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斜并没有出走。她偷偷的潜出去找到了轩辕旗。

自小如父如兄般抚养她长大的大师兄,是小斜本能的想要依kao的对象。这种想要依kao的感觉甚至超过了对阿眠。

日间匆匆一见,小斜并没有机会跟轩辕旗叙话。可是,小斜相信,就算自己已不是离火宫的弟子了,大师兄还是大师兄。他不会对她冷颜以对,不会拿她当路人。

她很顺利的找到了轩辕旗。

轩辕旗正与宁昱宗、玉冥热烈叙话,还没深入主题,就看到小斜一脸彷徨的找了来。轩辕旗心中疼惜,当下也顾不得他的正事尚未交流出个结果,向宁昱宗和玉冥告罪一声,将她带往一处静室。

“小斜,不管宫主怎样决定,你都是大师兄最疼惜的小师妹。”关上门,轩辕旗就说明了他的立场。

小斜眼圈顿时红了。“大师兄,我有很多事都不明白。”

轩辕旗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坐下说。小斜想要知道什么事?”

小斜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最终换成了另一句:“当年紫云境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大师兄你这些年去了哪里?”

轩辕旗坐了下来,缓缓道:“当年……当.年我得了醉颜酡,却落了踪迹在天欲道中人眼中。她们马上传讯绝情道与苍夷一族,封锁了紫云境。恰好那时候你来了紫云境,我便趁势将醉颜酡藏在早已备下的蒙尘犀盒之中交给你带走。蒙尘犀盒是咱们离火宫的重宝,醉颜酡藏在里面一丝气息也不lou。我故意让对头以为我对师门起了异心,要以神丹造就自己白日飞升,所以才将你和端儿支走。对头想要那神丹,多半不肯为截下你们两个小家伙而打草惊蛇,让我有了防备。况且……你又是出名的修道废柴,对方不会放在心里。”

“果然如我所料,他们放过了你,.却加紧调集人手,到我手中来抢夺神丹。我就将众弟子都送到昔年祖师爷打造的密室中去,然后发动了周天玄火阵,再将紫云境中所存的诸般炼器材料全部扔进烈阳炉中,摆出一副马上要吸收神丹的模样,让这些人大急来夺时,引爆了烈阳炉。”

“发动烈阳炉之际,我便已经从预先设好的时空门.中进入地底的密室。烈阳炉顷刻炸开,时空门同时损毁,那些敌人哪里查得到我的下落。况且烈阳炉在周天玄火阵大开的情形下,爆炸的威力是何等威猛,至少也断送得了数百魔门中人的性命。如此一来,他们不知道神丹是否毁于爆炸之中,抑或是被敌方谁人得到,自然会彼此相疑。”

“只是师兄没有料到,那烈阳炉爆炸的威力竟是如.此之大,将紫云境的宫室全毁不说,连带下方的灵山亦是崩坍大半。密室的禁制受了爆炸毁坏却是开启不得,虽然咱们没人伤亡,可也出不去了。你也该知道,昔年祖师爷的手段是何等了得,他布置下的藏身所在,连天劫也可以躲得过去的,我们在其中费了偌大的手脚,耗费了数年时间,才终于另行打开一条出口……出来之后,清风没有隐藏好行迹,却又让我们被留在紫云境一带梭巡的绝情道弟子发现。我们跟他们几番打斗,辗转间又听到师门的讯息,才又边战边赶往锦阳关,却不料绝情道在锦阳关外伏有大批人手,战凛也亲自前来。一番恶战之下,我们被战凛擒下交给阴采薇看管,却是你手下的那只天狐找出了天欲道囚禁我们的秘窟,与白汐联手将我们救了出来。”

小斜心疼的牵着轩辕旗衣襟,连声道:“大师兄,你.可受苦了。”轩辕旗轻一笑,温言道:“大师兄也没吃多少苦头。倒是小斜你……当年师兄迫不得已,不管不顾的将你往人世间一送,怕是吃了不少苦头吧?你的天凤血脉封印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苏醒了?又从哪里找来了这么多灵族的帮手?嗯……端儿我也还没来得及问他,怎么有如此造化,竟得了神龙之助……”

说到自己的事,.小斜的脸色黯淡下来。她简单的说了说自己离开紫云境后发生的事,重点讲述了在新氏皇宫中遇到天欲道外门弟子欲对她夺舍,她吞噬魔灵,天凤血脉苏醒之事。关于幻灵鉴的事,她也没瞒轩辕旗,也向轩辕旗声明了自己与月璇光已经一笑泯恩仇,却略过了她与明端、宁镇航等人情爱纠缠之事。当然,关于她采补明端行那“成人之礼”一事,更是绝口不提。

就是这样,也已令轩辕旗听得心疼不已。唏嘘了好半天,轩辕旗才道:“端儿太孟浪了。我只道他会好好保护于你,谁知却先是不管不顾的将你扔下自行回紫云境不说,继而又易容欺瞒于你。更可气者,居然还把你剑伤……小斜别恼,大师兄一会就去责罚端儿替你出气。”

小斜心中乱跳一拍,马上紧紧的揪住轩辕旗的衣袖:“大师兄,不要……我也有许多不是。责罚的事,就算了吧。”

轩辕旗大有深意的望了她一眼:“小斜现在好懂事了呢。”

小斜心虚的垂下头去。

懂事吗?

若是大师兄知道她对他的宝贝徒儿做的那些事,还会不会觉得她懂事?

心里一紧,她仓促的将想向大师兄陈说的情事压下不提,转到又一个话题:“大师兄,你很早就知道我是天凤吗?”

轩辕旗温柔的笑了:“知道啊。小斜还没生下来,我就知道你有天凤血脉。”

小斜咬了咬唇:“大师兄,你不嫌弃我吗?”

轩辕旗爱怜的抚了抚她的长发:“傻孩子,你是大师兄一手养大,是大师兄最疼爱的宝贝,大师兄怎么会嫌弃你。”

轻轻吐了一口气,轩辕旗缓缓的道:“小斜,我知道你大概也猜到了,宫主和凤大哥就是你的亲生父母,是不是?”

小斜咬住唇,不作声。

轩辕旗看着她沉默倔强的模样,轻叹一口气,又问:“刚才宫主说要带你前往灵界,你为什么不肯?难道……你心中对宫主还有凤大哥存了怨意?小斜,你从小不是总盼望着能找到亲生的父母一家团聚么?此去灵界,岂非正好完你心愿。”

小斜沉默不语。

过了很久,她才惘然的问:“若他们真是我的父母,为什么宫主就与我近在咫尺,十余年来却都不认我?为什么从小到大,她对我都少有理会、行迹疏离?为什么从小疼我爱我抚育我的人不是她,不是凤勰,却是大师兄你?”

若她只是一个孤儿,公输煜只是收留她、并且收她为弟子的离火宫宫主,那样的关系,她接受,也深深感激。一个孤儿,并且是一个完全没有修道天份的孤儿,能够得到离火宫宫主的青眼,在修道屡屡不成时亦加以包容,真正对她是施以深恩。

可是,若是她是公输煜的女儿……她,做不到感恩。甚至做不到平静的接受。

为什么要让她从小以为她就只是一个全无凭恃、无父无母的孤儿?为什么从小到大,公输煜拨给她的时间那么少,亦从来未有过母亲对女儿的温存怜爱?

并且,小斜已经隐约的猜到,封印自己天凤血脉,害得自己从小体弱多病、修道一无所成的人是谁。除了同为天凤的凤勰,谁有那个本事封印她的天凤血脉?

封印了她的天凤血脉,封印了她的两魂四魄,害她从小到大不知道喝了多少苦药,吃了多少苦头。更让她以为自己就只是一个修道不成的废物,养成了自卑却又极力掩饰的偏激性子,做了好多错事。

他们……真是她的父母吗?可为什么这刻一想到这个事实,她的心中满满的都是怨恨。

襁褓之中,是大师兄照顾她。牙牙学语时,是大师兄教她说话。蹒跚学步时,是大师兄弯腰扶持。每次病重被疼痛折磨得不能入睡,都是大师兄彻夜守护,以真气助她入眠。

她二十余年的生命中,从未有过凤勰的参与。而公输煜亦游离在她日常的生活之外,一个月例行的一见,是作为宫主,作为师父的高高在上,她对公输煜尊重,敬仰,却绝说不上亲近。

如果真给小斜一个选择,她宁可大师兄就是她的父亲。而且,是唯一的亲人。

连母亲也可以不要。就只要大师兄,这从小就给了她全心关爱,如父如兄的存在。

她幽幽的说:“大师兄,在我心中,你才是我的父亲。”

心绪激荡的小斜没有注意到,在她冲口而出的这句话之后,轩辕旗身子顿时僵硬,眼中更染出一丝沉痛的色彩。

而门外,似有若无的传来一声轻叹。

凤勰已经在小斜与轩辕旗谈话的静室之外站了好一阵子。他是为了找寻小斜而来。小斜拒不与他们同往灵界,凤勰与公输煜都隐约感觉到了小斜对他们的排斥。所以,安慰了公输煜之后,凤勰就来寻找小斜,想要将一些事跟她分说明白。

厚厚的宫墙亦隔绝不了他的灵觉。他听到了小斜对他与公输煜的怨恨,也听到了她最后的这一句。

“大师兄,在我心中,你才是我的父亲。”

昔年他与轩辕旗情场角力,他大获全胜。可继而中了苍夷女巫的暗算,沉疴不起,连女儿也无法自己看护。而轩辕旗,以在他眼中根本不算什么的修为,九死一生替他找回了治伤的神丹,又一手将女儿抚养成人。

用轩辕旗得来的醉颜酡解了自己的宿疾,他已觉得在轩辕旗输了一筹。此刻听女儿说出了只视轩辕旗为父的话来,凤勰加倍觉得自己失败至极。

除开情场之战,轩辕旗,这他从来不太看得起的普通修士,全面胜过了心性骄傲、天资过人的天凤。凤勰独立静室之外,默然半响,不发一声的黯然离去。

而室内,沉默良久之后,轩辕旗僵硬的挥手布下隔音的结界。

他轻轻的、叹息般的说:“小斜,你是我一手养大的孩子,在我心中实已与自己的女儿无异。只是……宫主和凤大哥是有不得已之处,才未能与你相认,你却不要因此负气。这视我为父的话……从此休要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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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