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臣妾不说,要不了半日阖宫也会传个遍。”她说罢似是想起什么一般,微微蹙眉,“朝凤宫那位,娘娘还要留着么,怪晦气的。”

“她在,才能提醒本宫处处小心。”玉衍回眸看她,“见了那样的皇后,本宫才不至重蹈覆辙。”

德贵嫔深深颔首,再说也不过是孩子之间的事了。

三日之后,庄贤王果然同裕臣一同进京。听说他二人在民众之间声望极高,这几年的苦战亦为他们赢得了不少名誉。裕灏恩准他们先行回府,晚宴之时再来太和殿即可。于是日落时分,玉衍在宫中偶然遇见的便不是风尘仆仆的归京之人,而是蕴有几分刚毅之色,却依旧翩然如仙的男子。

边塞苦寒,凌冽的北风未能吹去他从前的朗朗风度,却叫他更加多了几分深沉安宁之意。如刀锋削就的五官在夕照下轮廓分明,阔别已久,玉衍已不似从前,他却分毫未变。

只是玉衍旋即便望见了他身边着一袭红裙的女子姼嬑。她依依地跟在裕臣身边,那柔情似水之意愈发衬得二人如同天作之合。玉衍只觉得眼角发酸,想佯装不见,姼嬑却先一步看见了她,百般娇羞地唤了一句:“贵妃娘娘。”

便见裕臣恍然回过头来,脸上却是凝固住了的笑。那一瞬无比尴尬,玉衍几欲躲闪开他的目光,却见永泰已上前一步,规规矩矩地行礼道:“永泰见过七皇叔。”他行过礼后,怀抱公主的乳母亦微微欠身道:“奴婢代小公主见过嘉亲王。”

裕臣怔了一怔,姼嬑却已含笑道:“这位是紫阳公主,王爷还不曾见过呢。”

玉衍从不觉得公主这一名号自口中说出有何特殊含义,如今听起却只觉得如鲠在喉,万般难受,于是不等他开口,便先一步道:“边疆苦寒,这些年王爷受苦了。”

那男子张了张嘴,似有千言万语,话到嘴边却只变成:“娘娘可还无恙。”

“本宫一切都好。”夕阳下,她的雍容不减分毫。玉衍看了看一心扑在子臣身上的女子,端然笑道,“王爷回来,姼嬑妹妹也可免去相思之苦了。”

不知是否是错觉,那男子的脸色在刹那间有些苍白,随即却已恢复如初,有礼道:“臣不在的时日里,姼嬑劳娘娘费心了。”他见玉衍只是微笑不语,再度道,“听皇兄说今晚还有个重大消息要告知天下,莫非是与娘娘有关。”

头顶的日光如此晕眩,玉衍只觉得再这样下去,苏鄂精心为她描绘的妆容都要被泪冲淡了。他想听到什么,自己即将成为皇后的喜讯。还是只不过想要验证一下,这几年她变得有多么面目全非。

“王爷还是亲自问皇上吧。毕竟皇上心思,本宫怎好随意揣测。”

便见他眼中最后一丝光亮也随同日光淹没在了黑暗中,裕臣终于扬头笑道:“娘娘果然是事事顺心,步步高升。”

忽然相对无言。这种疏离已久后的尴尬,不知姼嬑是否察觉到了端倪。然而那女子看出了裕臣的无言,忙道:“反正也是要去太和殿的,娘娘便与我们一同吧。”她话音未落,便见苏鄂一脸歉意的欠身回道:“侧福晋好意,然而我家娘娘携儿带女,实在不便与王爷同行。”她屈膝行了一礼,便扶着玉衍径自走开了。

玉衍感激苏鄂的机智,她实在是不愿在永泰面前这样难堪。然而即便尽力控制,呼吸还是因翻卷而出的陈旧回忆而变得痛苦难言。她已身为两个孩子的母亲了,裕臣也终有一日会为人父。他此次回来,便再没有什么能把他与那个女子分开,若是命中注定的姻缘,哪怕是过上三年,五年也仍不会改变。这一点上,姼嬑着实比她幸运得多。

然而,她却不会祝福这个女子,永远不会。即便玉衍自认命数不如她,即便也知道自己回不到过去,但她却永不会向夺走裕臣的人道一句祝福。无关度量如何,她只是不甘。

隐隐已能看到太和殿的雕梁画栋,喧嚷的气息便是相隔数条宫道的僻静小路已被渲染的有些聒噪。玉衍到时,众人皆已入座,见她一身华服而入,妃嫔们都不禁屏息凝神注目于她。谁都知今日于她来说意义非凡,今日的贵妃也许便是来日的中宫,就是那些曾与她作对之人都敛了昔日气势,不敢在此时刻惹祸上身。

裕灏对她温然一笑,向着永泰招手道:“来,坐父皇身边。”

玉衍宠溺地对永泰点了点头,回身免了众人礼数,这才无事般坐到了自己席位之上。她的不动声色让人一时有些捉摸不透,筵席刚一开始,云屏夫人便借着他人献酒之时低声问她:“我听说内务府前些日子给妹妹送去了皇后规制的凤袍,此事当真。”

芙蕖公主坐在夫人怀中好奇地打量着玉衍,玉衍禁不住伸手抚一抚她滚圆的笑脸,心思全然不在云屏夫人身上:“是有这样的事,但……”

“此等喜事妹妹竟也不告知我一声。”云屏夫人眼角的鱼尾纹缓缓舒展开,衬得人也格外爽朗精神,“莫不是你还在意从前我说过的话?世事易变,我也明白,此时只有你为后,我与芙蕖才能过的舒心些。”

“姐姐过虑了。”玉衍感应到天子的视线停在自己身上,遂抬起头向他嫣然一笑,“只是圣心难测,本宫不敢过早大肆宣扬。”

云屏夫人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天子已然信步走下长阶。他手捧佳酿,停在庄贤王与裕臣席前,脸上笑意渐浓:“这次征战辛苦你们二人了,你们是我大魏朝的有功之臣。”

庄贤王闻言大笑几声,吹了几年烈风的他仿佛变得更加狠戾了些,然也终是衰老了。只是他的衰老更加衬托了裕臣的英姿挺拔,叫宫中女眷都不禁多流连几眼。

“臣受命在外,臣的女儿家人却也劳烦皇上照顾了。小女性子执拗,定是让皇上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