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若华偷偷瞧了瞧对面坐着的萧琰,只见他面无表情端坐着,目光却是透过细纱帘子落在车外,分明对自己没什么话说,看来还是在为了昨晚的事生气。她不由地哼了哼,要说自己昨晚使性子有点不讲理,可是一大早已经过去给他换了衣裳伺候梳洗了,也算是赔礼道歉了,他这个样子分明是不想见到自己,那还来接作甚,亏得自己累了大半天还得看他脸色。想到这里,她也懒得赔笑脸,一把抱起一旁的引枕,靠在马车壁上闭目小憩。

这番举动把一旁正在思量的萧琰惊动了,有几分惊讶地看看她,见她那副仪态不佳的卧姿,倒也不曾说什么,只是拿了自己这边的引枕递给她道:“累了就歇一歇,还要一会子才到。”

若华没好气地抓过引枕,口中咕哝着:“还以为是特意来接我的,谁知道是给脸色看。”

萧琰倒是不曾听清楚,只是看着她道:“老太太的身子可好些了?”

若华见他一本正经地问,也不好再使性子,只得坐起来道:“好些了,就是受了点寒已经请了大夫,拿了几服药吃了。”

“年岁大了,大意不得。若是大夫不得力,明儿使人递了我的名帖去请太医给瞧瞧。”萧琰道。

若华不由地多看了他几眼,只见他脸色淡淡地,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才道:“谢王爷。”

萧琰低低恩了一声,目光转向外边热闹的街景:“方才不想扰了府里,故而不与杜老爷进府去。”语气平铺直述。像是说什么不相干的事。

若华却是听明白了,他这是在向自己解释为什么不进杜府,其实她哪里不知道萧琰的为难,杜宏昌已经是肃郡王一党,帮着肃郡王做了不少大逆不道之事,在朝上又是与他政见不合,奈何却是他的岳父。顾忌到自己终究不能翻脸,还得维持表面的和气,他也是有苦难言。只是想不到他还会与自己解释,怕自己多心失了面子,若华心里不由地一动。低了头道:“今儿老太太请我和姐姐回去还有一事商量。”

她想好了,既然还得指望他帮着二老爷杜宏茂寻个外放的职缺,那少不得要将族里的事告诉他,也要让他知道杜家的态度和打算,至少日后有什么也能帮着说上话。

他转过眼瞧着她,深邃清亮的眸里分明是疑问。若华瞧了瞧外边,快到王府了,一时半会怕也说不清楚。便道:“等给太妃请了安回淇园我细细说给您听吧。”萧琰微微颔首,也不再问。

到了王府内院门前,萧琰先下了马车,转身向若华伸了手。若华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地瞧了他一眼,只得扶了他手踩着下马墩下来。刚带着瑾梅向里走去,却见锦画在一旁的扶栏边面色焦急地翘首望着,见到萧琰一马当先进来,唬了一跳,忙请安问好。

萧琰点点头。向若华道:“我先去书房,一会子再过去和韵斋。”想来是怕人问起去接若华的事,才特意晚些过去。

若华见他大步流星地走了,才叫了锦画到跟前,却听她压低声音焦急地道:“王妃,方才太妃娘娘使了人来问您回来了不曾,让您一回府就去和韵斋见她。”

若华蹙眉,自己出门是得了太妃允准的,这会子这么着急找她又是为了何事,便领着锦画瑾梅和几个婆子向和韵斋走去,路上细细问了锦画。

“先前秦夫人过来求见,听说王妃回了那边府里,也就告退了。再过了小半个时辰就见和韵斋的莺儿过来传话。”锦画道,“奴婢悄悄问了莺儿,说是秦夫人去给太妃娘娘请了安又说了一会子话才走,她刚走太妃娘娘就让人来请您。”莺儿自打知道自己由若华来挑了人家放出去,便对淇园格外用心一些,也就不难从她口中探听到一些消息。

若华皱眉思量着,秦夫人越过自己去太妃那里,本来是不合规矩的,但若是事关岑夫人腹里的孩子,太妃也就不会与她计较,相反会特别上心,看来秦夫人是打算让太妃来替她们解决掉燃眉之急。

“岑夫人不曾过来么?”若华问道。

锦画忙道:“不曾见岑夫人,只有秦夫人带着香蕊。”

那就是她们两个一起的意思了,想不到这两位还有联手的时候,若华冷笑一下,只可惜她们不知道自己掌握了多少消息。

到了和韵斋,太妃面上淡淡的,吩咐她坐下,道:“你祖母身子可有大碍?”

若华笑着道:“祖母只是受了寒,年岁大了,少不得有些迁延,已经不打紧了。”

太妃挑了挑眉:“如此,你也可以放心了。”她取过案几上的凤眼菩提念珠拨弄了几下,“有些时日不见岑氏了,她身子如何了?”

若华轻笑着回道:“她身子无碍,前些时日因着淇园事务繁多,无法分心照看她,又放心不下,就把她送到莹心阁让秦夫人帮着照看了。”

太妃目光落在她身上,像是在打量,许久收回目光道:“你也是好意,只是秦氏也是不曾生产过的,哪里知道那许多,若是一个不留神反倒坏了事。”

她语气沉沉地道:“既然王妃要料理府上,事务繁多,岑氏又是园子里的头一胎,少不得我费点心思来照看着吧,让她搬到和韵斋来住下。”说着就吩咐魏大娘带了人去将岑氏搬过来。

门外站着的锦画和几个丫头婆子的脸霎时白了,让岑夫人搬到和韵斋来,且不说岑夫人会不会以此在太妃跟前得了脸给若华使绊子,就是传出去人家也会说是若华这个王妃容不得有孕的妾侍,逼得太妃亲自照料。瑾梅倒是有主意,趁魏大娘应着出来一把拉住魏大娘的手低声恳求着:“大娘且等等,看王妃回了话再去也不迟。”魏大娘素来对若华也是极为敬重,不愿得罪了她,便笑了笑,退到院子里并不即可就去。

若华见太妃如此雷厉风行地要接了岑夫人过来,知道她必然是恼着自己,以为自己见不得岑夫人有孕才故意让秦夫人照看着,有什么差错好推了责任。她也不急,只是自丫头手里端了要奉上的燕窝羹,亲自送到太妃桌前,笑着道:“太妃娘娘心疼她,这也是她的福气,只是我怕她身子重了有些糊涂,少不得要求太妃娘娘赏个恩典,莫要怪了她。”

太妃听出她这话里有话,一时也有些狐疑,冷冷道:“你且说说她怎么就糊涂了。”

若华应着,不急不缓地把先前王婆子在茗芜院里发现堕胎药的事说与她听了:“……原本我是不信的,只是王大娘是太妃娘娘赏的,平日也是极为老成持重,这种事必然不敢胡说,也不敢说了给太妃听了,只怕您担心,才出了这个法子让秦夫人帮着照看着,她们二人平日也是时有来往,想着若是岑夫人若有个犯糊涂的时候,也能劝慰着点。”

太妃听得嘴角**,万万想不到岑氏竟然是自己想要落了孩子,她虽然知道这是若华一面之词,但也信了七八分,只是终究还是要叫了王婆子过了问了。

等人唤了王婆子过来,太妃当着若华的面问了好些事,也如先前若华一般问了有谁去过,什么时候不对劲的,王婆子照着先前回答的一一说了,太妃越听脸色越难看,心里自然是明白了为何若华特意把岑氏送到秦氏那里了,待到王婆子按吩咐退下之后,房里再无别人,太妃才长叹一口气,道:“竟然是这般龌龊的事,委屈你了。”目光里满是恳切和些许的歉疚。

若华也并不借此发挥,只是欠了欠身:“太妃娘娘说哪里话,这原本就是我的本分,只是我大意了,让她们来扰了太妃娘娘的清静。”

太妃招招手让她到跟前来,握了她的手道:“你是个好孩子,琰儿能娶到你也是福气,这府里也是不得清净的,叫你受累了。”若华笑着摇摇头,并不答话。

“罢了,既然是这个情形,这事我便不过问了,你就拿了主意吧,若是真做出什么坏了心肝的事来,你只管处置了。”太妃厉色毕现。

若华却是含笑低声道:“念着如今岑夫人怀着身子,顾全孩子的体面,还是先压着不提吧,太妃娘娘您瞧呢?”

太妃拍拍她的手欣慰地道:“难得你有这个度量,既然这样,就依你吧。”

若华面上笑着,却是暗暗翻了个白眼,她哪里有什么度量,早就呕死了,想不到嫁了个男人还得了这么两个不省心的妾室,妾室怀了身孕自己想落了,她还得想法子保住,还得大度地护着,那两个还无事生非一点也不安分,时时给她找麻烦,她真恨不能一给她们一把菜刀让她们去单挑好了。至于那个男人……若华想起之前萧琰长身玉立的风姿,脸上微微泛红,但又飞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叹了口气罢了。

让岑夫人搬来和韵斋的事再也不曾提起过,太妃倒是留了若华在和韵斋用了饭,还让人请了萧琰过来,临走时更是赏了好些宫里送来的宫花团扇,就此揭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