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老太太决定给儿子多纳几个小妾,给孟慧芬找麻烦的时候。

而另外一边,南宫雪音正带着碧罗缓缓地朝自己母亲原本居住的小院行去。

圆月当头,夜晚的空气宜人。

与碧罗走在青石小道上的南宫雪音嗅到了花草香气。

夜风带着夜来香的气味,自南宫雪音的背后吹来,她紧了紧身上的大氅,才缓缓地踏入母亲尉寒幽生前所居住的的竹醉轩。

阁楼里早已经没有灯火,雪音的母亲去世了好长一段时间,这间阁楼也没有人动过,一切都和她生前的样子无二,似乎经常有人来打理,院子里的一切都被收拾的井井有条,清幽整洁。

走在竹醉轩院子里的小石径上,雪音仔细地打量四周,周围坐落着简约精巧的装饰。

碧罗提着灯笼跟在雪音身边,跟着雪音一起踏进了屋子

屋里应该是经常有人打扫,整洁干净,一进门,一股浓厚的书卷气息扑面而来。

门的左侧边上摆放着一个红木的书案,上面摆放着一个白瓷雕花的耸肩瓶以及一个青花陶罐,耸肩瓶里边插着几支新采的桃花枝,而青花陶罐中则插满了卷轴字画。

侧墙便竖立着一个高高的书架,琳琅满目的书卷被整齐地码放在各个格子里。

尉寒幽出身清贵的书香门第,喜欢舞文弄墨,这里有如此多的典籍,也是理所当然的。

雪音当了这么多年的鬼魂,看遍了人世沧桑,什么人她都接触过,飘来荡去的时候跟在很多有才学的人士身后,同样也学了不少东西,学问也是极高的,做鬼的时候学了不少语言和文字,只是从未亲手练习过,然而,写字可能不行,但光是看,她还是全部都能看明白的。

雪音既然已经有了学问,自然是知道这些书籍的价值,昂贵的纸张被精心装订起来,刊印的书籍十分珍贵,雪音抬眼一看,高大的书架上摆放着密密麻麻的书籍,这都是她的母亲尉寒幽生前的珍藏,瞧这些书籍,便可知,尉寒幽生前是个文才出众的才女。

雪音忍不住伸出修长的小手,从书架较矮的地方,抽出一本来,轻轻地翻阅着,这些书籍都有些破旧,应当是常常被人翻阅,即使尉寒幽去世这么长时间,这些典籍上依旧是纤尘不染,看来,此处常常有人打扫。

雪音轻轻地将书籍放回原处,转身望屋子里深处走去,正中的案台上祭着尉寒幽的灵位,灵位前摆着香炉,然而,里面似乎在近期还燃过香火,那些灰烬都是新的,雪音恭敬地站在灵位前,望着那香炉出神。

忽然,外头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雪音略有所感。

“……小姐”碧罗有些紧张,说话小小声地,她本想说,这么晚了,还是先回去吧,明日再来也是一样,可她才一出声,便被南宫雪音一个手势打断。

南宫雪音吹熄了灯笼里的烛火,拉着碧罗,蹑手蹑脚地藏进香案的后面。

“哒……哒……”

外面细微的声音引起了两个女孩的注意

雪音皱了皱眉头,这个脚步声似乎有些熟悉感,她与碧罗面面相觑,最后,两个人默契地藏在香案之后,仔细聆听前厅传来的声音。

似乎有一个人轻轻踏入前厅,那个人站在书案前,燃起了烛火,细心研磨,然后,又似乎在提笔写着什么。

“母亲,很抱歉。”带着童稚的声音低沉而严肃。“您是正房夫人,请允许我唤您一声母亲。”

南宫雪音和碧罗再度面面相觑,她们借由书案那边昏暗的亮光看到彼此眼中的惊骇与疑惑。

那是南宫月华的声音,为什么?三更半夜的他在正房夫人的旧居里做什么?

随即,里面再度传来了声响。

“……”不知道里面的南宫月华是点头还是摇头,他叹了一口气:“谁也无法陪伴谁一辈子,我所能做的,只是尽力减轻您心灵的痛苦,使您的神识免受随善恶业力而升沉流转之苦,引导您的神识出离三界而获得解脱。”

雪音心下暗暗吃惊,南宫月华竟然连引导神识这样的大话都能说得出来!

然而,她身边的碧罗却对南宫月华的能力深信不疑,此时更是屏住呼吸,紧张地聆听。

南宫月华提笔,龙飞凤舞地在纸上写了什么,一刻钟之后,他放下了笔,轻轻在纸上吹了吹,然后,他拿着写好的东西,缓缓走到香案前,用烛火燃了香,恭敬地插入香炉之中,然后退后几步,拿出写好的纸张,轻轻念了起来:“命尽中有,面对明光,导示如次,或有闻法,未能领悟,或已领悟,不能熟识,然诸有情,如已聆闻,修道次第……”

南宫月华年龄尚幼,此时的声音中充满了变声前的童稚,在念经文之时,声音里却显露出一个颇具道行的道士或是隐士的气息,令人从心底忍不住产生崇敬之情。

然而,在聆听这段文字的时候,雪音总觉得那文字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她做鬼魂的时候,曾经到过各种地方,包括深藏宝典的寺庙道观,连不曾传入这个国家的般若波罗蜜心经,她都已经记得烂熟,却对这段经文只是略有耳闻,这……这好像是佛教密宗中有闻教得度密法,她敢确定即使是当世的高僧都不一定知道这段经文

南宫月华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学到了这篇经文呢?

雪音和碧罗在南宫月华祷告开始的时候,也都虔诚地跪到在地,碧罗此时是平静地聆听南宫月华咏唱经文。

“……明光险险,夜里消散,譬如日出,黑暗顿出……”南宫月华清淡的童声,流畅地念着。

南宫月华念得不疾不徐,经文也稍微有些长,念完之后已经耗费了一些时间,他拿着经文,正要上前烧掉,忽然间——

“噗通——”

碧罗不知怎么回事,从香案后突然颤了颤崴了一下。

南宫月华明显一惊,猛然抬眼望向了雪音她们藏身的方向,便看到惊恐的碧罗和惊愕的雪音,他面容上顿时绽放出昙花般的微笑。

“妹妹?”南宫月华撤回了要烧掉的经文。

“二哥,我……”雪音尴尬地行礼,碧罗也跟着行礼,口中唤着二少爷。

南宫月华将雪音扶了起来,示意碧罗免礼。

南宫雪音眨巴着眼睛,眼眸中露出疑问。

南宫月华穿着一身深色的衣衫,在昏暗的烛光之下,从敞开的屋门吹入的夜风拍打着月华玲珑的美貌,风吹起来着飘飘的衣袂,随风飘扬的墨色秀发绽放着春日的芬芳,他的肌肤在夜色下散发着银白的光华……南宫月华一身清雅的装扮,手里拿着一叠纸样,温和地望着雪音和碧罗。

雪音眼尖便注意到他手中那经文的文字,气势磅礴的笔锋,不像草书那样潦草,也不像楷书那样端正,却是清晰无比,这样的字体……怎么…

雪音睁大了眼睛,正要开口说什么,南宫月华却伸出细长的手指捂住了她的粉唇,对着她摇了摇头。“这里是夫人的旧居,待我为夫人祷告完毕,再与你细说吧。”

“嗯。”雪音乖巧地点了点头。

南宫月华毫不犹豫地把手中的经文放到烛火上点燃,然后放在香案前面的铜盆里面化成灰烬

然后南宫月华轻轻牵起南宫雪音的小手,低声心疼道:“早春夜寒露重的,妹妹大病初愈,不怕再得风寒么?一定是你硬是要前来吧,碧罗姐姐管不住你。”

“哥哥,不怪碧罗姐姐。”雪音低声道。“我只是忽然想念母亲了,所以就来了。”

南宫月华轻笑:“你白天再来也是一样,夫人要是知道你因想念她而染上风寒,定是不会高兴的。”

“二哥教训得是,雪音下次不敢了。”雪音对着南宫月华恭敬道。

“夫人临终前要我好好照顾你和大哥,你可别太调皮了,回房休息吧。”南宫月华安慰的腔调中浮现出情感,那是一种刻骨铭心的承诺。

“二哥……”雪音忽然抬头盯着南宫月华。“二哥,雪音有个不情之请。”

“说说看。”南宫月华微笑着轻轻抚了抚南宫雪音的头顶。

“哥哥,请教我习字。”雪音低头,脸上羞红。“身为母亲的女儿,若是大字不识一个,母亲在天之灵想来也不会安心。”

对于雪音的请求,南宫月华也是不会拒绝的,笑着点头:“你说得不错,你是世家大族的正经嫡小姐,多识点字,还是不错的,夫人这里琴棋书画的典籍都有很多,雪音年纪也不小了,不一定要跟夫人一样博学多才,但是也不能弱了她的名头。”

雪音见南宫月华答应了她的请求,心想着,看南宫月华确实也没有恶意,跟他学习写字,也是一个好的开始,借由平时练字的机会也可以多多跟他接触,到时候可以多了解一些,是好是歹,也能够分辨出来,若他真是好心,她将来也多一个助力。

“谢谢二哥。”雪音面容上露出了欣喜的表情,脸上带着淡淡的崇敬,看起来俏皮可爱。

南宫月华刮了刮她的鼻子,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低笑道:“不过,我和大哥最近可能要跟着父亲去拜师了,到时候或许会时常不在家里,不如,明日你跟我一起去父亲那里,我跟父亲提议帮你也请个先生,你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