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瑶侧身脸朝床里躺着也能感觉到赵凌清冷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她尽力保持呼吸均匀装出熟睡没知觉的样子,心中却懊恼无比

。一时大意她竟睡在床外侧占了赵凌的地方,那男人早说过,他不睡床里,这下可怎么办?

外间值夜的烛火已熄,屋中黑寂一片,可赵凌的五感何等敏锐,借着火鼎中黯淡的微光,他已瞧见若瑶纤长的羽睫在轻轻打颤,两只手死死地抓着被角,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赵凌忽然间又好气又好笑,这个女人敢对人使阴招下狠手,却连装睡都装不好,她到底是蠢阿还是胆大包天?

“给我更衣!”赵凌本想一把将**的女人拎起来,可手指触及若瑶瘦弱的肩膀,不知怎地心中竟有些柔软,不但力道轻了许多,连带着声调都和缓起来。没想到自已把一句冰冷的吩咐,说的像是请求,赵凌胸口顿时淤起一团无名火。

若瑶却暗中松了口气,应声坐起身,略有些惊诧地看着床着模糊的人影,“六爷怎么回来了?”

“我为什么不能回来?”

黑暗中看不见赵凌的表情,可听见他冰冷的腔调,若瑶就知道赵六爷这会心情不好,立刻识趣地闭上嘴。心里不厚道地猜测,冷面神是抢女人落败了?还是赌钱赌输了?

刚摸索着把鞋穿好站起身,就见赵凌扬手朝她扔过来一样东西。若瑶下意识地伸手接住,才发觉是她放在床头预备起夜里穿的满颌薄狐皮长袄。顺手把袄子披在身上,她心里莫名有些暖意,这算是体贴吗?

“六爷稍候,妾身把蜡烛点上。”若瑶站在赵凌跟前,闻见他身上淡淡的酒香竟没来由的有些紧张。抬头正撞见赵凌炯炯的眸光,若瑶益发觉得整个人被他瞧穿,下意识地垂下头,转身就往窗边走。

胳膊一紧,若瑶整个人已被赵凌扯了回去。只听他用一种恶狠狠的语气吩咐道:“给我脱衣服!”

更衣是伺候他把外袍脱了,脱衣服……含义却有点宽……他是这个意思还是那个意思?

抬头看见赵凌伸开双臂,隐约有些不耐烦的模样,若瑶面颊发烫,暗骂自已心思不正想歪了,咬牙伸手朝赵凌身上摸过去。

不得不说伺候男人换衣裳也是一件技术活,就算是白天若瑶也未见得做的好,何况这会黑灯瞎火的,只能靠感觉

若瑶在赵凌的头顶摸了半天,两条胳膊举的发酸才把他头上那顶三梁紫貂冠摘下来。正暗自庆幸,低头看见赵凌的腰封,她才知道自已高兴的太早了。暗金双扣双环四合如意绦,要像解九连环似地把前面的排花解开,再绕到后面解开如意扣……逛青楼还系这么复杂的腰封,他也不怕耽搁时间……

赵凌不知道若瑶心里在想什么,只觉得女人头顶碎发拂过他的脸颊,丝丝做痒。两条手臂环着他的腰身,小手在他腰间摸了半晌也没把腰带解开,抿着嘴唇已有些气极败坏的模样。

“笨死!”赵凌莫名心情大好,伸手从靴筒时抽出匕首,反手把腰封割断。

“这……这可是皇上赏的!”看着落在地上的腰封,若瑶吓了一跳,忽忙弯腰把腰封捡起来,翻来覆去的看,满脑子琢磨着去哪里找人悄悄修补好。大年初一赵凌进宫朝拜时,诚元帝不知怎么就看他顺眼,当着众人解下这条镶珠嵌玉金丝编织的腰封赏他。旁人得了御赐的东西,都得好好供起来,赵凌却不当一回事儿。带着皇上赏的腰封出入青楼已是大不敬,这会还损毁了!他……这是嫌命长阿!

“这都什么时辰了?你麻利些!”扫了若瑶一眼,见她盯着那条破腰封犯愁,赵凌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女人的心思一天到晚就不能用在正经地方上?

若瑶暗骂赵凌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手上却没耽搁。()把断了的腰封放在一旁,伸手去脱他的外袍。腰带解开,外袍脱起来就容易了,解掉内甲,再拿来干净的中衣伺候赵凌换好。转身又进净房兑好温水,伺候他洗漱。一口气忙完,看赵凌心安理得地合眼躺在她方才睡着的被窝里,若瑶站在床边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

嫁进王府不到一个月,**……只有一条被子阿!

“你要是再病了,我就把你打发到庄子上养老,这辈子也甭想回来!”赵凌冷森森的扔下一句话,翻了个身背朝若瑶躺好,片刻功夫已鼻息深沉,显然睡熟了。

若瑶叹了口气,悄悄爬上床掀起被角钻了进去。刚刚躺好,赵凌却突然转过身,伸手搂住她冰凉的身子。黑暗中若瑶蓦地瞪大眼睛,半晌又缓缓闭上眼,一动不动地任由赵凌抱着她

太后赐婚的脸面早晚要用完,没有娘家的势力,再不得赵凌欢心,仅凭着郭太妃那点用意不明的看重,她没办法在王府立足……绵延子嗣亦是妻子的责任……就这样吧!

许久,发觉赵凌只是搂着她,并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若瑶僵硬的身子才慢慢放松下来,侧耳听了半晌,才知道赵凌真的睡熟了。

若瑶轻轻从赵凌怀中挣出来,心中酸楚褪尽,腾出来的地方忽然空荡荡的。她蜷在一侧盯着帐子上模糊的花纹出神,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朦胧起来。

再睁眼已天色大亮,赵凌早不知去向,若不是被子中残存着若有若无的迦南香,若瑶定会以为昨夜的事情是场梦。

从初一开始郭太妃要守三十六天八关斋,不见任何人。周王妃被宫嬷嬷的事儿气病了,也不愿见人,免了阖府的请安。武安郡王见状索性吩咐府内停了宴饮,一个人躲在书房不出门。如此一来,不但世家间往来宴请的帖子没人敢送上来,连亲戚也不上门了。

好好的年过成这样,满府的人都暗中抱怨冷清,却合了若瑶的心意。用过早膳,见天气睛好,若瑶忽然来了兴致,翻出一本棋谱,一个人倚在窗前解残局。黑白双子正难解难分的时候,赵凌手里拿着本书大步进来,一言不发地站在她身旁盯着棋盘看。

若瑶顿时意兴阑珊,放下棋子起身笑道:“六爷今日没出去?”

“我为什么要出去?”赵凌没好气地反问一句,矮身坐在若瑶对面,随意翻着手中的书。

感觉赵凌浑身上下都写着‘找茬’俩个字,若瑶唇角的笑容也淡了几分,转身倒了杯茶放在赵凌手边,便站在一旁伺候着。这会说什么都是错,索性把自已当成一根木头。

赵凌着着书页,冷声问道:“你这会有什么事情要做吗?”

若瑶摇头,别说她没什么急事儿要做,就算有也不能把冷面神一个人晾在这儿,那不是自讨苦吃吗?

等了半晌也没听见赵凌有下文,若瑶小心地试探道:“六爷是不是有事情吩咐妾身?”

赵凌终于从书页上抬起头瞧了她一眼,“给我做双鞋

!”说完又补充道:“现在就做!”

若瑶很想跟赵凌说正月里闺阁忌针线,还想说年前那几房姨娘变着花样给他做了十几双鞋,估计他试都没试完,这会又急着做什么鞋?

可她也没糊涂到跟冷面神讲道理的地步,忙吩咐春喜去秋姨娘屋里要来赵凌的鞋样子,又去库里找了匹海屋添筹的青缎,赔着笑脸道:“妾身给爷做双春天踏青时穿的夹靴子可好?”

赵凌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若瑶只当他是同意了,亲自裁好鞋面让春喜拿着去糨,她自已则拿着厚棉布开始纳鞋底。

赵凌抬头看了一会,索性脱了鞋盘膝坐在若瑶对面。捧着书读的认真,鼻子里却不时冷哼两声,像是在嘲讽若瑶的针线。

不知道赵凌这又是唱的哪一出,若瑶把屋里人都打发出去,低着头装做没听见赵凌的嘲讽,一针接一针地纳鞋底。

满室寂静,听着麻线穿过棉布的‘嘶嘶’声,若瑶忽想起当年她没被送进庙里时,经常看见父亲坐在窗前大炕上读书,母亲坐在一旁边做针线边伺候着,俩人不时抬头相视而笑,何等的柔情缱绻……

如今……她也跟丈夫相对而坐,一个做针线一个读书,可是……若瑶不用抬头也能感觉到冷面神正在打量她,眸色清冷,哪有什么柔情缱绻?说是监工还贴切些!

一分神,钢针扎在手指上,若瑶疼地吸了口冷气,忙把流血的手指含在嘴里,眉头不由自主地揪了起来。

看见若瑶细白的手指被麻绳勒出几道血印子,赵凌心头忽地有些发闷,莫名有种说不清楚的酸楚,刚想看看她手伤成什么样,却见她已面色淡然地重新拿起针线。

赵凌把手里的书摔到桌子上,起身就走,暗怒自已一定是中邪了,居然听信窈娘的话,专程来看这个女人给他做针线!被针扎了都不知道喊疼,她还是女人吗?

看着晃动不已的绿闪金灵芝蟠花门帘子,若瑶苦笑着放下针线,揉了揉被麻绳勒疼的手指,无意中扫过赵凌扔下的书,整个人却愣住了。

前朝大儒写了眉批心得的《四书集注》,东西是好东西,可是……赵凌方才一直拿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