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李嫂是个哑巴。你别吓她了。”

无忧突然开口,视线从涟漪身上移开,继而看向元君离的方向。

元君离一愣,视线从涟漪手背上移开,冷冰冰的,像是刀子割过的一般。涟漪视线始终垂着,直到感觉元君离已经走远了,她才缓缓抬起头来,看向无忧,无奈的笑笑,

“你从来不打听这些事情,竟然敢说李嫂是个哑巴。一会回过味来,你以后还怎么在他面前做人。”涟漪的声音淡淡的,每一字落在无忧心坎上,都是说不出的刺痛感觉。心弦被刺中,每一下,都像是最后一次呼吸,他自己都不知道,还能陪在她身边多久。

无忧笑着摇摇头,“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些了,不然,我会觉得自己就是个废人一般。”

无忧的语气很轻,但他越是这么说,藏在他内心对她的担忧越多。

“涟漪,你快走吧。”无忧看向元君离离开的方向,三哥的反应能力绝对比他想象的要快。

涟漪点点头,推着车子就要走,走之前问了无忧一句,

“你怎么知道是我?”

无忧淡淡笑着,“当时你受伤的时候,我给你胳膊上的药,一个月那味道都不会散去,哪怕你洗澡,那味道也在。其实我也是怕你会突然离开,所以才在药上撒了那种香粉。但是我没有去找你,因为尊重你离开的原因。”

无忧说着,冲涟漪摆摆手。

“我知道你现在很好我就放心了,虽然你这身打扮,实在是很……”

“很出人意料是不是?”涟漪笑了笑,低下头推着车子往回走。

留给无忧的背影单薄纤细,无忧只觉得眼眶一红,有种落泪的冲动。他早过了五年前的绝望和颓废。即使是五年前毁容那一刻,他也不曾哭过,可是现在,看着她这般打扮,一步步走出他的视线,无忧的心沉了沉,眼眶酸涩难受。

涟漪推着车子走出无忧阁,到了后山。

与此同时,元君离一边大步往回走,一边冷声问着铁手,

“送菜的老张,邻居是哑巴?”

铁手一怔,送菜那户人他去查过两次,哪有哑巴?

铁手脸上的表情已经证明了元君离的猜测,他脸色阴冷的吓人,铁手几乎追不上他的步子。

主子这又是怎么了?好端端的问那个送菜的干什么?如今能让主子在意的事情,似乎只有王妃的事情,难道王妃就躲在?

铁手不敢多想,跟在元君离身后重新回到了无忧阁。无忧阁内空空如也,刚才推车的女子早已不知去向。

涟漪推着车子特意绕了一圈,其实人还是在无忧阁的后山,元君离那么聪明的人,一旦反应过来,势必会堵住所有的退路,反倒是后山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但是,安全的地方却遇到了让涟漪头疼的人。

涟漪推着车子,迎面走来了元飞和纪蓝亭。

元飞眉头皱着,脸色很不好看,一边走一边抱怨,“三哥这要是在这个无忧城待多久?难不成要在这里定居住下?这无忧城就是个小镇子,除了茶园多些,还有什么啊!鬼才相信三哥是看好了无忧城呢!外面那些人传言纷纷,小爷真是听不下去了。”

元飞心中不忿,一路上都在替元君离打抱不平。纪蓝亭比他沉稳很多,性子也温和精明的多。这会子只是摇着纸扇但笑不语。

依平王大人的性子,任由谣言一个月传的如此凶猛而不闻不问,原因只有一个,平王大人心里头有自己的算盘,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罢了。

纪蓝亭从涟漪身侧走过的时候,看了一眼她,也没多想。反倒是元飞盯着车子里剩下的几个胡萝卜来了兴致。

“哎,这胡萝卜还带着泥土呢,本王第一次见到!有趣有趣,等等!”元飞是小孩子性子,看到新鲜的自然要多问一问了。他在宫里头吃香的喝辣的,看到的胡萝卜都是洗干净了削成片的,这位爷还是第一次见到原生态的胡萝卜。

纪蓝亭也对这位爷很无奈,只能摇摇头,任由他拦下了涟漪。

涟漪心里头直骂娘,上次就是因为元飞易容躲在元君离的侍卫队伍里面,吓出她一身冷汗,现在又碰上他了!他跟她前世有仇是不是?

涟漪这个郁闷,只能低着头将胡萝卜拿出来,元飞好兴致的接过来,擦擦上面的泥土,咔嚓就是一口咬下来。

“唔!真甜!这胡萝卜真不错,这样可比炒菜吃好多了!来来来,纪蓝亭,你也尝尝。小爷都买了!银子给你。”

元飞大方的将一锭银子扔到车子里。涟漪抽抽嘴角,佯装激动的拿起那银子,在身上擦了擦,然后小心翼翼的装在口袋里面,心里头却将元飞骂了个狗血淋头。

元飞一口咬掉半个胡萝卜,这位小爷赶了好几天的路,宫里头带出来的东西都吃够了,看到涟漪车子里还剩下几个白萝卜,元飞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

“那个……白的……也要……”

纪蓝亭在一旁将胡萝卜交给身后的护卫,一脸无奈的看着元飞。

涟漪低着头,一边装白萝卜一边骂着元飞,要!要你大爷!长这么大连白萝卜都没见过!悲哀!

白痴!

越想越生气,这会子,涟漪那脸色不用涂抹蜜蜡也是黑如,煤炭。这个元飞真是惹人嫌!元飞又得瑟的甩给涟漪一锭银子,涟漪仍旧是小心翼翼的收好,脸上尽量表现出诚惶诚恐的模样。

偏偏元飞看到涟漪车子里面还有一把专门切萝卜的小刀子,这小刀子是老张夫妇自己做的,手工很粗糙很简单,元飞指着小刀子,指挥涟漪,

“切开一个萝卜本……”差点说出本王来。

纪蓝亭无奈的开口道,“这位婶子,麻烦把这个萝卜切成四块,吃起来方便。”纪蓝亭终究是比元飞见多识广,起码见过囫囵的萝卜。元飞忙不迭的点头,

“对对对,就按照他说的,竖着切开!”

涟漪心里头哼了一声,切你大爷的切!切掉你的jj!阉了你才好!

她带着一肚子不满将白萝卜切开,白萝卜的心是红色的,看起来水嫩水嫩的,莫说是吃了,光是看看,都让人口水直流。老张夫妇种菜的那块地,引的是山泉水,泉水本就是清甜的,种出来的菜也不会差了。元飞嗷嗷叫着,拿起一块满意的吃着。

涟漪这会子已经是一头黑线。

她今天怎么就这么背,偏巧无忧阁的厨房昨日下错了单子,没要胡萝卜和白萝卜,她为了早点离开无忧阁,不在那里逗留太长时间,所以也没计较,拉着剩下的胡萝卜和白萝卜就走了。

谁知道,好死不死的碰上了元飞这个二百五。

不远处,元君离往这里走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远远地就看着涟漪低着头收拾车子里的菜叶子,那道身影,单薄纤细,看似清瘦,但是却在暗处蕴藏着巨大的力量,有一只胳膊似乎是使不上力气,但是刚才在无忧阁那里,她推车子的动作却是看不出丝毫不对劲来。这个女人……为了躲避他,竟是如此强忍着!简直可恶到了极致!

元君离脚步定在那里,看到元飞又对她车子里剩下的一个大南瓜感兴趣了,她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她接下来的举动却让元君离充分相信,这就是他要找的那个女人。

只见涟漪很稳的切开大南瓜,趁着纪蓝亭转身装白萝卜的功夫,将那切好的南瓜递到了元飞面前。

橙色的南瓜看着自然要比萝卜好吃,元飞还当是比西域进贡来的哈密香瓜还要好吃,元飞毫无心机的将南瓜递到嘴边,还美美的咬了一大口。

平王大人看了也不阻拦,就等着元飞吃生南瓜。敢让他的男人给他切蔬菜吃,简直是找死!不让他吃屎算是便宜他了!平王大人这会子的心态跟怨妇差不多。

报复欲极强。

涟漪仍旧低着头,满意的看着地上的影子,元飞一口吞下一篇南瓜的三分之二,下一刻,元飞嗷的一声,将嘴巴里的南瓜全都吐了出去,这一下吐的有些猛,连刚才的白萝卜和胡萝卜也吐出来不少。身后的属下这才回过神来,给他拍背的拍背,倒水的倒水,怎么就一会功夫没看住,这位爷就吃了不该吃的东西了。

“咳咳……你……你不知道这东西……不能生吃……还给小爷吃,你……”

元飞抬手指着涟漪,只是那手指还没等着抬起来,一块小石子儿猛地掷了过来,狠狠的打在他手背上,元飞嗷的一声,不满的回头大吼,

“谁?!谁暗算小爷?丫的不想……厄,三……三,三哥……隔!”

元飞话都说不利索了,还狠狠的打了一个萝卜隔。

涟漪一听到三哥二字,身子一震,整个人定定的站在那里。知道这一次……真的躲不过去了。

不远处的人影快步朝这里走来,大步流星,脸上,那激动和释然被他故意隐藏起来,众人看到的是他一脸的冲天怒气和煞气。

元飞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嘴巴边上还是黄黄的南瓜耔儿,这回也不敢擦,就那么呆呆的元君离,纪蓝亭终究是比元飞聪明很多,看看元飞,再看看送菜的涟漪,隐隐想到了什么……

纪蓝亭很聪明的后退一大步,距离元飞远远地,这位小爷似乎是惹了不该惹的人。

当元君离从他身边旁若无人的擦身而过的时候,元飞那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松了,可是下一刻,他却听到元君离冷冷开口说道,

“看着十王爷吃下这里所有的蔬菜!一炷香的功夫内。”

元君离最后还补充了一句。

“是,王爷。”铁手双手抱拳,面无表情的监督元吃下那一堆胡萝卜白萝卜,还有南瓜。

元飞就差跪在地上抱着元君离大腿哭了。

涟漪嘴角抽了抽,刚刚抬起头来,元君离的手就到了跟前,她一愣,本能的抬手去挡,涟漪以为元君离要打她,抬手挡的时候却忘了手里头还握着那把小刀子,刀子尖锐的一面狠狠的划破他的掌心,他能躲过的,却是生生的迎了上去。

一瞬间鲜血的味道弥散出来。

众人全都呆呆的看着涟漪手中的小刀,而元君离却是咬着牙不吭声,另一只手抬起来,狠狠的,一下下的擦着她脸上的蜜蜡。涟漪站在原地不动,任由他动作有些粗鲁的擦着她的脸。他那只手还在流血,涟漪的心也跟着疼。

“我自己来吧。”她身子往后退了退,想要避开他的手。这个男人较真起来的模样真的很吓人。然,元君离看也不看她,一双眸子冷冰冰的,像是千年不化的寒冰,又被极地的寒风吹过,透出的寒意令人生畏。

“你再乱动一下,信不信我掐死你!”

冷冷的威胁,却是带着一丝沙哑和低沉。

涟漪眉头皱着,小脸上本就糊了厚厚的一层蜜蜡,如今被他这样粗鲁的擦过,一张脸完全是花了,更加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他从铁衣那里拿过自己的手帕,在她脸上抹了好几下,涟漪依稀感觉到,他的手都在发抖。

擦过之后,平王大人看到涟漪的小脸还是脏兮兮的,不觉冷着脸扔掉手里的手帕,看向她的眼神冰冻骇人。

继而,不顾众人震惊的视线,将她打横抱起来,直接转身朝无忧阁走去。

涟漪捶着他的胸膛,想要下来自己走路,奈何,元君离这会子是一肚子的怒气和戾气,稍有不慎就会控制不住。他低下头狠狠的盯着涟漪,语气甚至带着一丝冷冷的狰狞。

“你又想去哪儿?已经一个月了!你还没躲够吗?!夏涟漪!你的心肝呢!在哪里?本王真想挖出来好好看看!”

他说的咬牙切齿,只那眼底,划过丝丝折磨的血色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