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墨砚阁,竹香瞧见若瑶胳膊上的伤倒吸了口冷气,右胳膊肘都蹭没皮了,换衣裳时凝结的血痂被撕开,血珠子又渗出来……姑娘怎么忍住疼的,居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看着花影轻手轻脚地替若瑶上药,竹香叹道:“谢天谢地,老夫人总算没糊涂,相信姑娘是清白的!”

若瑶放下挽起的袖子,平静地问道:“何以见得?”

竹香一脸肯定地笑道:“听说您在路上摔了一跤,老夫人就打发玉秋来送药。()还赏给您这件披风,这可是当年皇后娘娘赐给老夫人的!老夫人这是知道姑娘受了委屈,特意安慰您的!”

就是因为这件披风是皇后娘娘赏的,所以她才心惊胆战!

候夫人的这份赏赐不是安慰她而是在提醒她要识时务!识时务就会抬举她,给她荣华富贵,不识时务……

若瑶苦笑着没肯定也没否定,竹香藏不住心事,知道的越多越是害了她

花影不像竹香这么乐观,方才是她跟着若瑶去燕熹堂的。虽然一直等在院子里没听见屋里的动静,可若瑶出门时的模样,让她隐约有些不安。

找个借口把竹香哄出去,花影低声问若瑶道:“老夫人是怎么打算的?真要把五姑娘嫁给郭泰做平妻?”

若瑶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是我糊涂了!林若英根本就是老夫人的弃子!至于—?—她会不会嫁给郭泰,就要看大伯母有多疼她!”

“啊?怎么会这样?”花影身子一抖,刚倒的热茶洒到手背上,烫得发红。

若瑶忙拿了块布巾替她擦手背,心疼地问道:“烫坏没有?快擦些紫草油……”

花影拽下袖子挡住烫伤的地方,急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顾着奴婢?老夫人要是舍了五姑娘,会不会又打您的主意?您跟姜家的亲事不会有变故吧?”

“我也不知道!”自已倒了杯茶抿了两口,若瑶眼中满是茫然。

青阳郡主是太子的亲姑母,太子的心腹焉知不是青阳郡主的心腹?青阳郡主管候夫人叫姨母,她府中的风吹草动保不齐会传到候夫人耳朵里。

林若英被富贵迷了心,蠢到在青阳郡主府里勾引秦王。自已居然也跟着犯傻,还以为可以拿她的丑事做护身符!

若瑶越想越心惊,她真是自作聪明,费尽心思布了一个局想救大姐出火坑,却不知自已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当初她赌的是候夫人不会同时折损两枚棋子,杀她灭口就要有让林若英给她陪葬的觉悟!

却没料到……

千算万算,她只算漏了一样,候夫人居然想把她送进东宫?

显然太子发现林若英想攀秦王这个高枝时,林若英就已经是萧家人的弃子了!

胡人的血统,不祥的八字都没挡住候夫人的野心阿

瞧见若瑶眉毛越拧越紧,花影安慰道:“兴许是姑娘多心了!您跟姜少爷都换过庚帖了,老夫人不会悔婚……”

刚换过庚帖没下定礼,更没立下婚书,候夫人食言也不算悔婚。

把她嫁给太子,依附太子的姜家人当然不敢阻拦。娘家人都不追究,二夫人还能说什么?

看似精明的大夫人、二夫人都被闭门吃素不理会府里事务的候夫人算计了!

“不是我多心,是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我不承认!”若瑶捧着茶杯,借着温热的茶水暖手,眸色黯淡地道:“临出门时祖母吩咐,让我斋戒沐浴,三日后进宫陪太后娘娘诵经!”

从郑林氏那里知道太后正为诸位皇子选妃。()召选嫡出未嫁的名门贵女进宫陪她诵经祈福不过是一个借口,真正的目地是什么世人心知肚明。

花影惊诧地瞪大眼睛,半晌才叹道:“这可怎么办?可惜了姜家这门亲事!嫁给皇子虽然富贵……可……到底……”

到底只是一个妾!

花影想说什么若瑶心中明白。别说没有强有力的娘家扶持,单凭她这胡人血统,皇族就不可能给她像样的名份。说得好听是嫔妃,说的不好听就是一个以色侍人的玩物。

色衰爱驰,对于嫔妃来说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就算用尽心思在后*宫中为自已谋一席之地又能如何?她的孩子今生今世都要屈居人下,成为嫡出皇子们争斗的踏脚石……

姜承宇虽然不够稳重,不是她心目中爱慕的良人。可是他能给自已一个正妻的名份,一份有律法保护的尊重。她的孩子将来可以挺真脊背做人!

可惜……她费尽心力谋划的一切,都要随着候夫人的心意烟消云散了……

烧焦的灯芯软软地伏地灯盏边沿,若瑶拿起旁边的一丈青铜簪,举了半晌却没去剔灯芯。豆子大小的光飘摇不定,越来越暗眼瞧着就要灭了。

瞧见若瑶神情颓唐地坐在那儿发呆,花影急的满脸通红,“姑娘

!您快想个办法阿!要不……您去求求姑太太,请她帮忙劝劝老夫人?或者跟二夫人说一声?催姜家快点来人落订礼?”

上次逼郑林氏说出二夫人的私密已经触到她的底线了,揭候夫人逆鳞这种事郑林氏绝不会做!

至于二夫人,得知真相后只会更闹心,哪还顾得上自已?

听见若瑶无助地叹了口气,花影情急之下抓住她胳膊,“……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嘶”地倒吸口冷气,伤口传来的疼痛令若瑶瞬间清醒,花影的话更让她振作起来。

没错!不能什么都不做!

事在人为!

轻言放弃,实在愧对自已!

她不是束手待毙的人,从来都不是……

伸手剔亮灯芯,若瑶起身把候夫人赏的披风拿过来,端详了半晌突然拿剪刀把边角上的珍珠绞下来几颗。

浑圆的珍珠迸在青砖地上,划过一道银白的弧线,光芒耀眼。

“姑娘!”花影唬了一大跳,抢上前几步从若瑶手里夺下披风,白着脸道:“这可是皇后娘娘赐的东西……弄坏了是要杀头的……”

若瑶弯腰从地上捡回珍珠交给花影,“我回来时不小心刮坏了,你拿到针线房让她们两天之内给我补好。万一进宫的时候天冷,我还要穿的!”

“啊?”花影吃惊地看着若瑶,不知她这是唱的哪一出,可还是顺从地拿块青布把披风包好抱走了。

针线房的绣娘刚走,陪大夫人喝茶的林若英立刻跳着脚尖叫道:“祖母这是什么意思?凭什么把娘娘赏的披风给那个死丫头?还让她进宫陪太后诵经?难道她想送那个死丫头进东宫?我是长房嫡长女,只有我才配得上太子!那死丫头嫁过去能得到什么份位?祖母是不是老糊涂了?”

大夫人脸色铁青,脸上的肉扭曲的有些狰狞,手中的汝窑天青釉茶杯甩手砸到林若英身上,心中暗骂怎么会养出这么一个蠢材?

进东宫做嫔妃,候府长房嫡长女和三房嫡次女有什么区别?

林若英诧异地低头看着自已新裙子上的茶渍,突然脸色惨白,‘扑通’一声跪在大夫人跟前,呜呜哭道:“父亲刚才不是说郭家那件事都处置清楚了吗?只要给郭家八千两银子,他们就把所有的物证还回来,全当没有那回事

。父亲手里有郭家的罪证,咱们也不怕他们耍赖!祖母也答应出银子了,还说把我送进东宫……怎么又变了……难道祖母不想出银子?”

林若英越说脸色越白,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满眼惊恐,葱绿盘金彩绣绵偏襟裙袄抖的簌簌作响。大夫人真心喜欢的只有荣华富贵和嫡子林东亭。要是真心爱她怎么会给她出主意,让她勾引秦王?还替她买通颜宁等人?

先前宠溺她不过是把她当棋子用!要是认定她没用了,那……

她手指颤抖地揪住大夫人的裙角,哀嚎道:“娘!我可是您亲生女儿…祖母不想出银子……您…您可不能不管我!您不能因为舍不得几千两银子,就眼看着我掉进火坑…娘…”

大夫人用力按着鼓胀的太阳穴,怒骂道:“闭嘴!我还没死呢,你嚎什么丧?”

林若英不顾地上的碎瓷片子,往前爬了几步,抱住大夫人的腿,声嘶力竭地哭道:“我不嫁郭泰那头猪,说的好听是平妻,可您能得到什么?只要您想办法让我嫁给太子,我一定好好孝敬您!将来他当皇上了,您就是一品诰命……娘!我求求您……我一定能让您荣华富贵,也能让东亭当大官承袭爵位……”

林若英抱着大夫人的膝盖痛哭流涕,哀嚎半晌大夫人阴沉的脸色丝毫没有缓和的迹象,她的心几乎沉到脚底……难道母亲真不管她的死活了?骨肉亲情竟……不值八千两银子?

大夫人闭着眼一言不发,忽地睁眼看着林若英咬牙道:“选块料子,让你屋里的人给你赶身新衣裳,别让旁人知道!”

“母亲!?”林若英又惊又喜,胡乱抹了几把脸上的眼泪,抬头瞪着大夫人,“您想让我……”

大夫人冷哼一声,“我自有安排!你不用知道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