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顾书玥以赏梅的由头叫出来,若瑶已做好了被她羞辱的准备,可顾书玥一路上也不说话直奔梅林而去,倒让若瑶有些意外。

世家勋贵哪家府中没有几处花园,武安郡王府的花园论大比不过青阳郡主府,论奢华甚至比不上郭家。没有奇花异草也没有锦绣楼阁,只比败落的西宁候府稍微整齐些而已,跟名动京城的秦王府后花园简直没法比。真要赏梅不如去香雪海……就算是懒得应酬那些贵妃们,她随意找个地方呆着,谁又敢说出个不字?

看着眼前满树冷香的梅花,顾书玥回头盯着若瑶道:“听说你身边有人会做梅花饼?不如让她趁机会做些给我尝尝!”

若瑶不由得暗中警惕,前些日子她生病没胃口,美玉便采新鲜的梅花做了些梅花饼给她。她当时觉得齿颊生香,便让美玉也给郭太妃送了一份。后来知道梅花饼做起来麻烦,要占用莲心院的厨房,她就再没让美玉做过。这事儿只有几个人知道,顾书玥怎么知道的?

“怎么?你不肯?可是嫌我地位卑微不屑与我交往?”顾书玥正牵着梅枝闻香,见若瑶半晌没应声,不由得眉毛微挑,猛地松开梅枝,顿时漫天花雨,皑皑雪地上已是落英缤纷。

“臣妇不敢存这种不敬的心思!”若瑶忙福礼认错,起身吩咐美玉去准备梅花饼,见美玉应声要去,她忽地有些不安,又悄悄吩咐了美玉几句。

瞧着顾书玥带来的嬷嬷们折了些梅枝便簇拥着美玉出了梅林,若瑶益发觉得不安,又说出不哪里不对,怔冲中忽听顾书玥身边的宫女道:“这天益发的冷,奴婢去给王妃的手炉中加些炭。”

若瑶抬眼瞧着这个身穿墨绿宁绸长襟宫袄的宫女有些面善,上下打量了两眼才想起她顾书玥从前的贴身婢女莫邪,看样子是陪嫁进秦王府去了。

莫邪接过顾书玥递过来的青釉流云纹瓷手炉,转脸笑眯眯地看着碧秋道:“奴婢对王府的路不熟,请这位姐姐带路可好?”

碧秋原本是三等丫头只在院子里做些粗活,受大丫鬟的白眼是常事儿。要不是阴差阳错,若瑶身边的大丫鬟今天都不能跟出来,怎么也轮不到她跟着若瑶出门。刚出门就被宫中的大宫女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她高兴的晕了头,也不等若瑶吩咐自已竟做主点头应下了。走了两步才想起来什么似地,转身对若瑶道:“夫人的手炉也冷了吧!奴婢也给您换上新炭!”

若瑶哭笑不得,碧秋倒有颗忠心,只是傻得被人卖了还得替人数钱。事已至此,她也不好阻拦,只得吩咐碧秋道:“你快去快回!”

看着碧秋雀跃着带莫邪走远,若瑶静静地抬着看着顾书玥,费这么大心思把身边的人都支开,到底有什么话要说?

“我没什么话要说,只是心里烦闷,你陪我走走就好!”瞧出若瑶心思似地,顾书玥也不看她,自顾自地朝梅林深处走。

若瑶不由得暗中警惕,顾书玥心里烦闷应该找近来频繁出入秦王府的林若英倾述吧!她那样高傲的人,会让自已瞧见她这副寂落的模样?

看顾书玥七转八转,比自已还熟悉路径,若瑶更加警惕,四周瞧了瞧诺大的园子里空无一人,不由得有些紧张,纵然因为秦王妃游园,花园里肃清了下人,可各处管事儿的婆子们都去哪儿了?

青阳郡主府的一幕蓦地涌上心头,若瑶顿时停住脚步,纵然是在自已家里也不敢保证万无一失阿!

“那枝梅花开的好,你替我折下来插瓶!”顾书玥也像走累了似地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的一株粗壮的古梅,“折下来我们就回去,也省得让那些老太婆久等!”

若瑶顺着顾书玥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一株传说活了近百年的古梅。盘根错节树干足有一人粗,数十条虬劲的枝桠伸展着,一树成林。更绝的是半树梅花殷红如血,半树梅花淡碧如玉,是整个王府最贵重的花木。

眼高过顶的顾书玥能看上这株花也不足为奇,若瑶暗中松了口气,被她当下人使唤就当下人使唤吧!赶紧回去才是正理!

武安郡王喜欢看梅花落在雪面上的画面,所以梅树下的积雪下人们从不敢轻易打扫。古梅下的积雪更深,纠错的树根看也看不清。若瑶拎起裙角小心地踩过去,一点点试探着接近梅枝,饶是这样还是被树根绊了几下,不但差点摔倒还弄的鞋袜尽湿。

顾书玥看上的那枝梅花远看虽低,若瑶走到近前才发现离头顶还有一段距离。她惦起脚尖够了几下也没够到。一不留神,墨蓝蹙金宽袖袄的袖子倒被旁边的枯权划破了。她转头想让顾书玥换一枝,才惊觉顾书玥早已不见踪影,若瑶顿时有种落进圈套的感觉。

“表妹是想要这枝花吗?”

听见背后压抑着笑声的低哑嗓音,若瑶一哆嗦,也不回头迈步就往梅林外头跑。慌乱中脚下被古梅树根绊了一下,不待惊呼,整个人已直直地朝雪地摔下去。

“表妹小心!”

若瑶没摔到雪地上,反倒被来人拦腰搂住顺势压进了怀里。虽看不见来人的长相,可鼻端那熟悉到骨子里的葛岚香,已表明了来人身份。若瑶顿时满心屈辱,好!好一个名动天下的大周才女!好一个冷艳高贵的秦王妃!居然下贱到为自已丈夫拉皮*条?

若瑶挣扎着站起身,飞快地往后退了几步,才稳住心神高声道:“臣妇不知秦王在此赏花,多有冒犯!“说完绕过秦王,疾步往梅林外走。

“本王一人赏花无趣,不如请表妹相陪!”秦王上前拦住若瑶的去路,手中的花枝似有意又似无心地拂过她的衣袖,半眯着狭长的凤眼笑道:“表妹这身衣裳的做工虽好,可料子太粗糙,不如本王送些上好的锦缎给表妹裁衣裳?”

若瑶强忍住满腔怒火,往后退了两步,“臣妇的衣裳首饰上有王府月例,下有夫君赠送,秦王好意实不敢受!”

“赵凌那个冷面瘟神会送表妹衣料首饰?”秦王像听了什么笑话似地放声大笑,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只锦盒,打开递到若瑶跟前,“前些日子听闻表妹喜欢金色东珠,本王特意让滇南布政使寻来,命工匠们日夜赶工打了这只珠钗,表妹可喜欢?”

巴掌大的锦盒中静静躺着一只芙蓉玉挂珠钗,淡粉的芙蓉玉雕成一只展翅欲飞的小鸟,鸟嘴里却衔着一串金色的珍珠,由米粒大的珠子开始,珠子一颗比一颗大,最下面那颗坠角已有龙眼大小,滴溜溜映着碧透的天光,华彩夺目。

若瑶见状不由得闭上眼,暗中吸了几口气才勉强稳住心神,没扑上去把秦王那张邪魅的脸抓烂。

前世这个混蛋就是这样骗了她的心,要不是她感冒时偶然提起想吃一家有名的汤包,他竟半夜开车上百公里找到那家包子铺,花了几倍的价钱让人家单独为她做一笼汤包,赶在天亮前拿回来给她当早点,她怎么会死心塌地的爱上他?甚至昧着良心帮他篡改他父亲的遗嘱,结果害怕得自已家破人亡……

两世为人,这混蛋居然还用种招数来骗她?

若瑶白着脸,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道:“无功不受禄,这等‘名贵’的东西臣妇不敢收!”

因为怒极,若瑶白皙的面颊染上一抹红晕,形状娇好的唇瓣紧抿着,不沾口脂的唇色倒比平常艳了许多,本来深邃淡漠的眼眸闪动簇簇火焰,映得眼波益发明媚,怒极却也艳极!一阵寒风掠过,残梅若雨点般洒了若瑶满头满身,缤纷中她就那样定定地站着,一动不动,像是一匹蓄势待攻的小兽,又像是绘在石窟中将舞未舞的异域飞天……

秦王不由得看怔了,他见过的女人虽多,却没有一个有这等惊心动魄的诡谲,一动一静各有风彩,一喜一嗔俱夺人心神,方才搂抱她时那抹软玉般即熟悉又陌生的手感,顿时刻进他心里,原本别有用心的撩拨此时已成了势不罢休的觊觎!

‘啪’地一声合上锦盒,他上前一步低声笑道:“若你此时不方便收下,改日本王让王妃出面请你到秦王府小坐,名正言顺地赏你就是!”

我这辈子都不会去秦王府!除非是去取你的狗命!若瑶咬牙暗骂,绕开秦王起身便走。经过秦王身侧时听见他像是自言自语的话,整个人不由得激灵打了个寒战。

秦王见状冷笑,欺身上前又把话重复了一遍,“你是乖乖听话,还是让本王把你勾引郭泰的丑事大白于天下?”

若瑶遽然转身,盯着秦王色迷迷地眼眸咬牙道:“臣妇不知殿下在说什么?郭家与我五妹妹的事儿已尘埃落定,殿下再把这些旧帐翻出来,又有什么意思?您也不怕追随您的臣子伤心?”

秦王围着若遥绕了两圈,审视货物似地笑道:“未必会让追随我的臣子伤心,让他更忠心也说不准哟!林五果然没说错,你就是一个狐媚子,一不留神就把人的魂勾走。偏还摆出一副贞洁烈女的模样!不过本王就喜欢你这样,林五那样自动送上门来的,本王早吃腻了!赵凌头上的绿帽子戴的多了,也不差你这一顶!你乖乖从了本王,自然有你的好处!”

若瑶狠狠地攥紧袖子里的发簪,心头满满地恨意无处可去,胀得她气血翻腾。恨不得扑上去一发簪刺死前这个禽兽,哪怕扎不死他,也要痛快地扇他几个耳光,恶狠狠地骂他一顿,转身一头撞死,她也认了!终究不能受他凌辱,更不能……让赵凌跟着受辱!

可是……刺杀皇子等同于谋逆,她若莽撞了,武安郡王府,西宁候府几百口人都要人头落地,为这个禽兽陪葬!这个禽兽不值得!

若瑶咬牙道:“此事早已有了定论,事关臣妇名节,天理昭昭想必也不能由着秦王胡言乱语!”

“那事儿不能胡言乱语,今儿这事儿怎么说?你这衣裳不整的模样还有我多说吗?乖乖听话你还有一条活路,否则……”秦王垂涎且笃定地瞧着若瑶,仿佛若瑶已是他案上鱼肉,任他油煎火享再翻不出他的掌心。

“臣妇问心无愧!”若瑶也知今天这事儿不能善了,却不原在秦王面前示弱,昂起下颌大步朝梅林外走去。

转过几株梅粗壮的梅树,见秦王并没跟上来,若瑶暗中松了口气,才发觉两条腿抖的厉害。勉强又往前挪了几步,抬头看见迎面走过来的高大人影,她的心遽然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