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四月中了,照着日子也该是秦夫人伺候了,萧琰下了朝直接去了莹心阁,一时间淇园不复新婚时的热闹了,若华却是难得地落得轻松,舒了口气,萧琰在房里时,她日日都是谨慎小心,只因他心思极重,只怕瞧出什么来。

“王妃,要不歇着吧。”瑾梅进来轻声劝道。

若华却是意犹未尽地翻着手里的书卷,看了看博物架上的西洋摆钟,竟然已是亥时,她掩着口打了个呵欠,点头道:“好,睡吧,今儿你也一道在房里歇着吧,咱们说说话。”

瑾梅愣了愣,笑着应了,下去取了铺盖来在房里的小榻上铺开来。

“瑾梅,你瞧着那岑夫人如何?”若华躺着忽而轻声道。

瑾梅愣了愣,低声回道:“奴婢瞧着岑夫人虽然看着心无城府,又是个直言不讳的人,却总觉着不那么简单,反倒比秦夫人更让人觉得捉摸不透。”

若华轻声笑着:“你果然是个有眼力的,只怕这岑夫人的心思远胜于秦夫人了,只是秦夫人表面精明,让人觉得不好对付罢了。”

瑾梅轻声道:“王妃瞧得仔细,奴婢也只是凭着一时的感觉罢了。”她忽而又道:“昨日奴婢与纽儿帮着王妃翻看那往年的账簿子时,却是瞧出几项银钱出入不大对劲,虽然做的细致,但是经不住细查,奴婢二人去库房查对了,只觉得不对,不知该……”

若华沉吟了一会。道:“可是置办米粮、添置衣物和府里上下人的月例银子?”

瑾梅吃了一惊,点头道:“正是,王妃已经知道了?”

若华轻轻一笑:“她代掌府里也有两三年的光景,自然不可能没有什么猫腻,只是这会子瞧起来,里面猫腻可不小呢。”

“每月短了一二百两银子,三年下来怕是不少了。”瑾梅也点头道。

若华冷笑一声:“先前以为她是个厉害地。却没想到居然胆大到在中馈上动手脚。”中馈原本就不是给妾室夫人管得,只因当初萧琰尚未纳妃,所以才暂时交给秦夫人代为掌管,却不想她居然敢在里面做手脚。

“王妃打算如何处置?”瑾梅轻声问道。

若华却是翻了个身,枕在手臂上:“总要叫她吐出来才行。不然这中馈上的缺漏此时补不上,只怕后边更加难为。”

次日一早,若华换了衣裳,梳洗完毕去了和韵斋给太妃请了安,这才回房来坐下,等着秦氏与岑氏二人前来请安。

“岑夫人到了。”锦画打了帘子道。岑夫人含笑上前请安:“给王妃请安。”

若华笑着让她坐了:“妹妹身子可好?这几日天越发冷了。只怕妹妹不惯这京城里的寒气儿。”

岑夫人低头笑着应道:“谢王妃关心,妾身来京城也有两年了,只是这冬日里还是觉着不好过。这不前日里妾身娘家拖人自辽东带了些上好的山参来。说是最为补元气,用些时日便不那么畏冷了。妾身不敢私藏了,自然要孝敬了姐姐才敢自用。”

她向一旁的丫头望了一眼,那丫头忙托了一只大锦盒上前打开来。若华看时,只见里面是一只参须细长繁密,纹理交织的野山参,看样子怕是有年头的了。若华似笑非笑地看着岑氏,她这般下了血本,让人带了野山参来孝敬自己怕是有所图吧。

岑氏却是没有等来原本应该有的喜欢和赞同,被若华瞧得身上一阵发冷。忙又道:“还请王妃笑纳才是。”

若华却不多看一眼那盒子,只是淡淡的道:“妹妹破费了,只是这野山参是岑府上为妹妹特意寻了送来,我怕是不好夺人之美,还请收回吧。”岑氏愣了愣,见若华面色如常,也不好贸然再劝,只得让丫头退了下来。

“只是有一桩事,我却是不明了,想要请教一下妹妹。”若华拨弄着手上的赤金手钏儿,状似无意地道。

岑氏忙起身道:“是,王妃尽管吩咐,妾身不敢隐瞒。”

若华抬眼瞧住了她:“妹妹如今已经嫁进王府为夫人,论理也算是王府的人,为何这岑府里与妹妹来往捎了东西进府里来,我却是一点也不知呢。”

她轻轻笑道,“这还好是送了野山参进来,若是送了什么不该不好的,只怕如今已经是出了祸事了吧?”

岑氏听得前面也倒罢了,听到后面时却是脸色顿时发青,慌忙噗通跪下,口中连连道:“妾身知错了,妾身不该私下接了府里送来的东西,该是求了王妃的恩准,再行收下的。”

若华轻轻一笑,却是绽如春花:“起来吧,我不过是问一问,妹妹不必这般害怕,只是这日后还是要照着规矩来的,不然出了事只怕你我都不好过呢。”岑夫人这才冷汗津津一脸惊魂未定地起身来,回位坐下。

若华瞧了一眼一旁的摆钟,却是微微皱眉:“这个时候了,怎么还不见秦妹妹,莫非是忘了时辰了?”岑夫人不敢随意答话,只得低头听着,猜不出王妃究竟要做什么。

“是了,”若华恍然大悟一般,笑着道:“昨日王爷去了莹心阁,许是伺候王爷过于辛劳了,起得迟了也是有的。”

岑夫人一愣,手里不禁攥紧了手绢,脱口而出道:“照着规矩,夫人应当早早起身伺候王爷上朝,便要过来给王妃请安。”

若华嘴角噙着一丝笑,向着一旁的瑾梅道:“去问一问,王爷可是去上朝了?”瑾梅应着下去了,出了门让人去问在王爷身边伺候的.若华依旧笑吟吟地坐在位上,瞧着岑夫人,一时间房里冷了场,没人开口说话。

“回王妃的话。王爷一早便去上朝了,不曾在府里。”瑾梅轻声回道。

若华挑了挑眉:“原来如此。”却又向着岑夫人道:“妹妹来王府也有些时候了,不似我刚刚嫁入府里,这些规矩却是有些不大懂,想要问一问妹妹。”

“这妾室伺候王爷上朝,却不来淇园请安,这该如何处置?”若华轻笑着看着岑氏。

岑氏却是一时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回答,她自然知道这是不敬,照着规矩该重罚,可是这话不该由她说,不然传到秦夫人耳朵里去。只怕会恨毒了她,可是如今王妃问到跟前了,自己若是推说不知,只怕也要落个不知规矩的下场,如今真真是左右为难了。

许久她才低低声道:“此乃不敬王妃,当重罚。”

若华点头笑道:“还是妹妹知道规矩。也罢,瑾梅,你去莹心阁就照着妹妹的话说与秦夫人听。问她为何不来请安,王府里的夫人何时就轻狂到这个份上了?”瑾梅应着退了下去。

看着瑾梅离开,若华这才回过头来笑着对岑夫人道:“妹妹素来守规矩,自然不会有行差踏错的时候。如今秦妹妹连这点规矩都不知道了,真真是该罚!”她轻轻一叹:“瑾梅一个丫头只怕是不好多说,只怕是有理也说不清楚,这么着吧,妹妹你也过去一趟,就说是我让你去问话的,要秦氏老老实实地回答。”后边的话语已经是十分严厉了。直呼秦夫人为秦氏。

岑夫人却是一个哆嗦,不敢置信地看着若华,嘴唇蠕动几下却是没有说出声来,好容易才低下头,轻声道:“妾身遵命。”这才慢慢地退出房去。

若华冷冷瞧着她退了出去,这才露出一丝笑意,向着纽儿问道:“庄子上的人可都招好了?”

纽儿为难地摇摇头道:“您昨日吩咐的,那么多人哪里有这么快,只怕要好些时日呢。”

若华微微拧起眉,低声道:“只怕还得紧着点,时间怕是不多了。”

纽儿疑惑地道:“王妃为何忽然说要招这么些人到庄子上,一百多人只怕咱们的庄子上也用不了这么些吧。”

若华叹口气摇摇头道:“你只管让宋婆子去招人便是了,但凡是家底清白有一把力气耐得住苦的人便招了他们进来,银钱吃用管够就是了。”纽儿一头雾水,却也不敢多问,只得应着了。

若华却是心急如焚,她前一日吩咐了宋婆子要招百十来个有力气的把式分派到各个庄子上,为得是想要借着自己前世的优势和知识能够训练出一批用得上的精兵,也可以算作自己手里用得上的秘密武器。虽然瞧起来现在是风平浪静,但是她只觉得这平静地下面却是暗涌处处,似乎将要又大风浪起来,却又是她捉摸不到的,所以她才急于准备好这个杀招,总要留一张底牌给自己。

过了小半盏茶的时间,锦画打了帘子,岑夫人带着瑾梅进来了,后面却跟着秦夫人,她一脸不甘之色,咬着唇进了房来,粗粗福身道:“给王妃请安。”

还未等若华叫起,她又急急地道:“妾身昨日伺候王爷,直到深夜才睡下,今儿才起得晚了些,还请王妃莫要责怪。”说着却是微微抬头,双眼瞧着若华,全然不顾失礼之事。

若华却是面色如常,居然丝毫不动怒,只是淡淡笑道:“原来是因为这个,那还真是为难妹妹了。”

秦夫人听得有几分得意,果然这王妃还是不敢难为自己,毕竟自己才侍奉了王爷,她得意地笑着便要起身,却又听若华那温柔和气的声音:“只是前几日我瞧账簿子,倒是觉得有几处不大妥当的地方,却是府里置办米粮、衣物等,不知……”

她如愿地看着秦夫人脸色有变,便笑笑停了嘴不再说下去,却是看向一旁的岑夫人道:“有劳妹妹走了这一遭,秦妹妹怕是有话要与我说,你先下去歇着吧。”

岑夫人虽然听得一言半语,却是猜了个大概,不敢违背王妃的话,只得告退出去了,临走前只见秦夫人半跌半坐的跪在地上,只怕是有什么把柄给拿捏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