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玉衍并不怕,她只是恨,恨有人竟敢明目张胆地意图加害于她。她回来时也问过小福子,小福子道那人只是在房梁上逡巡了几圈,似是在寻找什么,并不似动了杀机。即便如此,玉衍还是赶到了一种莫名的危险感,这种危险是直观的,却也让人无迹可寻。

裕灏见她垂头不语,还以为她是怕极了,便柔声安抚道:“朕已命人禁了宫中各个出口,定会把此人找出来的。”他话毕,微微思忖少顷,关切道,“出了这样的事,朕也想了许久,还是把承影召回来保护你吧。语馨不比你,如今你位高权重,又诞下了麟儿,对人不可不防。你若是不放心她,朕只另派人去重涎宫就是了。”

玉衍一怔,她并未想到裕灏竟动了这样的心思,然而一时之间也的确不知该如何作答——若是这样同意,宁淑媛与承影又实在难舍难分。若拒绝,任凭她二人这样发展下去又着实危险。玉衍低头挽着裕灏玄青团金长服上的飞龙刺绣,只轻声道:“全凭皇上做主。”

“今晚朕就留下来陪你,看谁有胆子行刺。”即便这样说,一番折腾下来,距离天明也不过一个多时辰了。玉衍刚一躺下便如同失去了知觉一般昏睡过去,待到第二日晌午醒来之时,身边的人早已没了踪迹。裕灏只派人留了话,叫她好好休息,其他事已交给云屏夫人去办了。

既如此,也便不急着更衣了。只是玉衍惦念着昨晚的事,便叫苏鄂进来,开门见山道:“刺客抓住了么。”

却见她面有踌躇道:“一夜无果,想必是让他跑了吧。”

“无用!”玉衍闻言只觉一腔怒火涌上心头,她一拳砸在床栏上,便见汐纱帘上垂下的玉珠哗啦啦作响。她心中实在厌恶不已,便愈发烦躁不安,“皇宫不是已派人封锁了各个出口么,那些侍卫竟连个人影都寻不到。”

苏鄂见她发怒,忙上前劝道:“娘娘莫急,现下查的那么严,那刺客也是插翅难飞的,皇上也已拨了人过来。”

“刺客若留在宫中,本宫和永泰岂非更加危险……”忽然似想到什么的戛然而止,玉衍凝眸于窗外片刻,低声道,“你说那人或许还在宫中?”

苏鄂有些不明所以,但仍是点头应道:“昨夜看守那么严,想要逃到宫外确实很难。”

“既然如此,会不会他本身就是宫里的人。小福子也说过,那人似乎并非害命而来。”

苏鄂听罢,也觉得颇有道理:“景安宫这般奢华,也许就招惹来了糊涂东西呢。”

冬日里寡淡的日光投到窗棂之上,映在眼底是金黄的一片。玉衍忽然失语,只凝望着壁上一抹金色沉静下去。她总觉得,来人不只是单单为了财宝,因为在这个四方的殿堂中,原有比金银更为珍贵的东西——因为足以致命,所以珍贵无比。

裕灏给了她整整一天的时间休息调养,然而这一惊,玉衍还是病倒了。

今晚本是群臣共宴的时刻,为了这一刻玉衍苦苦策划数日,可到头来却也是给他人做了嫁衣。皇后失宠,深怀龙胎的昭修容自然就成了众人瞩目的对象。即便裕灏因玉衍病倒而有几分不悦,却也不得不给昭修容几分面子。

皇后身着瑰色绮罗蹙金刺凤吉服,坐在天子身边虽显得华贵无比,却不过如同摆设一般。即便那男子偶然抬一抬眼,目光也只是落在花团锦簇的妃嫔席上,那些光鲜艳丽的女子,无一不是笑靥如花,争相献出自己技艺。她们虽然尚有大好的青春,然而也终有一天会因容颜憔悴而被厌恶,被冷落。秦素月忽然有些狠毒的想,再美丽的女子都会衰老,而只要自己还是皇后,就一定能将她们一一铲除干净。她已等了那么久,不介意再多等几年。

然而余光扫到台下的昭修容,她还是恨得牙关发痒。那女子身着瑞鹿团花品月色镶银蜀绣绡纱宫装,外罩了件白狐狸皮的绒毛大袄,头上芭蕉髻上几颗滚圆的明珠反射着淡淡月光,衬得她肤色姣好。而正中一支孔雀衔玉锦翅步摇更是由天子所赐,她每每一笑,那步摇便会华光流转,尤其刺得人眼发痛。

秦素月迅速地别过头去,裕灏那俊朗的侧脸一旦映入眼帘,她便几乎如痴如醉。还好,按照老祖宗惯例,他今日是要留在皇后宫中的。即便不行夫妻之实,只要他仍是枕边人,就一定还有情分在。秦素月想到此,不由得安心一笑,然而抬头之时却见昭修容正凝视于她,那双眸子冰凉且睿智,仿佛是洞悉了她的心思一般,不屑地垂首一笑。

这一笑便似瞬间瓦解了她所有的自尊,秦素月不禁想起,就在几个月前,她还是那个任由自己训斥的忠仆,而自己竟没看出,她原是这样的野心勃勃。秦素月一拳落在脚桌上,直震得杯碗嗡嗡作响,她几乎忘记了这是在筵席之上。这一下,便见天子不耐烦地转过头来,不满道:“皇后,你又要做什么。”

“臣妾……”她一慌,强作无事般笑道,“臣妾只是有些累了,惊扰到皇上了。”

“既然累了便下去歇着吧,不必强撑在这里。桂嬷嬷,扶皇后下去。”

见他已下了逐客令,皇后更是颜面扫地,颇有些尴尬地怔在原地,坐立不是。却听胥常在柔声道:“皇后娘娘策划了这样盛大的筵席,嫔妾等深感敬服,还望娘娘珍惜自己身子。”

这一番话本是为她解围,只可惜一个常在位分过低,并不知道事情缘由。那女子话音刚落,便听裕灏冷笑道:“为后宫鞠躬尽瘁的人此刻是病倒了,然而偏偏有人无所作为还成日弱不禁风。”

几句话如针刺在心上,皇后再也坐不住,起身道:“那臣妾就先退下了,只是皇上……”

“皇上。”忽听昭修容莺啼一般清脆的声音响起,“臣妾这几日似是有些胎动不适,皇上,臣妾第一胎实在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