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背靠黄梨木椅而坐,手边赤纹金面的奏章堆积如山,批文凌乱地散落一旁,遮住了毛笔强劲有力的大字,未干的墨迹散发着浓重的味道,只轻轻几笔便勾勒出了天下苍生。不是所有站都是第一言情首发,搜索你就知道了。

御案下站着一身着玄色收身服的男子,袖口一圈金色纹路刻意以绸缎相衬。他眉峰如剑,却偏偏生得一脸冷峻,耸立在原地的身姿仿若直插入山峦之巅的一柄黑玉古剑,收敛了日月之精,散出一种凛然之意。

“她回来了?”年轻的天子把玩着手中一顶青玉扳指,笑的极为冷淡。

案下之人并不行礼,只是略微点了点头。

“真是无情。朕几次三番去看她,她也不肯出来见一见朕。”缓缓开口,竟是有别于白天大殿之上的桀骜口气,“而他一开口,她便毅然离开了自己别苑。”

“殿下请以大局为重。”那人终于抬起头来,语气却是冷得彻骨,一如他整个人一样给人不可直视之感。

“承影还真是严厉,明明只是仗着朕不会杀你。”

“卑职不过是殿下身边的死士而已,”男子抬眼,赫然是倨傲的模样,却又极为矛盾地说着臣服的话语,“出言不逊亦是为了殿下。”

“知道知道,朕不过是同你开个玩笑。”

难得年轻气盛的君王会主动讨好,自顾自地牵出一丝笑意。只是执剑的死士却偏偏不领情,开口道:“卑职并无心与殿下玩笑。”

吃了这一回击,天子也终于敛起了笑容,安静地望着他。以名为承影的男子为首,他在做皇子时便暗中召集了数名死士为自己奔走天下。由于终年身着玄衣,这些人亦被称为龙弈黑子。

承影是自创始之初便跟随着他的少年,虽不苟言笑,却是一心为主。直到昔日的顽劣之童已执掌四海,天下臣服,他却依旧改不了殿下的称呼。沧海桑田,又仿佛一切如初。

“她的手下近日可有异常?”

“已是蠢蠢欲动,不过被我们的人暗中打压下去了。”

天子微阖双眼,那一瞬没有人知道面如白玉般静好的他究竟在思忖什么。半晌皇帝终于开口,却是近乎呢喃道:“承影……朕不甘心。”

死士依旧听着,神态平静得宛若初冬之雪,手中的剑映着他刚毅的轮廓流出银白的光。他或许不知如何宽慰这个同自己走过许多年的主人,却能真切地感受他的痛楚。这些年来他所能做的便是倾听,尽全力为这个少年背起更多的沉重。

天子终于缓缓抬手,那一刹只见光影一闪,殿前便空无一人,承影的离去如同凭空消失,连影迹也难以捕捉一丝一毫。

裕灏淡淡一笑,从他眼中流露而出的,是深如海的寂寞。

出乎青鸾预料,见到贤妃娘娘并没费什么周折。

虽然先前曾出了那样的事,但贤妃一向宅心仁厚,断然拒绝她人并非她的作风。因此尽管贤妃身体抱恙,却仍是在怡霜的搀扶下到正殿接见了青鸾。

二人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些什么,气氛颇有些尴尬。怡霜虽面有愠色,但仍不失规矩的行了礼,只是面孔看起来生分了许多。自那件事后,她便果然与青鸾保持了距离——有那么几次,她们在御花园偶然见着,她也并不躲闪,只是远远地站着,看着自己。

怡霜目光极深,却偏偏不发一言。既无责问,也无斥骂。眸光请冷如冰,仿佛要看穿自己灵魂寻找一个答案。青鸾对此并无怨言。她知道,这事若是发生在了自己身上,水巧和苏鄂也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更何况自己那时与宸妃和皇后之间还有说不清的关系。

如今贤妃肯见她,已是极大不易。

多日未见,那女子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想必是冬春交替,乍暖还寒,她这身子骨一时禁受不住。贤妃见她脸上有不安之意,遂缓缓绽开笑颜,虽有些无力,却让青鸾倍觉温暖。

“妹妹封了答应,人也精神不少,确是好气色。”还是贤妃先打破了冷局,示意青鸾坐在自己身边。

她也不推脱,规规矩矩地坐在了榻上,同贤妃聊一些再平常不过的琐碎之事。想必是贤妃怀有身孕的缘故,床榻烤得极热,没一小会儿竟浸出了汗。她抬起袖口,刚要大刺刺地拭去额角的汗珠,却见贤妃已从青玉小案上拿起一帕云绣方巾,为她细细擦去汗渍,眉目之间的柔和竟让青鸾一时感到无比心安。

“都是做了小主的人了,举止便要文雅点。”

贤妃将手帕塞到青鸾手中,笑着嗔怪。青鸾见她如此体贴,眼圈有些发红,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叫了声姐姐便没了下句。

尽管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格外玄妙,与她人过多接触恐怕又会招致祸端,但她仍是不想失去贤妃的信任。那日她大失所望,青鸾心中便已是苦楚不堪,若能挽留住这个朋友,或许还能为她在深深宫苑中带来一份慰藉之情。

“姐姐体寒,对胎儿不利,嫔妾择日送些安胎的补品来吧。”

“不劳小主费心了,”怡霜适时站出来,语气并无半点回旋余地,“娘娘有御药房惦念,每日的补药尚且吃不完,无需小主再奔波了。”

青鸾身形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只能苦笑着点点头。

“是嫔妾多忧了,姐姐有真龙庇护,哪里还需要嫔妾的凡间之物。”

“这是哪里话,本宫本就想开口讨一些来呢,”贤妃并没有接怡霜的话,只是和颜悦色地注视着青鸾,“还怕妹妹舍不得呢。”

那一瞬,青鸾本黯淡下去的眸子重生光泽,脸上竟是喜不自禁。贤妃原来还是信自己的,她原以为即使那件事贤妃没有深究也怀有了芥蒂之心,现在想来,自己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见她眼中忽明忽暗,漂浮不定,水巧在一旁暗中捏了把汗。她不知道青鸾这是怎么了,自打进了熙宁宫起就像丢掉了往日的机智,旁人一眼便能看出她的不对劲。

这会儿瞅准了机会,她忙上前一步道:“小主还是早些回去准备吧,皇上应了今晚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