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福子一边嚷着烫嘴,一边手忙脚乱地打掉了白羽的手。他这幅样子滑稽,便是矜持惯了的苏鄂也忍不住笑道:“娘娘还在,快别闹了。”

“奴才真是有事禀告,”小福子一急,便有些结结巴巴,“茹答应刚刚被皇上掌了嘴。”

妃嫔受罚本也不是新鲜事,玉衍听罢并未太放在心上,只抬起头道:“她只是一个答应,皇上怎会同她计较。”

“奴才听说刚在百步道上只有皇上和董公公二人同行,那茹答应从拐角处一转出来忽见两个人影,竟吓得大惊失色,满口嚷着有鬼。娘娘也知道,皇上正因流言的事烦心着,这一怒之下便叫人掴了二十掌,茹答应那脸都肿的不成样子了。”他刚从内务府领冬天的银碳出来,见到这种事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忙一溜烟跑回来报告。

玉衍听罢只是微微摇头,却是白羽心直口快道:“她如此失礼,活该受罚。”

“背后议论小主,你是嫌命长了。”玉衍闻言作势便要打她,被白羽一个机灵避开了,“你们都记着,在宫中不是亲眼看到的就别人云亦云,免得白白惹祸上身。”

玉衍这一句话音未落,便听垂地珠帘一阵轻响,接着传来男子低沉而浑厚的声音:“若是谁都能像你一样管教下人,朕也不至于头痛了。”

裕灏只着一件滚云纹的玄色镀金螭龙袍,步入屋内时不觉带进了一阵冷风。玉衍正和下人们围着炉子吃红薯,本是不分尊卑规矩的,见了裕灏皆是手忙脚乱。小福子吓得险些碰翻了炉子,被白羽一把扯住衣领,忙跪了下来战栗道:“见过皇上。”

裕灏却是朗声笑道:“朕见外面无人通报便擅自进来了,不想却是朕唐突了。”他深嗅一口气,似是感慨道,“仿佛好久没有这样吃过红薯了。”

玉衍见他并未计较小福子他们不守规矩,也不像刚刚盛怒过的样子,遂起身同他共坐榻上,招呼白羽重新剥了一个红薯递上前来:“这都是臣妾未入宫时吃的东西,难得皇上看的上眼。”正说着,小厨房已端上了刚刚煨好的耦合鸭肉汤,冬夜里正好暖身子用。裕灏见她这样周全,不禁笑道:“就属你最会享受。”

“玉衍一介弱女子,没有皇上忧心天下的壮志,便只好躲在自己寝宫里寻寻乐子。”清汤腾升的袅袅烟气遮住了女子秀丽容颜,仿佛一层蝉薄的面纱,更衬得夜色下她的笑靥有朦胧之美。玉衍抬起头,恍惚是见到了裕灏爽朗的笑容,便道:“皇上心情不错?”

“只是因见到你才觉得有些乐事。”男子淡淡叹了口气,“方才在来的路上,朕见茹答应胡言乱语,还责罚了她。现在想来,下手却是重了些。”

玉衍知道他并非是不懂得怜香惜玉之人,只是气头之上,难免控制不住。现下沉了怒火,才觉得有些对不住那女子。于是也不接话,只拿汤匙均匀地搅拌着碗中清汤,一面抬起头对苏鄂道:“小厨房怕是做多了,你去送一些到庆仁宫,就说皇上赏的。”说罢觑着男子颇有赞许之意的脸,嗔怒道,“皇上这下可安心了。”

他笑着握紧玉衍的手:玉衍最懂朕心。”

玉衍只笑着垂下头去,她知天子深夜前来,必不会只是为了说笑。只是他若不提,自己也不急于一时。屋子渐渐沉寂下来,但听窗外北风呼啸而过,檐下悬的宫灯摇曳不止,那青红的光直染的窗棂泛起一层幽暗之色。玉衍只是微微一扫,便别过头来,这幅场景若是叫人看了,怕是又要蓄意描述一番。

“皇后她说要请人来宫中做场法事。”

手中瓷碗温度降下之时,裕灏忽然风轻云淡地说了一句。玉衍知他怕是正为此事前来,面上却作不解道:“皇后不是一直压着后宫流言么,怎么这次反倒……”

“朕也不十分赞同,只是皇后说,若堵不住悠悠众口,倒不如叫人安心的好。”

玉衍只是盈盈一笑:“这也不失为一个法子,只是若因丽嫔而起,那太医也查明了她是因病所致。作法事既费周折又容易引出闲言碎语,臣妾认为还是先静观为妙。”

裕灏点一点头,面上颇有些不快:“皇后都这样疑神疑鬼,怎么叫旁人信服。朕看她也是上了年纪,耳根子软了。”

这话若是传到秦素月耳中,任她再好的修为,怕是也要气得浑身发抖。玉衍扬一扬嘴角,发髻上凤凰口中所衔的红曜石滴珠微微一动,她却已是温然笑道:“皇后娘娘也是关心则乱,一面有昭修容的胎要她照料,一面又要着手年底大事,本也怨不得皇后。”

“昭修容的胎何时要她来管,”岂料裕灏不但没有宽心,反而沉了脸色冷笑道,“她只本本分分的就够了。”

玉衍知道皇后一意相劝,反而起了相反作用惹得裕灏不快,遂也不再多言,只服侍他歇下了。

然而上天却像是帮衬着皇后一样,大年一过,这回却是从庆仁宫里传来了不好的消息。而出事的不是别人,正是由于口出狂言,以下犯上而被禁足半年有余的赵贵人。听庆仁宫宫人描述,起初她只是夜半大哭大闹,悸贵人觉得晦气,便派人训斥过一次。岂料随后她却愈发变本加厉,甚至白天也会吵闹不止。赵贵人房里早已没有了服侍下人,却常能听到她自言自语,不禁让人头皮发麻。

宫里不敢让她死了,便派太医为她诊治过一次,那太医却道并非失心疯,而是同丽嫔一样有些原因不明。这事一经传开,几乎人人自危,只道冤魂没有散尽,找上了赵贵人。几个胆小的妃嫔吓得几乎不敢出门,事情闹到这一步,便是裕灏再不情愿,也不得不同意请法师来除除晦气。

这日玉衍午睡才起,苏鄂便道:“娘娘,悸贵人同蒲答应来了。”

步入殿内,果然见她二人有些不安的等着。蒲答应许是吓怕了,时不时抬头张望一下四周。悸贵人也似被她感染了一般,一手紧紧握着一串紫珠,低垂着头不发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