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答应闻言面色一沉,眼中立时多了几分不善之意,这才极不情愿地站起身来,然而面向裕灏之时却是一副不胜委屈的模样。

“是朕准许她不必多礼的,率直天真正是季儿的可爱之处。”

季儿?

玉衍几乎要笑出声了。然而她面上清冷的神情却没有因此得到一丝缓和:“那么她打肿了悸贵人半张脸,也是皇上准许的么。”

即便是裕灏,闻言也不禁有些蹙眉,对柳答应不快道:“她是贵人,你怎可如此无礼。”

“季儿未曾想到下手会这样重,”那女子一双大眼泛着水波,少女般羞涩地勾住裕灏小指,“而且皇上不是说过,不让她人欺负季儿的,难道皇上这就要出尔反尔了么。”

这一番话说的不胜娇羞,便是一旁的玉衍骨头也酥了半截。裕灏见她楚楚可怜之态,更是放柔和道:“好了好了,明日你随贵妃一同去陪个不是吧。”

“嫔妾不。”柳答应忽然转身面向玉衍,眼中只剩下狡黠与显而易见的挑衅之意,“贵妃既是为了此事前来,想必一定想好了保全季儿薄面的万全之策了吧。”

玉衍抬起头,生生接下了她一个不怀好意的笑,面上却无恼怒之色。“妃嫔之间发生口角是常有的事,本宫自然不会为此等小事而搅了皇上兴致。”

“难不成贵妃是为皇子公主的事前来。”柳答应笑得愈发妩媚,一手环在裕灏脖子上,显得极为亲昵,“也是呢,娘娘上了年纪,想必除了两个孩子便找不出其余的事来见皇上了吧。”

玉衍只是淡淡道:“自然不是,本宫此次前来是为了肃清后宫的。”

柳答应闻言,不禁失声笑道:“贵妃娘娘可是在说嫔……”

那一声笑旋即变成了悲鸣,玉衍手中长剑没入那女子胸口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她甚至来不及呼救便栽倒在了地上。卫选侍见状亦是尖叫一声,在看清玉衍眼中冰冷的杀意之时再也顾不得尊卑,吓得直奔裕灏身后。

玉衍平静的眸子里未泛起一丝涟漪,她知道,殿外的苏鄂会为她拦住一切闲杂人等,没有哪个侍卫敢冒贵妃之命闯进这里。她要面对的,只有皇帝一人。

裕灏果然怒不可遏,拍案而起道:“景贵妃,你竟敢在朕面前杀人!”

“这把剑是皇上赐予臣妾的使命。”玉衍一字一句清冷冷地说出,目光里没有丝毫闪躲之意,“如今有**乱后宫,臣妾不敢不除。”

“使命?”裕灏怒极反笑,深邃的目光中有一丝玉衍从未见过的陌生之意,“你以为朕不知道你是怕她会威胁到你么。你告诉朕生母的真相,不也是为了除掉皇后这个眼中钉么!”

有顷刻的天旋地转,玉衍只觉得脚下无力,竟叫她难以立在原地。是从何时开始,她竟被这样猜疑与防备着了。那一声声的景贵妃,多么的冰冷与决绝。是的,她赢得了至高的地位,却失去了裕灏的心。这些年的陪伴与扶持,终是不抵她华贵的身份所带来的威胁。她之所以此刻心灰意冷,是因为对于裕灏,她几乎倾尽了韶华时光,耗尽了青春容颜。

然而却没有落泪。

玉衍只是缓缓拾起长剑,嫣然笑道:“原来在皇上心中早已认定玉衍才是妖孽。这把剑,曾是皇上用来保护臣妾的,然而既然情分已尽,玉衍也不愿成为令皇上不安的根源,今日便用它斩断一切吧。”

电光石火间,剑身调转已然贯穿了自己胸前。玉衍没有任何的迟疑,即便是面向飞奔而来的裕灏,她也仍不肯倒向他所在的方向。逐渐模糊的视线里,面前的男子依稀是初见时的英俊模样。他说“朕把一颗尘封已久的心交给了你,你不要再让朕孤独一人了。”

不知不觉中,她已被这个帝王冰冷外表下的柔情所吸引,即便心中仍有放不下的人,但对他,玉衍亦是真心相待。却不想,这么多年过去,竟会落得如此结局。

若从未相见,从未动情,就好了。

那是玉衍在失去知觉的一瞬间所能想到的全部。只可惜,即便真的绝望过,这一幕也是在她算计之中的。剑刺入的位置不会伤及她性命,然而这样一来,即使裕灏对她已无情分,从此以后也必不会再怀疑她另有用心。为了两个孩子能无后顾之忧,她不在乎这一点的皮肉之痛。

后宫从来不允许有情,若真因心冷而死那便万事俱毁了。玉衍从不以为死是解脱,譬如从前的太后,她若仍活着,或许便能阻止后来发生的一切。正因目睹了这些事,所以玉衍不会选择懦弱。她当不当得成皇后并不重要,甚至今后永泰可否继承大统她也疲于去争,然而在宫中是少不得天子的信任的。熟谙这点的她选择了一出精心设计的苦肉计,而这一次,她也确实成功了。

玉衍醒来时,第一个映入眼帘的便是裕灏红肿的双眼。空旷的殿堂之内,唯有他一人守在床边。玉衍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却可见男子脸颊上已生出了些许苍青的胡茬,全然没有昔日的英俊挺拔。

他无比迅速的抱住刚刚苏醒的玉衍,似是怕她会突然消失一般,动作轻柔而紧张。“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是这样烈的性子,为什么你们都要做出让朕后悔不已的事来。”

胸口还在隐隐作痛,头脑却因这几日的沉睡极其清醒。玉衍茫然地看向窗外,一双手笔直地垂在身体两侧,并未对这一拥抱有丝毫回应:“玉衍虽敬您为国君,然而您也是玉衍的夫君,玉衍在宫中唯一的依靠。若是情分已无,玉衍除了离开这里还能如何。”

“朕怎会对你无情,朕那么做只是为了让你避开众人的锋头,她们若是以为你失宠了,便不会再想方设法的伤害你了。”裕灏见她仍是心灰意冷,不免有些焦急,“朕纵情歌舞也是为了麻痹庄贤王而已,而你,为什么不等朕解释就选择……”

玉衍缓缓抬起头,剪水的眸子里隐隐有一汪晶莹之意:“臣妾怎能想到这些,臣妾看到的只是一个不爱我了的夫君,只是一个冰冷冷的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