤之身,人妖有别。

他太优秀,她总有种跟他无法比拟的心理。

她觉得那一晚的采补很是尴尬,所以想要逃避。

她是师姑,他是师侄。

…………

前几个理由实在摆不上台面。明端为她做了这么多,负伤也负了好几次,她现在当然已经对明端不再怀恨。而人妖之别么……他从来都表示不在意,好象自己现在也不是很在意了。他优秀……这个也不能说,她可不能显得自己一副心理阴暗的样子。

至于采补事件……那是她的禁区,坚决不能再提。

“你是我师侄啊。”她终于列出了可以拿出来推搪的理由。

他无力:“一日是你师侄,难道就终身不能改变?”

对哦……他们都已经死掉了。

可是……可是作为他的师姑,作为他的长辈,是她在他面前唯一可以保有心理优势的一件事了。他从小就那么优秀,她没一件事能比得过他,也从来压不下他的气焰。唯一有优势的时候,就是对他说:我是你师姑。

小斜忽然发现,虽然她已经变得强大了很多,可是心理上,她对他仰视的态度还是没有变,她对他阴暗的嫉妒还是没有变。

换言之,她还想保持着这个心理优势……这是她捍卫自己自尊心用得太习惯的自卫武器。

虽然现在明端好象在她面前姿态也放得挺低的,貌似也没啥必要自卫必要了。但是……但是……小斜一时之间就是不想改变。

她的心理转换还没完成呢。

所以,她避开了明端哀怨的眼神,煞有介事的左顾右盼起来。

“咦,这里……”她纳闷的说,“难道人死了还要留在这轮回迷阵中吗?哇,阿端,你看那里,有红光的通道耶!”

他徒劳的想把话题拉回去:“小斜,我真的很喜欢你。现在离火宫都只剩下我们两个了,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你是我师姑啊?再说,我明明比你大……”

她一下子从他怀里跳出来:“什么离火宫只剩下我们两个了?难道……难道我们其实并没有死?”她匆匆的检视了一下手脚,还特意看了看身下的淡淡影子,然后色内厉茬的指责他:“阿端,你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说我们死了?这事不说清楚的话,我可不会原谅你!”

眼见她非常坚定的要把关于感情的话题岔开,明端心中涌出淡淡的涩意。“我有说我们死了吗?根本是你一个人在自说自话好不好?”

小斜语塞。

回想了一下她醒来的情形,她重新找到炮轰的方向:“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咱们没死?”

“因为这个问题不重要。”明端凝声说。“重要的是:我要清楚你对我究竟是怎么想的?重要的是我要告诉你,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你!”

小斜的眼光又开始游移:“呃,这个……”

“公输小斜!”他忍住怒火,连名带姓的喊她,“我只要一个答案——你对我究竟是什么意思?你能舍身救我,难道这还不能说明你其实对我也是非常在意的吗?”

是啦,她不否认这一点。可是他用得着说得这般理直气壮理所当然么?好象她就该是他囊中之物一样。才不要,他不知道追求追求,女孩子是要捧着哄着的吗?

抱着两手,她傲慢的扬起下颏,矜持的说:“师门的大仇未报,我没心思想这些事情。”

他被她气得内息都开始出现不稳定的波动,内伤隐隐有发作的趋势。他想抓着她的肩头狂摇,他想对她怒吼。为什么她对他的感情总是这样四两拨千金的轻轻拨开,为什么她总吝于给他一点点希望,哪怕一句轻飘飘的承诺。

可他也知道小斜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以前他就是在这上面失了先机。所以他忍了又忍,最后从唇间逼出一缕声音:“师门的大仇,咱们一起报。可是这跟我要的答案不矛盾吧?小斜,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了什么竟肯舍身救我,这跟师门大仇报没报根本没有关系。”

小斜语塞。

明端步步紧逼:“不能说吗?还是不愿意说?”

逼得这么紧,小斜干咳了一声:“嗯,这个嘛……还是因为……因为你是离火宫唯一的传人……”

他的脸变得苍白,一时间气血上涌,真元失控,在体内胡乱冲撞了起来:“我在你心里,就只是传承离火宫的工具吗?”

什么逻辑啊……她刚想反驳,看到他苍白的两颊突的涌出病态的红晕,让一向粗枝大叶的她也不禁触目惊心:“阿端,你没事吧?”

他努力调匀呼吸。“没事。作为传承离火宫的工具,我怎么可以有事。”

让他这么悲凉的一说,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混蛋,很无耻。“阿端,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再瞅了她一脸,淡淡的问:“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

“呃……”她迟疑不答。

让她承认自己的感情,就有那么困难吗?

抑或,其实她舍身救他,真没有含着别的心思?

一想到这里,体内翻涌的内息再也抑制不住。失控的真元混和着体内的热血,一下子从口中喷出。

小斜吓呆了。

吐血了!明端居然吐血了!

这是来到天欲道后,他多少次吐血?

什么也顾不得想,她抢上去抱住明端摇摇欲堕的身子,一叠声的问:“阿端?阿端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明端吸了口气。此刻他被压下去的内伤因激烈的情绪激荡而引发,体内热血如沸,真元紊乱,耳边更是嗡嗡作响,小斜的问话全没听到耳内。小斜看着他情形不好,拖过他的手稍一诊脉,脸色更是大变:“阿端,阿端你的真元怎会紊乱至此?是护着我逃出来时受的伤吗?”

为了护着她逃出来,他一定早已精疲力尽受了暗伤吧?自己怎么这么混蛋,这时候还要伤他的心,害得他内伤发作!小斜又是担心又是内疚,眼泪奔涌而出:“对不起,阿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其实是在乎你的啊,我其实是喜欢你的啊,可是我不想输给你……好了算了我输了好不好?我喜欢你,我承认喜欢你……求你不要再吐血了……”

明端梦寐以求的话终于从小斜的口中喊出。讽刺的是,现在明端体内真元作乱,耳边异响大作,脑中亦有幻象纷沓而来。小斜的这番吿白,他却全未听见。可是看到小斜的泪水,他总算是拯作了一点意志,推开小斜盘膝坐下,准拟全力将真元导入丹田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