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竹香房中出来,若瑶故意放慢脚步边走边在心中思量周薇的来意。()她跟周薇只见了三次面,在青阳郡主府那次一句话也没说,万寿宫中还被差点被她陷害,只有给林若英添妆那次交谈了数句。

这种交情只比素不相识好些而已,可远不到相互探病的地步。难道她是代表太子来的?

一想到太子,若瑶暗中不禁打了个激灵。她与太子亦相交不深,可是面对那个儒雅得入了墨画境的男人,她无端便有一种畏惧。她对赵凌的畏惧是迫于他身上那股尸山血海中浸出来的杀气,而对太子……则是一种被步步算计的感觉。

看似温润却从来都带着一股子拿捏的正好的疏离,就算在是画舫中的失态,如今想来竟也像是演戏一般,可是为什么呢?除了这张脸,她想不到自已还有什么值得太子图谋,可是那样一个人会因为女色而乱了阵脚?

愈想愈狐疑,短短的路程竟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抬脚跨上正房台阶,若瑶忽然明白过来,抬手拢了拢发髻,唇边绽出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太子跟前正当红的周侧妃,来看的是武安郡王府六夫人,而不是她林若瑶。她有什么可忧虑的?

瞧见若瑶进来,周薇放下手里的茶杯,起身一把拉住她不让她行礼,上下打量了几眼笑道:“听见姐姐病了,早想着来瞧一眼,偏事情多一时走不开。如今看姐姐容光焕发的,倒让我放心了!”

“有劳太子侧妃挂念,臣妇惶恐。”若瑶不着痕迹地抽出手,老老实实地按规矩给周薇行礼。她只穿着一件家常的绛紫净面妆褙子,跟上身穿着烟霞红提花褙子,下面配着鹅黄嵌银丝十二幅曲裙湘裙,宝光璀璨的周薇相比,勉强算得上仪容整齐,哪称得上容光焕发?

周薇却像没察觉到若瑶的疏离,重新拉住她的手笑道:“你我姐妹还有什么客气的?难道出嫁成了妇人,先前的情份就不记得了?天下哪有这种道理

!”

她们先前有交情吗?要是悯德堂中她跟林若英得手,这会儿就算自已流落到她门前,她也不会看自已一眼吧!若瑶暗中冷笑,面上却诚恳地道:“太子侧妃教导的是!臣妇愚钝了!”

周薇妆容精致的面容终于出现一丝裂痕,她俯身弯腰表现的如此热情,这个胡奴居然还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死人样?可她眸底的怒意稍纵即逝,眉眼柔和地笑道:“昨天太子赏了我几盆牡丹,我想着姐姐病中无趣,正好拿来给姐姐解闷。”

“多谢侧妃恩赏,只是太子特意送给侧妃的,臣妇不敢夺爱。”后世见惯各种栽培技术,这会能见到牡丹,若瑶并不感到惊奇,更何况还在香雪海见过一次了。若瑶口中推辞着,可等宫女解开围在花盆外面的锦帐时,她还是眼前一亮。

两盆牡丹都有半人高,叶片像打了蜡似地绿得发黑,怒放的花朵都有碗口大。一盆是赫赫有名的‘二乔’。三朵紫的四五朵粉的。硕大浓艳的花朵争相吐艳,若不是闻见悠远的淡香,几乎以为是用纱绢堆出来的。另一盆是花形整齐艳光照人的‘姚黄’,已到了全盛时节,整朵花色如黄金,香味馥郁。不论是花形还是品种都比徐夫人带到香雪海的名贵了几倍!

见王府众人都惊诧地张大嘴巴,跟周薇来的一个胖嬷嬷面带得意,“这两盆牡丹放在平常也是万金难求的,若不是太子看重侧妃,平常人哪有这等造化能在大冬天的瞧见牡丹?不过话说回来,既然侧妃送给赵夫人了,赵夫人也不必推辞。若我们侧妃喜欢,再跟太子说一声就是!”

“太子侧妃福泽深厚,得太子看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若瑶连连点头称是,心下疑惑,周薇受宠早已世人皆知,嫁进东宫不到两个月就开始协助太子妃打理庶务,太子更时常带着她进宫给诚元帝和太后请安。她今天特意来炫耀的?以她的心性应该不至于这般浅薄,否则就算有娘家的助力,也不会得太子那种人的欢心!

“哪有你这奴才说话的份?还不下去!”见若瑶不肯痛快收下,周薇脸色稍沉,呵斥那嬷嬷一句,转脸又对若瑶笑道:“姐姐别笑话我了,太子心中只敬重那些经天纬地的英雄,呼气成虹的壮士,我不过是见识粗浅的妇人哪能真得太子看重。”说着一指‘二乔’道:“太子最爱的是这盆花,还为这盆花做了首诗,我念给姐姐听可好

虽是问询,可周薇不待若瑶回话,已抑扬顿挫地诵了起来,“我愿暂求造化力,减却牡丹妖艳色

。少回卿士爱花心,同似吾君忧稼穑。”

转眸看见若瑶一脸茫然,周薇不由得眉头轻皱,这个女人到底明不明白太子的意思?心念一转,她眉头又松了下来,话已传到,明不明白都跟她无关!

送走周薇,若瑶围着那两盆不合时宜的牡丹绕了几圈,还是拿不准太子的用意。他愿意同忧‘稼穑’的人这会八成在满堂娇听曲儿呢!借她的耳朵传一首重才爱才的诗给赵凌听,不是舍近求远吗?

再说了,赵凌手里只有区区四营兵马,也值得太子下低声下气地主动示好?二乔’别名‘平分秋色’,他要拿什么跟赵凌平分?

再转脸看见旁边那盆‘姚黄’,想起周薇临走时,拈着这盆花笑得别有深意,说什么‘此花尊贵,可不是普通凡品能比’,若瑶不由得激灵打了个冷战,若说牡丹是花中之王,这‘姚黄’就是王中之王……太子是不是疯了?

强按住心中惊惧,若瑶吩咐青松道:“把这两盆花搬到六爷的书房,屋里多加些炭火好生养着。你跟青柏俩人轮流看守,别让外人把花损毁了!”

等青松亲自带着几个婆子要把花抬走时,若瑶忽改了主意,“把花挪到我的内室,再派人去找六爷找,就说……就说我不舒服!请六爷速回!”

没想到堂堂主母竟耍出妾室们争宠的手段,青松还能掩住心中的诧异,跟在她身边的青柏连面子功夫都懒得做,哼了一声,扭脸出门去了。

若瑶心神不宁,知道青松青柏姐妹俩不会尽心听她吩咐,可事关重大,她也不敢让旁人却找赵凌!

只觉得时间过得分外缓慢,若瑶揉了揉太阳穴,吩咐人把秀平娘子叫来,不找点事情做,她这副手足无措的模样,非让人起疑不可!

听若瑶吩咐她给周王妃准备寿礼,秀平娘子诧异地抬头,暗道寿礼不是早准备妥当了吗?怎么事到临头竟要重新准备?

太子侧妃都提前上门拜寿了,周王妃这个寿辰肯定备受瞩目。她先前做准备的寿礼怎能拿得出手?若瑶也懒得跟她解释,只吩咐要挑精致贵重的准备,便把屋里人都打发出去,自已亲自守在内室门口,生怕那两盆花飞了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