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四,太妃寿辰正日,荣亲王府早早开了四门,大红寿字灯笼高挂,大门外两位管事的领着十数位小厮垂手恭立迎着各处来的宾客,内院门前也是两位得脸的婆子领着丫头们迎候着各府的夫人家眷。除了先前请了到府里来的昆曲名班水月班,还请了擅长杂耍的庆元社和拿手京腔的德福班,在王府东西两面街上搭了台子唱着。

若华惦记着寿宴,不到卯时便起身了,因了要宴客,宫中怕也有恩旨赏赐,少不得要正装品服,一品红蹙金绣云霞翟纹霞帔,朱红盘金蟒裙,赤金翟纹蔽膝,就连腰带都是金线攒珠翟纹,待到瑾梅捧了那金丝点翠珠翟冠来,若华连连摇头:“不过是接个赏赐,不必这般隆重,还是簪了凤钗便可,这发冠太重,要是顶着一日怕不是要把脖子折了去。”

一屋子的丫头都不禁偷偷捂着嘴笑了,瑾梅笑着道:“那就再加个抹额吧,好歹瞧着不那么素净。”

梳洗完毕,若华用了一小碗粥,便带着丫头们匆匆赶到和韵斋伺候太妃用饭。

“太妃娘娘,昨儿杜府老太太打发人送来一台珍宝血珊瑚,说是给太妃娘娘的寿礼。还特地让我向太妃娘娘告个罪,说她身子不大好,府里两个夫人都在身边伺候着,今日怕是不能来给您贺寿了。”若华一边给太妃布菜一边轻声道。

太妃有几分惊讶地抬头看着她:“怎么,你祖母身子还不见好?”

若华轻轻应着:“老人家年岁大了,难免要养上一段时日才能大好了。还请太妃娘娘恕罪。”太妃也便不再说什么,只是吩咐若华时时回去瞧瞧。

来贺寿的命妇夫人们陆陆续续到了内府,丫头们引着她们到蓼香坞坐了,这一处是内园大花厅,正是宴客所在。一时间花厅里坐了不少夫人小姐,也都互相攀谈着。

若华本就是主母,自然得在花厅迎着这些女眷。好在东阳郡主也随她一道,一时间不断有人上前来向她们问安说话,二人也一一应着,说上几句再让丫头们引了到位上坐好。

好容易趁着暂时无人时,若华向一旁的东阳郡主挤挤眉道:“好些时日不见你出门。莫不是躲在房里绣嫁妆?”月前,定安侯夫人求了太后恩旨,把东阳许给了定安侯世子了,总算二人婚事尘埃落定。

东阳郡主俏脸绯红,低低啐道:“你才嫁到王府多久,就跟那些长舌婆子们学的没脸没皮了。看我一会不告诉王爷去。”

若华笑了起来:“好郡主,快别告状了,我已经问过太妃了。你的婚期还有个小半年呢,绣什么都够了。”东阳郡主更是不饶她,要跟她分说分说。

二人正说笑着,丫头快步进来报:“肃王妃与王府杜夫人来了。”

若华愣了愣。这肃郡王素来与萧琰不合,往日有什么宴请肃王府都是推了不来的,这回怎么这般殷勤,还把若瑶带了来。

她少不得看了眼东阳,二人迎了出去,刚到门前,就见肃王妃一身品服。快步上前来福身笑道:“九婶安好。”身后跟着的若瑶也拜倒在地:“给荣亲王妃,东阳郡主请安。”

若华笑着扶了肃王妃起来:“都是自家亲眷,还这般拘礼,快起来。”又向若瑶道:“三妹妹不必多礼了,起来吧。”

东阳郡主也是笑盈盈上前拜了拜:“二嫂嫂安好。”

肃王府一把拉住她,笑道:“郡主好些时候不往我那府里去了,前些时候我进宫很向太后娘娘说呢,郡主如今定了亲事,怕是更难去看看我这个嫂子了。”

东阳郡主笑着挽着她的手,道:“嫂嫂说哪里话,我早就想去瞧瞧你和二哥哥,只是二哥哥朝中事多,你又是管着王府,哪里有空陪我玩,所以也就不敢去扰了。”她引着肃王府一边走,一边回头向若华使了个眼色,若华心知肚明,也不跟着一道进去,只让东阳引着她们进去坐了。

“晋元公主,隆和公主,昭平公主来了。”丫头禀道。

若华脸色一正,忙带着人迎了出去。虽说晋元公主是若华大婚的保人,却并未见过,那两位公主也是素未谋面,只好微微欠身道:“三位公主。”

当先的那位中年贵妇一把扶住若华,笑道:“九弟妹不必多礼,快些请起。”又向回身道:“昭平,还不给你九婶婶见礼。”

她身后两位凤纹宫装女子中年岁较小的那个,笑着上前来福身道:“九婶婶好,您不曾见过我,我是昭平。”

若华看着她笑颜如花娇俏可爱的样子,情不自禁就喜欢上了,拉她起来笑道:“怪不得东阳日日惦记着,竟然这般讨人喜欢。”隆和公主倒是不大多话的人,只是向着若华笑了笑,很和气的样子。

待送了三位公主进去,晋元长公主笑着向若华道:“东阳与昭平素来亲厚,又是好一阵子不见了,怕是有不少女儿家的小话儿要说,不如我陪你去迎那些亲眷们,让她们说会子话吧。”

若华自然不会拒绝,笑着道:“有劳公主了。”晋元公主果然十分热心,陪着她在门前迎着。

“这是齐王妃,你该叫二嫂嫂。”晋元公主笑着上前一把扶住年岁已长的齐王妃道。

若华上前扶了齐王妃另一边,一边笑道:“二嫂嫂快请里边坐了。”

齐王是先皇第二位皇子,比今上还长十余岁,齐王妃也早已是五十岁开外,她一边笑着向若华点头,一边颤巍巍走着道:“真是个好孩子,模样也周正,只可惜你二叔不能过来给太妃娘娘贺寿了,他如今还替皇上守着西边呢……”一路絮絮叨叨着。

待送了齐王妃到花厅坐下,晋元公主才轻声对若华道:“齐王最擅带兵,虽然年事已高,但还在镇守西边。”

又迎了好几位王妃,晋元公主都是亲热体贴地送到位上,若华少不得一一记住,日后再见也好说话。待丫头报说睿郡王妃到了时,却见晋元公主脸色微微一变,并不上前,若华满是疑惑,却也只能跟着她一道立在花厅前。

睿郡王妃瞧来不过二十左右年纪,一身大红品服,模样很是清秀动人,待她到了跟前,盈盈拜倒道:“给七姑姑和九婶婶请安。”

晋元公主却是微笑道:“睿王妃不必多礼,快请起,里边坐吧。”

若华也是微微点头笑道:“请起吧,太妃娘娘已经在花厅里跟亲眷们说话了。”

睿郡王妃起身笑道:“素来听闻九婶婶胆色机智过人,今日得见果然如此,怪不得七姑姑喜欢。”

晋元公主笑道:“你不也是要强能干的吗,我又何尝不喜欢了。”睿郡王妃闻言一笑,这才带人进了花厅坐了。

若华倒是曾听萧琰说起这睿郡王,原是今上嫡亲兄长韩亲王爷的嫡子,韩亲王病故后,今上便把京师防卫交与睿郡王管辖,可见是十分信任的,这睿郡王妃也不是寻常出身,乃是先皇朝中韩太师长孙女,如此这睿郡王自然是非同小可,只可惜他却是对立储之事毫无兴趣,一心办差,如此在朝中名声倒不如肃郡王那般彰显。

好容易迎完所有皇室亲眷,其他命妇夫人也都陆续到了,太妃早已在花厅与几个老王妃说笑了。若华谢过晋元公主,这才悄悄到太妃身边,俯身轻轻道:“太妃娘娘,宾客都齐了,是不是该传了水月班唱头出了?”

太妃微微颔首:“把戏折子给她们点吧,准备好打赏。”若华早就吩咐人准备好了几箩筐散了的铜钱子,又让几个有气力的婆子站在台下听候吩咐。

大花厅正对面就是搭好的戏台,水月班早就让伶人梳妆换了戏服候着了,待得了吩咐便鼓乐齐奏,吹吹打打开戏了。一干女眷们坐在花厅里,一边吃茶和点心,一边看戏,倒也热闹。

丫头捧了戏折子到齐王妃跟前,她正跟太妃说着话:“……说来有好些年了,那会子才刚进王府,哪里知道这些。”

太妃也笑着道:“可不是,一晃已经过了这么些年了,如今连你都抱孙子了。”

齐王妃最爱说旧事,一听太妃的话正要说上几句,却看小丫头跪在跟前捧着戏折子,笑着道:“哎呦,快起来给她们瞧吧,我这老眼昏花的哪里还看得清这个,也就不必费事了。”

太妃笑道:“随便点一出就是了,只图个热闹。”

齐王妃接过那折子眯着眼瞧了瞧,随手指了个:“也瞧不出是个啥,就这一出吧。”丫头忙记下了,却是《夜奔》。她也不理会,只是转过头去拉着太妃说着话。

戏台上正唱道《玉玦记》第二出,那俊俏扮相的小生正唱道:“靑归柳叶颦尙小。春容渐入庭皋。绮罗余寒惊料峭。看映日檐花迎笑。朱门静悄。帘幕上红尘不到。”花厅里的王妃公主夫人们都是听戏的行家,自然知道唱的极好,一片叫好声。

太妃也听得入神,笑着点头道:“好,看赏。”若华吩咐下去,那戏台下的几个婆子端起筐子向戏台上洒了一地铜钱。

正热闹间,却听花厅外一阵慌乱,锦画快步进来在若华耳边道:“王妃,王府外来了一队羽林卫,说是要进来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