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安静异常,一时只闻容华低声啜泣。不多时有太医传到,并未多话,便上前检验荷包。青鸾手中握了一方绢子,见他神色凝重,竟也不觉越握越紧,直绞得手指隐隐作痛。

然而方才祥容华那般失声痛哭,恐怕除去演戏,亦是有一分失子之痛的真情在其中的,否则她也不会声泪俱下,悲伤异常。只是回首见谧良仪,她那张白若透明的脸庞依旧淡然,这份磊落之意在宫中早已许久不见。

察觉到青鸾回眸看她,她亦抬起头淡淡一笑。那样无助而无奈的神情,让人心中有浅浅的痛。

“回禀皇上,这荷包内置入了百合,苏瑾,木冰。”那老臣顿一顿,又轻嗅几下,方抬首道:“以及鹿麝。这种香料也名为元寸香,是天然之物经提纯所得,药性强过普通麝香十数倍有余。莫说长期接触,只要近身佩戴十日便会导致小产或不孕。”

“皇上!谧良仪居心之毒昭然可见!”太医话音刚落鹤佘便狠狠叩首在地,瞬时便见她额前一个淤血的青红印迹。“皇上一定要替小主做主,替未出世的皇儿做主!”

谧良仪闻听太医此言已是面无血色,一副欲要昏厥的样子。她颤抖着拾起滚落地上的荷包,脸颊抖动的厉害,看向裕灏的目光都是漂浮不定的惊恐。“会不会被人动过手脚,嫔妾没有……”

天子此时哪里肯听他分辨,听得麝香二字时他眼底便已染上猩红一片,他本应有的皇子这样被人无故戕害,只恨不得要那将那人碎尸万段才好。然而即使如此,他却仍别过头不看青鸾一眼,只怕怒意难抑,伤了那女子。

青鸾紧紧扶着谧良仪,见裕灏如此,心底竟有一份极深的感动。于是跪步上前,扯住他的衣角道:“恳请皇上不要冤了谧良仪一片忠心。既然各宫都有此荷包,不妨搜罗上来对比查看一番再做定论。”

“湘嫔难道是想说我自己动了手脚。”祥容华眼神凛冽,寒意入骨,“湘嫔好狠的心,若有朝一日,你是否也会亲手扼杀腹中胎儿,只求铲除一争宠之人。”

“筱荷。”裕灏终于开口,却是极力压制着内心翻滚的盛怒。他终是忍不住看向青鸾一眼,然而那女子清冽的眸光却骤然使他安下心来。“去汇集各宫良仪所赠之物,叫针功局的人当着朕面比对。”

青鸾不禁暗自松了一口气。无论何时,只要裕灏是信自己的,那便足够了。祥容华见此,不禁苍白了脸色,然而她哪里知道被冷落半年有余的青鸾,为何在天子心中会有如此举足轻重的地位。

——这些,都是青鸾牺牲了安逸苦苦换来的。她从前只向这个君王渴求过一物,那便是信任。好在裕灏并未食言,高贵如

他,终于还是肯俯身屈就自己的。

促不及一滴热泪点在手背之上,青鸾迅速抬手拭去,再度扬头脸上已是一片淡定与沉稳。

这一闹惊动了六宫,原本要册封贵嫔的皇长子生母竟出了这样骇人惊闻的大事,于她人来说却是异常振奋人心的好戏。谧良仪与祥容华,无论哪一方失了手,各宫妃嫔都可坐收渔翁之利。

然而即便知道后宫人心向来都是薄凉的,当见到众妃嫔鱼贯入殿之时,青鸾内心仍旧狠狠颤了一下——若谧良仪获罪,力保她的自己亦会一崛不起,而尚在襁褓中的永曦在这样狠戾的后宫中,更是难以生存。

内心最过焦急的仍是灵贵人,虽听闻自行宫回来后她姐妹二人一直不睦,然现下除了这样大的事,她自然顾不得从前过节,一进门便不顾礼节急急跪道:“谧良仪乃皇长子生母,怎能容忍人随意诟病!”

她着一身湖绿色玉兰花窄袖重纹衣,跪在谧良仪身旁,愈发显得那女子颓靡许多,平白叫人生怜。其实灵贵人所得的恩宠早已不及初入宫时,然而她善于逢迎,竟也逐渐在后宫占有了一席之地。

闻听此言,皇后却是蹙一蹙眉,织金刺绣的九翟牡丹祥服衬得她一团和气。那女子似说给众人听,又似特意说给皇上道:“事情如何,待针功局的人验过之后自有分晓。你

们也都给本宫沉住气。”

于是纷纷落了座,唯青鸾因方才心急求情尚与谧良仪并排而跪。一时空气冷凝似冰,只见裕灏额前青筋突起,双手牢牢扣住龙椅,却是一言不发。殿内诸人各怀鬼胎,唯有灵贵人等得急了,微微直起上身道:“这荷包送到玉昭宫时经过谁手,总不能是长姐你亲自送去的吧。”

她心中焦躁,说话难免失了尊卑身份,然而这一语却点醒了青鸾。她忙侧目凝视谧良仪,开口道:“途中经过谁手,总要一一查过方能定论。”

却听有人轻挑地冷笑一声,原是玉贵人握了绢子,此时正轻轻擦拭鼻翼上沾染的胭脂道:“从方才起嫔妾就想,这灵贵人与良仪姐妹情深,开口求上一两句情也是应当的。怎么好端端的湘嫔也这样心急如焚,莫不是盘了什么旁的心思不成。”

青鸾闻言抬首看她,只见那女子倚坐在梨花椅上,手中端一盏清茶,笑得轻蔑。玉贵人素日不得宠,看到自己难免怨气冲天,只是饶是如此,她却偏偏要端得一排光艳明丽的样子,叫人看不出什么似的。

“玉贵人可是疯魔了,什么人都要咬上一口。”青鸾兀自转过头,不愿再多瞧她一眼。跪得这样久了,她双膝已然隐隐作痛,然而仍是刻意挺直了腰肢,不露出丝毫怯意。

“祥容华苦心等了这许久

,能除去的人自然是越多越好。”宸妃缓缓开口,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悠闲之态,“否则费了这一大番周折,多得不偿失。”

自祥容华初入宫,便与宸妃不和,这也是后宫人尽皆知的事。宸妃这一席话虽然是为了杀杀那女子的狂傲之气,却也无意中将众人目光从青鸾身上转移开了。祥容华碍着裕灏在场不敢立时发作,只涨红了一张脸,目光宛如刀割般拂过宸妃精致的妆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