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修容今日穿了件连青色锦上添花的玄云纹大氅,梳的如意高寰髻,横簪几枚镶红宝石的翠竹叶簪,既简单而不失雅致。她一见到玉衍,脸上笑容便柔和起来,眼中竟还透着几分惊喜之意,屈身行礼道:“淑仪娘娘吉祥。”

玉衍上前虚扶了她一把,笑道:“本宫怎么好受姐姐这样的大礼。”

“妹妹如何受不得,”她表情之真,若非玉衍熟谙她是什么样的人,恐怕也要被这份真挚打动。“皇后娘娘一听妹妹病了,忙派臣妾来问,如今见妹妹并无大碍,臣妾真是打心里高兴。”

“姐姐坐。姐姐却是少来我宫中呢。”

昭修容听得这话有隐隐责怪之意,忙道:“如何是臣妾不想来,只是妹妹吉人天相,一路扶摇直上,叫臣妾怎好高攀。”

“妹妹再如何,终究是姐姐宫里出来的。”玉衍笑容得体,话语更是情真意切,“姐姐的恩德,妹妹没齿难忘。”

她这样说,昭修容反倒一时摸不透她的心意了,只陪笑着应和了两句,却似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方才内务府送来的果泥,皇子吃着可好。”

玉衍微微一怔,瞥了苏鄂一眼道:“怎么,是姐姐叫人送过来的?”

“本宫只是给他们出了个主意,这种水果做成的点心,小孩子喜欢的紧。说起来也好久不见永泰了,妹妹不如叫乳母抱来瞧瞧。”

昭修容为人诡计多端,又无定性,玉衍自不愿把孩子抱到她面前,便推辞道:“这会下人正喂永泰吃果泥呢,姐姐怕是来的不凑巧。”

哪知那女子眉头一簇,却是拉近了距离对玉衍低声道:“就算是内务府送来的东西,喂皇子之时妹妹也该亲力亲为。”

玉衍见她如此警惕,不觉好笑道:“姐姐未免过于仔细了。”

“妹妹该比姐姐清楚,宫里人多是信不得的。哪怕不亲自去做,孩子入口的东西怎么也要自己试过无事才能放心不是。”昭修容见她面有疑色,只叹一句,“到底是妹妹有福气,臣妾若能得个一男半女,必是一百个仔细着。”

玉衍虽好奇她会平白无故地替自己周全,但她所言也并不无道理。宫里人心难测,她是该防着有人会对孩子下手,于是叹道:“姐姐提醒的是,竟是妹妹疏忽大意了,还好不曾酿成大错。”

昭修容见她肯首,更加推心置腹:“臣妾知道,臣妾在许多逼不得已的情况下做过许多错事,妹妹你也许深以为耻,但后宫诸多无奈,你我都是亲眼所见的。”她缓缓抬起头来,认真地对上玉衍深邃的眸子,“如今臣妾不求妹妹能对我放下介怀,只能多做一些弥补以往的过错了。”

玉衍听罢,垂眸一笑,眼神里有淡淡的疏离之意:“姐姐过于忧心了,我对姐姐从无介怀之意。”

“有妹妹这句话臣妾便安心了。”昭修容说着,眼中竟泛出激动的泪光,似是极力控制住了情绪才起身,施了一礼道:“既是如此,姐姐也不打扰妹妹休息了。”

玉衍唤过人送她出去,这才缓缓敛起笑意。苏鄂见此,亦开口叹道:“昭修容此举当真令人惊讶。”

“她一向如此,虽攀附皇后,却也不忘给自己留条后路。”玉衍一根根摘了手上的金壳红梅晶玉护甲道,“只是她若不曾害过我便也罢了,现今我还有一条人命债要算在她头上,怎能说忘就忘了呢。”

“只要她知道怕就好办了。”苏鄂知玉衍有去舒息阁之意,忙扶她起身。

昭修容虽然居心不正,但她心思的缜密却是玉衍远不能及的。自己对皇子身边服侍之人竟无一丝戒备之心,现在想来真是有些后怕。就算乳母是方海山亲自去寻的,谁能保证食物在入口之前并没有被可疑之人接触过。她只有着一个孩子,若真为奸人所害……玉衍几乎不敢往下想,脚步亦加快了许多。

几日后见到宁淑媛时说起此事,那女子也惊异道:“昭修容此举是否有投诚之意。”玉衍虽一时寻不出她突然前来拜访的其他理由,却总觉得事情远非看起来这样简单,思来想去皆是未果,便觉得自己小心过了头,也有些疑神疑鬼的了。

好在永泰所食之物并不曾被动过手脚,每日喂他的新鲜果泥也皆由玉衍试过才端去给他。那果泥按照昭修容的制法,酸甜正佳,入口即化,尝过之后才知确实是好东西,她当下也便放下心来。

而不久之后,玉衍也得到了菏泽公主进宫的消息,便更无暇顾及这些琐事。

她也曾就公主一事与皇后商议过。菏泽公主进宫后本该去拜访朝凤宫,面见皇后。且皇后这一脉虽与秦氏本族相距较远,但秦素月与菏泽公主在辈分上也该归为姊妹关系,于情于理她都是该先见过皇后的。待皇后摸清这位公主脾气,再着人转告玉衍。也唯有掌握了公主喜好,才有可能将她留在宫中。

菏泽公主入宫那一日,玉衍极早便开始准备,唯恐落了不周之处。待到日头高照,朝凤宫才有人送来消息,道公主会在御花园中逗留片刻。又说那位公主虽然嫁了人,却仍是孩童般的脾气,望玉衍不必过分拘泥礼节,以免疏远了来人。

玉衍也曾派人探查过菏泽公主的来历,这位自幼长在宫中的女子因没有经历过太多人事,并无城府之心。从前的下人也大多是哄着她安心养在宫中,没有亲眼见过前朝后宫之争的她不懂人间冷暖,只觉有人陪伴便足矣。

玉衍灵机一动,忽对苏鄂道:“去把小福子叫来,本宫有话对他说。”

一切吩咐妥当,她才在御花园内第一次见到了这位牵动大局之人。

菏泽公主本名秦箬水,刚过二八的年纪,生的温婉且不失灵动,全然没有她父亲庄贤王的暴戾。听闻公主年幼丧母,然而仅是见她容貌,便可知当年的王府夫人定是貌可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