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府的前厅。

老太太今日打扮得神采奕奕,上身是晚烟霞紫绫子如意云纹衫,裙上用细如胎发的金银丝线绣成攒枝千叶海棠和栖枝飞莺,刺绣处缀上花瓣并蒂的绣片,与金银丝线相映生辉、贵不可言,头上梳了长乐髻,侧边垂了菊花纹珐琅彩步摇,另一边鬓角上妆了红梅金丝镂空珠花,又别了一支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

老太太此刻看起来贵气逼人,红光满面,一脸和蔼的笑容。

今日孟慧芬早早地来到前厅,一改往日低调朴素的作风,她进入输了一个长乐髻,发上簪着三翅莺羽珠钗,右边垂了支金海棠珠花步摇,她身上穿着云霏妆花缎织的海棠锦衣,下着银红色绣折枝堆花襦裙,足上踏着一双金线着花的精致绣鞋,鞋头上还缀着大颗的宝珠,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日多了几分高贵的气度。

孟慧芬一大早就装扮好,带着南宫云华浩浩荡荡地来到前厅。

平日孟慧芬淡妆素裹,今日孟慧芬母女都是装扮得华贵非常,浑身红妆,衬托着喜气,老太太一看到便满意地点头

今日酒宴之后孟慧芬便是这南宫世家正经的女主子,主母就要有主母的模样,今日孟慧芬的打扮大气端庄,又彰显了贵气,这样在来赴宴的贵族们的眼里也是给南宫世家长脸了。

老太太一想到正经的主母,便回忆起上一个主母尉寒幽,心中不免有一丝思念之情,想到前主母,老太太当然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自个儿的嫡孙女南宫雪音。

老太太心思百转,再度抬眼的时候,却只见到孟慧芬和南宫云华,心中不免疑惑起来,再朝后看看,也还是不见南宫雪音的影子。

这一瞬之间,一种不好的感觉在老太太心中蔓延开来,她人老了,在家族的地位也不低,这种情况下并不掩饰自己的不满,直接就皱起了眉头,心道:怎么不见雪音?

老太太想到某种可能性,心里顿时不舒服起来,她冷冷地睨了孟慧芬一眼:“慧娘,雪音呢?你没去叫她?”

这句“你没去叫她?”虽然是试探性的,但是也带着三分不悦。

孟慧芬本来是满面春风,完全没想到老太太一见面劈头盖脸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南宫雪音的去处,心中不免一阵堵塞的感觉,心中想到:“今日是我扶正的大喜之日,你个老不死的竟然就想着那个贱人,想给我没脸,我怎么能如你所愿呢?我今日定是要让你见不着她。”

孟慧芬心里如此做想,却肯定不敢说出来,她面上不动声色,依旧是笑容满面:“回老太太的话,您前些日子不是说了让雪音和舞世都给我帮帮忙嘛,舞世前段时间受伤了,我就没让她接触厨房,就让她去管理后院了,今日我要迎宾,忙得不可开交,前几日我就把厨房的事情交给雪音了,您不知道啊,雪音当时可是高兴坏了,这些天一门心思都栽到厨房去了呢,这会儿多半是在厨房瞧人做菜呢,您也知道,咱们府上可不是时时都有这样的酒宴的。”

一番话,先提醒老太太舞世的脸被毁了,又上着药,最好不要接触厨房,然后话里话外说南宫雪音不懂事又贪玩,把正事给忘记了,根本不知道要过来前厅应酬,孟慧芬自己呢,一点责任都没有,推得一干二净。

可是孟慧芬忘记了,老太太也是过来人,这里面的道道哪里能瞒过老太太那双精明的老眼?

老太太听了孟慧芬的话,哪还能不明白这其中的道道呢?

老太太心中根本不相信南宫雪音是这么不知礼数的孩子,更是觉得这件事情完全是孟慧芬的小家子气所致,老太太心中冷哼:就算换了件得体的衣裳,人还是照样下作,当我老太婆是个糊涂的,不知道你脑子里装着什么?因为我叫你把管事权利给一点给雪音,你就闹成这样,还想着不让雪音跟贵妇们见面,有你这样当主母的么?一点大家闺秀的气度都没有

!这是成心要让别家看笑话,人家看雪音不好,看咱们府能好么?雪音是嫡亲小姐,那就是咱们府的颜面,要不是今日是大喜之日,又要迎宾,我肯定要找个机会治一治你这个小心眼的毛病。

老太太没有再问下去,不过面上的不悦却是一表无疑,她点了点头,说道:“一会儿你派人过去把雪音叫过来,今儿人多,让她也认认人。”我老太婆再给你一次机会,别以为你不叫我就不会派人去叫,到时候,你再让我失望,我可不会给你好果子吃。

可惜的是,孟慧芬又哪里有老太太那番深谋远虑。

“是,老太太!”孟慧芬咬牙应了,心中却想着:我去叫才怪,我绝对不会去叫那孩子,我还会找人绊住她,让她怎么也过不来,谁让你个老不死地整天只想着雪音,也不宠宠我们云华,我今天就要让云华压雪音一头。

看着前边老太太和孟慧芬斗心眼,南宫云华低着头,面上脸色铁青,眸子中盈满了愤怒和嫉妒,心道:雪音到底有什么好?老太太满脑子都是雪音,我也是她孙女啊,今儿跟着母亲一起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谁知道才刚进门,老太太连一句夸奖的话都不说,劈头盖脸就问雪音,雪音不就是命好一点从太太肚子里面爬出来的么?天生就有老太太和父亲的宠爱,随便一句话就能夺走我的一切,死老太婆,等着瞧,我今天一定要压她一头,让所有人看看究竟谁才是最好的。

南宫云华年纪还小,心眼跟孟慧芬一样,根本看不到大处,就算今天孟慧芬被扶正了,可她在先夫人面前也要执妾礼,来赴宴的贵妇人多半都是正经嫡妻,若是让她们见到南宫雪音被苛待的话,自然会感同身受,看着妾室出身的孟慧芬欺负先夫人的孩子,就好似自己孩子被妾室欺负了一样,自然不会对孟慧芬母女有半点好感。

说话之间,已经有客人来了,老太太便让孟慧芬出去迎宾,自己则悄悄地吩咐雪纹一会儿要盯着这件事情,务必要把南宫雪音请来

孟慧芬带着丫头出门迎宾,才在门上站定。

当先便来了几个贵妇人,孟慧芬远远瞧见了,原来是她的娘家人,孟家的嫡夫人带着几个嫂子施施然前来。

孟慧芬是孟家的庶出女儿,从小就受尽嫡夫人的折磨,这也造就了她对嫡夫人和嫡亲孩子的敌意,因此,现在看到嫡母,她的心里自然就不畅快,不但如此,她心中的仇恨还是跟原来那般强烈,可那毕竟是嫡母啊,既然是嫡母,那便是她的母亲,便是她的外家人,道德礼仪仁孝家训在那儿摆着呢,她怎么也不敢将不满表露在外,更不能做失礼的事情。

整了整心神,孟慧芬一脸笑容地迎了上去:“母亲近来可好,嫂子们看起来比先前更是光彩照人了,对了,老太太还在屋里等着呢,里边请……”

孟慧芬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根本没有给娘家人开口的机会,便吩咐小丫头给嫡母和几个嫂子引路,自己便继续站在门口迎宾。

又过了一会儿,来了几位贵妇人,中间还站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那位老太太一身青烟紫绣游鳞拖地长裙,打扮贵气又优雅,干净利落。

等这第一波贵妇人走近了之后,孟慧芬满面笑容地迎了上去,行了个素礼:“给亲家老太太请安,老太太别来无恙?”

尉家老太太虚扶了一下孟慧芬,也是一脸笑容,道:“好,你这孩子,不必多礼!”

“这是应该的,檀香,来给亲家老太太引路。”孟慧芬笑着招呼人将尉家老太太和跟着她一起过来的人迎进去。

然而,就在尉家老太太走远之后,孟慧芬的表情瞬间凝固了,尉老太太便是先逝的尉寒幽的母亲,更是南宫雪音的外婆,她带来的几个贵妇人自然就是自己的儿媳妇,这都是跟南宫雪音有血缘关系的外家。

外家老太太来了,自然要看外孙和外孙女的,孟慧芬想到这里,恨得咬牙切齿,她一定要想个办法让南宫雪音出不来,否则她怎么会这么好心把厨房的事情交给南宫雪音,这要是不能绊住南宫雪音,她就亏大了!

于是,孟慧芬扭过头去,在黄鹂耳边说了几句,黄鹂立刻明白,悄悄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