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顺仪那样张扬跋扈的性子,只怕是来者不善。玉衍怕吵醒永泰,便示意苏鄂出去说话。二人由西侧殿走向寝室,夜深虽凉,好在一路都煨了火炉。裕灏知道她身体尚弱,都吩咐用了最好的炭火,又叫人轮流看着,景安宫这才能温暖如春。

“我一连修养这些天,自然是有人沉不住气了。皇上再有三日也要回宫了,她们若再不趁这时候生些事端出来,今后便难了。”玉衍稳步行于廊下,桔色的灯光映照在脸上,她仿佛是淡淡微笑着的,“云屏夫人为我也算尽力了,要她压着庆顺仪怕是得费一番功夫呢。”

苏鄂小心搀扶着,应道:“皇后将年底事宜交予了云屏夫人,今儿个夫人刚吩咐众妃嫔明日去熙宁宫商量呢。”

“也好。”玉衍颔首道,“明日你我一同去,也好叫那起子寻事的人安心。”

翌日晨起她故意来迟了些,脸上的妆容也是淡雅而清丽的,仿若是大病初愈,却又不显得死气沉沉。梳洗完毕,玉衍便乘着肩舆去了熙宁宫。因事先并未告知任何人,宫前自也无人相迎。

她一步步走得仔细,行至门前刚要抬脚步入殿内,便听得一把娇滴滴的嗓音讥讽道:“夫人还要护着她,嫔妾之前曾去看过,她身边侍女哪里是侍疾的架势,只怕是她藏在屋里行什么苟且之事呢。”

庆顺仪话音刚落,便听赵常在依依呼应道:“别看她忝居淑仪之位,到底是商贾之女出身,也保不准会做出什么狐媚之事……”

身旁苏鄂再听不下去,轻咳一声,殿内众人闻声皆是一惊,只愕然地看着玉衍在苏鄂搀扶中缓步而入。玉衍今日着了一件浅百合色的紫驼交领广袖纹衣,月白合欢花披帛挂在臂弯,高盘美人髻,发间只别两支白玉云簪显出绝代风华。虽不华丽,然这等冷艳之美却足以震慑住每一个人。

她缄口不言,一双清冷的眸子一一环视过众人,见宁淑媛眼中虽真心透出欢喜,却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常在此言差矣,我家娘娘被赐姓北宫氏,便是太祖太后的宗门,敢问常在有几个胆子对太祖太后宗门出言不敬。”苏鄂不动声色地看着赵常在,口气却陡然厉害起来,“庆顺仪小主出身名门,自知有些话说不得,身位妃嫔却口出秽语,不知皇上是否能容下小主此言。”

庆顺仪脸上挂不住,狠狠地剜了苏鄂一眼,刚要开口却已听云屏夫人道:“妹妹身子可好些了,快快坐下吧。本宫瞧着,妹妹却是清瘦了一些。”

玉衍端然落座,方抬头嫣然笑道:“本宫不比顺仪妹妹福气,养得日渐丰腴,渐有唐朝宠妃杨贵妃之姿呢。”

她才说罢,便见德姬掩袖笑道:“是了,皇上日前到嫔妾那儿时,还说起庆顺仪有几分杨贵妃的圆润呢。只可惜杨贵妃马嵬坡前被赐死,论说起来也是个不祥之人呢。”

“本宫可没有编排妹妹的意思,只是贵妃虽然不得善终,好歹生前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玉衍静静抬眼看那女子,笑意愈发深了几许,“只怕她人终其一生也不得宠,反而落得下场凄凉。”

庆顺仪又气又恼,伸手指向玉衍道:“你……!”

她见玉衍只是旁若无事地用茶盖撇着瓷杯中的茶沫,一时被这气势所摄,有些忌惮起她侧二品的身份,便转过头对着德姬冷笑道:“好个不分尊卑的贱人坯子,皇上几个月也不曾去过你那,你反倒嚼上我的舌根子了。”庆顺仪怒目圆睁,想是在众人面前丢了脸实在难堪,嘴上更加不依不饶“也不看看你是什么乡野地方跑来的货色,敢在我面前放肆。”

话音刚落,殿内便突然静了一静。玉衍重重地放下茶盏,惊得众人纷纷去看,她却似毫不在意般道:“来人,掌庆顺仪嘴。”她见那女子一脸愕然,只淡淡道:“庆顺仪以下犯上,污蔑宁淑媛出身,怎能不施以小惩以供大戒呢。”

德姬与宁淑媛为亲生姊妹,同出一处。庆顺仪辱骂德姬出身乡野,自然也算侮辱了淑媛。她这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却不相信玉衍真敢派人打她,一时气盛,唰地起身道:“谁敢!”

“嫔妾看姐姐还是快跪下认错吧,”丽常在嘻嘻一笑,上下打量着她,“否则传出去,姐姐舍得这张脸,奕凉宫还丢不起这人呢。”

庆顺仪求助似的望向昭修容,却见她亦是面有难色,抿着嘴不发一言。昭修容何等精明,皇后不在,她怎会公然与玉衍作对。那女子自知无人保她,虽恨得牙痒痒,但到底跪了下来,狠狠道:“嫔妾无心,还望娘娘宽恕。”

玉衍并不看她,右手小指上细长的镶水纹紫金云珠护甲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案几,只听得人心惊胆战:“赵常在怎么看呢。”

被她点到名的女子身子明显一颤,她虽怀有身孕,但毕竟估计着玉衍会在天子枕边吹耳旁风,便垂着头道:“嫔妾……嫔妾不敢。”

“本宫还道你上次长了教训,岂料还是这般浮浮躁躁。”玉衍以手扶额,做出痛心的样子,“云屏夫人既掌六宫,此事还请夫人定夺吧。”

玉衍虽开口成全了云屏夫人的颜面,然这二人一个有孕,一个是皇后的人,即使大局已定,云屏夫人也不得不留些情面。云屏审视着面前二人,微微忖度道:“既然二位妹妹德行有失,便回去将《女戒》抄上五十遍吧,一个月后本宫会派人来取。”这惩戒看似无伤大雅,然而细想便知,短短一个月她们既要准备除夕事宜,又要抄写书文,哪里还有闲暇去惹是生非。

玉衍深深望向云屏夫人一眼,颔首示意。

众人共商年末事宜,难免要废些功夫。虽然经此一事,妃嫔们领教了玉衍这个侧二品淑仪的厉害,不敢太过放肆,但彼此商讨起来仍不免有个磕磕绊绊。如此一来在熙宁宫用过午膳,到了未时一刻才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