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宁镇航藏在黝黑的树影中,口中嘀嘀咕咕。

“天才一擦黑,就躲在营帐中还加上了结界隔绝……白天两个人停留在营帐中的时间……”看了看手上用于事的玉版,“总计也超过了五个时辰!”

“如果不是天欲道的妖女,怎么会对男人如此痴缠!”

“这么长时间的躲在营帐里……孤男寡女……干柴烈火,不,妖女凶猛,那个傻蛋不被两下子榨干才怪!”

“美色误人啊!”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让那三个妖女住到咱们这边。就算要祸害,祸害旁人也比祸害自家人来得好啊。”

“可若是这当儿真杀了妖女,那傻瓜肯定要跟我翻脸……”

“唉,为了护着妖女,对我连哥都叫出来了,这人啊……一旦为情所困,怎么就这么没有原则呢……”

“不行,一定要确定他是不是.被妖女采补得厉害!对了……”

…………

这家伙,压根就没按明端要求的.去巡视锦阳关的周边地带,出于挽救失足兄弟的高尚动机,他很不高尚的做起了明端与小斜二人世界之外的窥探者。

一夜无事。

第二天,隐龙宗的营地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璇光?怎么是你?”明端正坐在帐.中看负责值守锦阳关的各宗派弟子交过来的最新报告,看到来人顿时愕然。小斜坐在营账一角,闻声惊跳了一下,飞快的埋下俏脸。

月璇光特别看了看她。

明端看出了小斜的那一丝不自在,长身而起,拉着.月璇光出了帐门。

“璇光此来何意?”站在营地之外,他微笑的问。

月璇光戏谑的笑望着他,伸手拉过他的手:“受人之.托,替你诊一诊脉。”

“诊脉?”明端一愕,瞬即恍然。“是镇航叫你来的吧?”

月璇光笑得诡异:“他担心你被采补了。”

明端苦笑:“他可真多事。”

月璇光细细的替他诊了脉,微笑附和:“从你的脉.象来看,他确实多事。”

明端轻轻一笑,转了话题:“这次多谢你们赶来援手。”

月璇光笑道:“谢.什么。倒是你,以前居然将你师门的事瞒得密不透风,可真是口紧。”

两人闲谈了几句,月璇光有些惘然的望了望身后的营帐,匆匆离去。

他其实很有点疑心营帐中那个女孩子是小斜。看明端以前对小斜钟情的模样,未必会轻易移爱旁人。而营帐中的女孩子……按理说,她应该不认识他,却在陡见他时有一刹那的惊慌,甚至还急急的垂下头去——这是心虚的反应。

可是就算营帐中的女孩子真的是小斜,他又能做什么?与她相认么?只怕她不会乐意,反而会恨他拆穿她的身份吧。

他强拘她一年,逼她作他的灵宠。相见如陌路,或者已是她能给他最好的待遇。月璇光突然之间,怆痛满心。

要到她真的与他恩断义绝的那一天,他才知道,她在他心中真正的份量。性情冷淡的他,从未这么这么的喜欢过一个女孩子。

若是时光可以倒回,回到他们初相遇的那一天。他一定会用最真的心来呵护她,抛开一切的利用算计。

只可惜,时光不会倒回。而他,甚至连跟她以友道相处的资格都已经失去。

宁镇航说,她已与明端住在了一起。

这也很合理。他们潜入天欲道的那段时间他就一直觉得,她对明端要特别一些。

只不过,宁镇航要失望了吧。月璇光想了想,决定不告诉宁镇航他的猜测。

若那个女孩子真是小斜,他至少得做到尊重她的选择。她要跟明端在一起,他就算做不到送上祝福,至少也不要替她添乱。当然,若她不是小斜,那么更不能误导宁镇航。

所以,在回去了之后,面对宁镇航急切的询问,他轻描淡写的说:“你多虑了,云舸没有丝毫被采补的迹象。那个女孩子的真元也并不邪气。”

“这么说,居然是英明神武的我判断失误?”宁镇航哇哇怪叫。

月璇光瞄了他一眼:“哪天我查查丹方,看看有没有治疑心病的丹药,给你炼上一剂。”

虽然月璇光澄清了小斜并非“妖女”,可宁镇航还是觉得不放心。总之在他眼中,小斜和她那两个惊鸿乍现的师姐十分可疑。他悄悄的分派了一部分原本负责在锦阳关附近巡视的隐龙宗附庸门派弟子前去栖云谷查证小斜的底细,自己则效仿土拨鼠,潜伏在营地附近的地穴中,对小斜实施监视兼监听。

离火宫既定回归的日子却已渐渐近了。小斜开始不安起来。阿眠她们离开了十几天了,一直还没见归来。通过幻灵鉴向阿眠传讯,阿眠也是经常不回。偶尔有所回应,也非常简单,就四个字:有事,勿扰。

宁镇航暗中观察,小斜心情焦虑的种种表现尽收眼底。他由此更加确定小斜心中必定有鬼,继续不遗余力的对她进行监视。

小斜焦虑,明端也很紧张。师门回归在即,那胁持师门的妖修究竟修为如何、锦阳关左右万余人能不能发挥战力击败妖修,都是让人心中不太有把握的问题。更何况还有苍夷巫女一族、绝情道和天欲道暗中窥伺,似有所谋。退一万步说,就算这些危机都可以一一克服,如何让小斜解开心结,如何让师门接受他与小斜的恋情,则是一个更大的难题。

不过,为了心爱的女孩,为了恩重如山的师父,再多的困难,也一定要克服。

最后几天,他忙于同其它主持此事的八大宗派联络,确定妖修出来后的攻守事宜,忙到脚不沾地。

在这样的忙碌中,时间飞快的流逝。一转眼,已是离火宫出世前的最后一晚。

kao在明端的怀中,小斜喃喃的道:“阿姐和白汐还有炽……梦儿,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明端与白汐在解除御灵之契后,又订立了伙伴契约。他没感受到白汐的灵魂有消亡迹象,虽然也是担心,却并不太焦虑,当下对小斜道:“我能感觉到白汐。他们一定没有事。”

小斜也能通过幻灵鉴感受到阿眠的气息,只是阿眠对于她的思感传讯回应极少。她也感觉不到她的“追随者”炽尾有事的感觉。和明端给出的信息一相印证:“她们不是为了想让我们多点时间单独相处,所以迟迟不lou面吧?若真是那样,那可太过份了。”

让小斜这么一说,明端也觉得这个可能性成立。他在与阿眠的几次接触中,能感觉到阿眠待小斜极好。她为了撮合他们,连灵狐秘香都祭出来了,现在为了让他与小斜多点单独相对的时间,作出这样一直不归的决定那是大有可能。

“只要他们没事就好……”他用这句话结束了这个话题。“明天离火宫就要出世了,小妹,到时候你就在最外围就好,厮杀作战的事用不着你。”

“那怎么行!我就是来赴援的。”小斜急了。

他暗暗的叹了口气。

就知道她会奋勇当先。

他柔声的劝她:“九派公议,已将各门各派组成了五个纵队见机行事。你若贸然冲上,说不定会打乱攻击阵法,反而不美。”

“那,我要参加最先攻击的纵队!”小斜想也不想的说。

明端摇头:“第一纵队全是器修,以法宝对妖修施以远程打击。对了小妹,你还没有什么法宝吧?明儿得闲了,我替你炼制几件。嗯,这是护心锁,这是彤云绦,我手边只有这两件法宝是女孩子可以用的,你暂时先拿着。”

“我不要……”让明端一打岔,小斜顿时忘记了要奋力争取出战机会的事。

明端默默的将两件法宝替她佩上。“小妹,听话。你若受了什么误伤,我会心乱,说不定对敌之时反而会误事。”

他对习飞飞……真是好啊。

虽然这些天来,已经努力克制了自己这种莫名的泛酸心理,也尽量不把这样的心理流lou出来“添乱”,可是这一刻,小斜还是觉得既甜mi,又心酸。

若自己真的是习飞飞……那该多好。那样,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名正言顺的跟他在一起了吧?

可惜……她是妖,不是人。

小斜黯然的抱紧明端,抱得极之用力。

这一晚之后,就是她离开的时候吧。悄悄的离开,然后不引人注意的换回小斜的面貌,回去谒见宫主,看宫主对她这个是妖非人的徒儿要如何处置。

那个时候,就算见到明端,他也不会再在意自己了吧。他已经有习飞飞了……当然,习飞飞也是假的。可是他既然能爱上习飞飞,理论上来说,就可以再爱上别的女孩子。失恋这种事,也是可以慢慢习惯的。

只是,一想到今晚以后,将再也不能抱紧这个带给她无限安全感的身体;一想到今晚以后,再也不能在他温暖的抱抱中安睡,她的心,就颤抖的灼痛起来。

原来得到过以后要再失去,是那么的痛。

可是时至今日,她也没有勇气对他说,她其实不是习飞飞,而是小斜,那个曾经将他伤得极深、甚至誓言此生永不再见的小斜。她也没有勇气面对身份披lou后的一切,无论是她妖的身份,还是她与他辈分之间的差异。

冲动任性的她,其实骨子里,却是一个又自卑又懦弱的傻蛋啊。

“阿端……阿端!”她的手,无限眷恋的抚过他的脸。颤抖的叫着他,颤抖的吻着他,她主动引燃了这最后一晚的激情。

抛开一切,她大胆的、主动的与他激烈缠绵。这一刻,小斜心酸得想要落泪。怯懦的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珍惜这最后的一晚。过了今晚,所有的欢愉,所有的甜mi,都只能在记忆中追寻。

在连身带心都要飞起的瞬间,她听到他的声音,柔情缱绻的响在小小的空间里:“小妹,我们一定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若是可能,她多么想永远永远,都和他在一起。

只是,可能……可能这个东西,只是一项永远不会实现的假设。

她在心中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用力的闭上眼睛,掩去眼中湿湿的泪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