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寿筵惊变(一)

“福临,我……”察觉到他的失望,我突然有些慌神,还是我想得太多了罢。

他吻了下我的额头,笑道:“是我不该问,问了这话,让你可怎么答呢?”

“不,”我带着一丝愧『色』道:“是我胡思『乱』想得太多,对不起。”

顺治笑着搂住我,“这种事情也值得道歉?的确是我考虑不周,你是皇后,怎能带着头违反宫规。”

他说得不错,可是,我若是遵守了“宫规”,我与他之间便有了诸般顾忌,再不能无话不谈了。

“那你替我保密好不好?”我语带羡慕地说:“平常人家的夫妻,夫君回家后,有些什么烦心事总会跟婆娘唠叨唠叨的,而婆娘也总会出上一些馊主意,虽帮不上忙,博君一笑也是好的。”

顺治低笑出声,“那我就听听你这个婆娘有什么馊主意。”

我理了理思绪,“上次听你说,鳌大人对这件事,是持强硬态度的,那么平时,鳌大人对待汉臣,是否也是同样的态度呢?”

顺治点头道:“鳌拜一向是看不上汉人的。”

“所以喽!”

“所以?”顺治失笑道:“所以这是鳌拜有意指使赫朗,编造事实,让汉臣无处翻身?”

我点点头,顺治摇着头道:“赫朗在鳌拜帐下多年,难免会对汉人有些偏见,但他对皇室衷心耿耿,断不会为了这样的理由而使大清无端的陷入争战之中。”

“那……”我忧心地道:“莫非真的……”

顺治道:“可是逐月孑然一身,他更不会背叛于我,弄些假消息糊弄我。”

“你再派个人,去军中瞧瞧,不就结了?”

“你可知从京城到西北。得走多少日?一来一回,怕是仗都打完了,消息还在半路上呢。现在我得到的最新消息,虽是昨日刚刚抵达,但也是十日前的旧闻了。”

呃……这个时候,可见电话电报的重要『性』。

我仔细想了想,缓缓地道:“既然逐月与赫朗都没有二心地可能,唯一可能的。就是那些汉臣真的有动摇之心,但却又不想有负于你的‘信任’,赫朗对汉臣有偏见,看见的,自是他们摇摆不定,逐月可能刚好相反了。”

顺治面『色』如常,没表现出一丝诧异,“那依你看。他们反的机率大不大?”

“恐怕他们现在正在做着天人交战,一方是效忠已久的王室之后,一方是待已甚厚的后来之君,现在只看哪一方更能让他们‘感动’了。”

“感动?”顺治轻哼了一声,“倒似让我求着他们了。”

“福临。”我正『色』道:“朝臣之间可以互有偏见,可皇帝眼中是万万不能有偏见地。其实他们既然选择归顺大清,就代表着他们放在首位的,并不是谁来做天下之主。他们更关心的,是汉人能不能得到更好的待遇,过上更好的生活。这才是他们摇摆不定的根本所在罢。”

顺治沉默了半晌,才轻叹道:“他们的心思若真的这么简单,便好了。”他又笑道:“你做为女子,能有如此见解,实属难得。”

我打了个哈欠,“什么见解。不过是婆娘禁不住夫君地唠叨,说些心中的想法而己。”

顺治会心地一笑,深深地望着我道:“惠儿,你知道历任君主之中,我最羡慕谁?”

我摇了摇头,他轻轻一笑:“我最羡慕李世民。”

我点着头道:“李世民他虽然有诸多污点,但终究是功大于过吧,他的政绩的确值得人敬佩。”

顺治道:“我不是羡慕他的政绩。我是羡慕他有一个知心知意地长孙皇后。”

我微微错愕,只听顺治又道:“只是现在。我再不羡慕他了。”他吻着我,“因为我也找到了自己的梓童。”

我心中受用,口中却道:“自个夸自个,也不知羞。”

他笑道:“李世民的长孙皇后,朱元璋的马皇后,都是一代贤后,但都不如我地惠儿,既知人心,又解风情。”

我满足地笑道:“你再夸我,我就上天了。”

他认真地看着我,“我不只要把你夸上天,还要将你宠上天,”他一个翻身压住我,“我会为你完成,你所有的心愿。”

呵,呵呵,除了笑,我想不出还能做什么,除了笑,我不知该怎么表达我心中的满足与感动,或许,将自己完全的献给他会是个不错的选择,想着,我伸手勾住了他了脖子……

十二月十五,是“我”的寿辰,这几个月来,顺治对我的心思,宫中上下无不看得明白,坤宁宫除了每天都客似云来,吃食用度更是不用招呼,往往上一批还没用完,第二批便赶着送来了,赏给各宫的东西自是不用吩咐,好地都挑到坤宁宫来,就算是一样的蔬果,送到坤宁宫的也得选模样整齐的。赶上传个话递个东西,各房总管通常是亲自前来,赏银是一律不收的,好像能与我说上两句话,问上一句安,都是他们天大的福份。连带着坤宁宫的宫人到外边儿都受着礼遇,尤其是袭人,一些位份低的答应和庶妃们见了她恨不能反过来向她行礼,好让袭人在我面前多替她们“美言”几句。

在这种情形之下过寿,自是没人敢怠慢地。依稀记得去年这个时候,由于太后出宫静养,坤宁宫冷清得很,各宫只是送了些金银首饰敷衍了事,顺治更是连头都没『露』,只有荣贵陪着我,再看现在,不得让人感叹世事无常。

只是今年地生日过得倒是隆重了,热闹了,但却很累。整整一个上午,朝中的命『妇』们走马灯一样穿梭于坤宁宫中,这个是亲王地福晋,那个是将军的夫人,这个是都统的女儿,那个是尚书的老娘,一个一个,绕得我头晕眼花。还不得不强撑着笑脸,装出一副对她们印象深刻地样子,好不容易送走了这一大堆婆娘,又得为下午的寿筵做准备,太后特地让苏茉儿带着两个能干的嬷嬷来帮忙,洛颜和乌云珠等人更是早就到了,陪着我说话之余还纷纷猜测着一会各宫都会献上什么寿礼。

顺治今天似乎也十分忙碌,一直到了寿筵之前才匆匆赶到。洛颜想是还对顺治答应费扬古求婚一事心存不满,虽没摆出什么难看的脸『色』,却一直嘟着嘴,顺治无奈地笑笑,拉着我的?”

我夸张地叹了口气道:“忙活得头都大了。”

顺治颇有些心疼地说:“要不你先歇歇。寿筵晚点开始。”

“都是定好的时辰怎好因我一个人就改了?”我笑笑,“皇额娘刚刚给我送来一些『药』茶,说是能凝神静心,一会咱们都喝一点。省得一会没精神。”

正说着,苏茉儿端着一只茶盘进来,听我这么说,连忙叫人多拿些杯子,每人只倒了半杯,苏茉儿道:“这是『药』茶,不可多饮,只清清神儿便罢了。”

那个『药』茶不知是什么名堂。喝到肚中竟有一股清凉之意直冲脑门,不一会,人便精神了许多,据苏茉儿说这个茶名为“却敌茶”,战『乱』之时兵勇往往疲惫不堪,有敌来袭时,喝上一口茶,便能精神应敌。故有此名。此为关外特产,原本产量极多。只是后来不知何故,短短十数年间,此种『药』茶竟渐有绝迹之势,到了现在,已是千金难求了。

我吓了一跳,让人瞬间精神,这个……里面不会有什么违禁成份吧?

苏茉儿似是看出我心中的疑虑,掩嘴笑道:“娘娘放心,此种『药』茶只会让人在入睡后睡得更沉些罢了,对身体并无损害。”

顺治喝了一口,笑道:“原来是这种茶,朕小时候皇额娘倒常常煮来喝。”

苏茉儿笑道:“是啊,那时太后全指着它提神呢。”

这时有宫人进来禀报,说是太后已到了宫门口了,众人连忙出去迎接,拥着太后来到正殿之中,各宫主位嫔妃俱已到齐,人人都面带喜『色』,似是比自己的生日还要开心。

其实正式地寿筵要到晚上才开始,之所以备得这么早是因为在寿筵前有一个“万众瞩目”的献宝环节,众人无不是一副既期盼,又紧张的神情,生怕自己献的“宝贝”让人比了下去。

我也心存期待,她们精心准备的礼物,想必不能差了,想着一会拿礼物要拿到手软,我脸上笑得更甜了,偷偷瞄一眼顺治,他也正好看来,捏着我的手笑着问道:“开心吗?”

“嗯!”我用力地点了点头,“不知道皇上备了什么礼物给臣妾?”

众人见我问出口,也都『露』出好奇之『色』,顺治笑道:“朕的礼物当然得最后才亮相,先看看众爱妃都准备了什么礼物给皇后吧。”

宫中等级森严,献宝次序也有规定,先是庶妃和位份低的答应常在,之后才是嫔妃。别看这是皇宫,也是有贫富差距地,那几个庶妃和答应,大都是宫女出身,晋了位份也没比原来好到哪去,哪备得起什么像样的礼物,都是几个人凑着份子,献上一份贺礼,好在献上的金银之物倒也亮光闪闪,不至于太寒酸了。

家中实力雄厚的,到这时才显出优势,紫云献上的是一整套地头簪,也不知她从哪里弄来这么多花样繁多的簪子,什么事事如意簪、梅英采胜簪、景福长绵簪、日永琴书簪、日月升恒万寿簪、仁风普扇簪、万年吉庆簪……等等,大大小小共三十六枝,每一枝都是难得的佳品。谌恩献上的是两副玉镯,镯内光华闪动,竟似有水波流转,一看就知不是凡品,让人啧啧赞叹。

洛颜不服气地撇了撇小嘴道:“她们地东西,的确十分贵重,但却不比我的那么有意义。”

我不禁奇道:“你准备了什么?快拿出来瞧瞧吧。”

洛颜招呼了一声。有宫人从殿外抬进一只巨大的托盘,盘上用红布蒙着,顺治笑道:“还卖关子,到底是什么?”

洛颜朝顺治禁了禁鼻子,这才回头掀开,红布下竟是许多个憨态可掬的瓷娃娃,怕是足有上百个之多。

洛颜看着我笑道:“人家都说是百子千孙,福寿绵长。洛颜就先送皇嫂个‘百子’吧。”

这份贺礼,倒当真特别,顺治朝着我笑道:“先百子,再千孙,这个礼物真是好极了。”他又看着洛颜道:“这个礼物好,合朕的心意。”

只这一句话便让我微微红了脸,顺治朝洛颜招招手,“过来。朕有赏赐。”

洛颜却对顺治仍有些冷淡,蹭到顺治身边,顺治低声朝她说了些什么,她一愣,接着脸上闪过一丝喜『色』。我心中暗笑,看来是顺治与她说了召逐月回宫地事了。

太后在一旁假意埋怨道:“你们哥俩儿总是神神秘秘的,有什么事也不跟皇额娘说喽。”

洛颜连忙坐到太后身边,腻着太后撒娇。先前地忧郁神『色』早已一扫而光。

此时佟妃在一旁笑道:“原本以为我能讨个好呢,没想到却让洛颜抢了先。”

众人大为不解,直到她拿出她的贺礼,众人才恍然大悟,她的礼物是一只汉白玉的送子观音,虽有别于洛颜的“百子娃娃”,但是意思却是一样的。

顺治看着我笑道:“观音送百子,这回可十拿九稳了。”

什么“十拿九稳”。真不知羞,我假意没听懂他地话,红着脸看向乌云珠,乌云珠浅笑着,让宫人献上礼物,却是一对做工精细的龙凤金镯,我不禁一愣,乌云珠开口道:“除了这对金镯。臣妾另绣了一床被面儿。献给娘娘。”

我这才明白,乌云珠显然也是怕只送绣品显得不够隆重。这才又加了一对金镯,我含笑点头,等着她地绣品出场,可不知怎地,我地胸口突然堵堵的,我分得出,这并不是心情所致,而是身体上地不适,大概是今日实在是太累了吧,想喝口水,可手还没碰到茶碗,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像被重锤敲击一般,我的动作一滞,手掌就势抵在桌子边沿处,敲击的感觉渐渐消散,可心脏却隐隐作痛,我深吸了一口气,想驱散一些这样地感觉,我这是怎么了?

此时乌云珠的绣品已经展开,那是一床锦被,鲜红的被面上是一只睨视的凤凰,金光闪闪,羽翎鲜艳,周围百鸟齐飞,更显出凤凰尊贵不凡,众人无不赞叹出声,洛颜更是跑到近处细细观看,半天才朝着乌云珠道:“难怪那个讨厌鬼说我绣得不好。”

那个讨厌鬼,说的自然是费扬古了,乌云珠轻轻一笑,视线落在那幅华美地“凤凰傲视”之上,忽然轻皱了一下眉头,脸上掠过一丝古怪的神情,她伸手轻抚着那只凤凰,脸上疑『惑』之『色』更深。

若是平时,我定是要问个究竟的,可是现在,我已无暇理会任何事,心上那沉重的敲击感再度袭来,一下比一下猛烈,闷痛地感觉让我难以呼吸,眼前的事物渐渐开始模糊,我抓住顺治的手,顺治的注意力全完在那幅美伦美焕的绣品之上,他反握住我,“惠儿,你看……”他的话在他回头之时停止,一脸忧『色』地道:“惠儿,你怎么了?”

“福临……”我好难受,我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身体绵软地向他倒去,顺治慌忙搂住我,惊声喊道:“惠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