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琰带回来的消息并不好,睿郡王被废,逐出宗室,带枷流放三千里,家眷一律籍没为奴,从属皆获罪。跟睿郡王有关的人一概都被定了罪,只有郡王妃因着娘家才幸免,只是也被一顶小轿送到东郊静心庵里静修了。堂堂睿郡王府就这么树倒猢狲散了。

饶是太妃见惯了这些荣衰之事的人,都禁不住闭着眼念了句佛,才忧心忡忡地道:“这样看来,那个动手之人不欲多纠缠,只是快刀斩乱麻想要把这几个有威慑的宗室都除掉。”

萧琰揉了揉额角,他与谋士们闭门商议了一日一夜,又听若华说了叶夫人带来的消息,更是看到了此时所处的危险境地:“如今不敢有轻举妄动,但也不能坐以待毙,我已经让人去几位不掌兵的皇兄那里走一回,至少彼此心里有个底。”

若华看他似乎已经知道是谁,便低声问道:“王爷已知是谁了吗?”

萧琰看着她,微微点头:“是肃郡王。”

纵然猜到半分,若华还是吓得脸色发白:“他不是偷运了红衣大炮,想要……”

萧琰苦笑一下:“事情有变,郭家愿意助他一臂之力。”太妃和若华一时都惊得说不出话来,郭家掌着北朝一半兵马,这么一来岂不是死局了。

萧琰见她们都是心惊胆战的模样,少不得开口安慰道:“无妨,就算他想登位又不想人说是篡位,就不会将宗室一概处置了,还需有人为他歌功颂德呢。大不了我也学魏国公什么都说好就是了。”

他故作轻松的语气并未让房里两个女人放下心来,太妃哀叹道:“谁人不知你素来与他不合,又深受今上倚重,只怕很快就会……”

三人一阵沉默,许久,萧琰才淡淡开口道:“要谋朝篡逆是他的事,若是要取我的命。尽管来,我从未惧过他,只是他未必能那么顺利到手。”他转脸看向若华:“明儿你让人放出消息去,就是太妃娘娘身子不好,你要侍疾。谢绝人来探,我会想个法子把你们送出京去,安排好车马送你们南下,东阳会帮着我打点,等你们安全到达,我再让墨阳把她和定安侯夫人一道送出去。”

还不等太妃开口。若华抢先道:“太妃娘娘跟东阳走,我留下替你打点府里。”

太妃摇头道:“胡说,你们两个都在京里。我能去哪里,让东阳走吧,她一个未嫁女子日后日子还长呢。”

见萧琰眉头紧皱要说话,若华却道:“就让太妃娘娘与东阳先出京去。我帮着王爷打点好王府,若是宫里怀疑使人来探好歹我还能拦着,有什么事我还会点粗浅功夫,更为便宜一些。”

萧琰看着她镇定自若地安排着,仿佛说的不是事关生死的事,他沉吟许久才点头:“好吧,到时候我会设法送你出去。”

若华舒了口气:“岑夫人身子重也不能留在府里。也要想法子送出去才成。”太妃有几分感动地看了一眼冷静的若华。

萧琰却是蹙眉道:“她一时不急,待你们都弄好了我自会安置她。”

三人商议妥当之后,便各自去安排了,看着萧琰与若华脸色沉重的走了,太妃低低叹了口气,这天又要变了,这一次比从前更是凶险,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安然度过,或许那一件东西能够成为保住萧琰的最后护身符。

萧琰去了文华阁,若华带着瑾梅回了淇园,她一路走一路想着自己必须要赶着做的事,沉着心交代瑾梅:“去问邓婆子能不能打探到肃郡王府的消息,若能尽快送来,还要那几个王府一个都不要落下,再让宋婆子速速回庄子上,那一百多个把式已经练了好几个月了,虽然紧了些但也该用起来了,让他们每日跟着庄子里进城采买的车分批进来,然后到西市咱们一直空着的那几个铺面里悄悄安置下来,不要声张。”

瑾梅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是看方才王爷和王妃那凝重的神色,再听了这一顿吩咐,哪里不知这是有大事了,她一一记得清楚,下去安排不迟。

到了淇园,锦画迎出来:“那边府里送了帖子过来,三小姐的婚事订好了,明日落定,三日之后就亲迎。”

这么急?若华有点惊讶,旋即明白过来,必然是若兰递了消息给她们,二夫人着急把若梅嫁过去,好速速离京。她点点头:“去备添箱礼。”

锦画低声道:“是照着从前二姑娘的给吗?”

“三妹妹是嫁过去作当家主母,比之前翻一倍。”若华头也不抬。

晚间,外边传来消息,晋亲王府、鲁国公府、定安侯府被查抄,晋亲王、鲁国公、定安侯下刑狱,家眷俱被软禁在府里,罪名是私下结党,图谋不轨。

听到这个消息,太妃的佛珠散了一地,萧琰脸上的寒意更重了,而若华却是快步赶去沁香小筑,一进门就看见碎了的茶杯,和位上愣愣坐着的东阳郡主。

若华心里不忍上前拉住她:“东阳,你别担心,必然还有法子的。”

东阳拉着她,好一会才哭出声来:“我该怎么办,他若是获罪了我就跟着他去流放。”

若华低低一叹,揽住她心里很是难受,她不忍心告诉她,定安侯手里掌着大内一半防卫,又是多年在西南带兵的,只怕未必肯放过他,让他和世子像根基浅薄的睿郡王一样流放。

东阳在她怀里抬起头来:“我不跟太妃娘娘出京,我要留在这里,他在这里,我便不走。”她用哀求的目光看着若华,求她成全自己。

若华闭了闭眼,其实众人心里都清楚,若真的让肃郡王得手了。漫说是离开了京城,就是天涯海角也难逃他的追捕。她能体会东阳的感受:“好,我去跟太妃娘娘说一说。”东阳在她怀里抽噎着,高贵不知人间疾苦的皇族宗室们如今要面临的是更为残酷的厮杀。

第二日,若华给若梅去送添箱,坐在马车上撩开一线帘子已经发现素来安静地王府外街上已经多了好些身份不明的人,都在打探着马车和王府的动静。还有一路远远跟着的,若华心里有数,却并不遮掩,依旧光明正大地坐着印有荣字的皇族马车到了杜府跟前。

高贵着大红喜字灯笼的府门前,二夫人带着丫头婆子等着了。看见马车过来,慌忙迎上去,给若华请了安,这才陪着往里走去。

若华微微笑着:“三妹妹在哪一处呢?”

二夫人原本为了这桩婚事满心欢喜,想到多等一个月,好歹把嫁妆准备的丰盛些再办。谁知道得到若兰带来的消息,又看见京里这几天接连查抄了好些王府和勋贵府邸,急急忙忙地把婚事办了。虽然是万不得已,却还是有些遗憾,又担心若梅留在京中会不会有什么危险,一时竟然笑不出来。只是扯了扯嘴角:“在老太太房里呢,王妃可要过去瞧瞧。”

若华点点头:“过去与她说说话吧,我也有事要与老太太和夫人说。”

见了她过来,老太太和若梅若芳都迎了出来,若华拦住她们不叫行礼,快步向房里走去:“今儿是来给三妹妹添箱的,我有几句着紧的话要交代。”老太太也早就知道了消息。当下带着二夫人和若梅若芳进到房中坐下。

若华把京中和宫里的形势大略说了说,低低叹了口气,道:“如今京里形势不明,但绝不是好事,先前我不赞同老太太回徽州,现在看来,这倒是好事,至少可以避开去,只是需要尽快启程,还有二老爷和二夫人,吏部的文书已经下来了,那些宴请和访友索性都免了,速速收拾行李借着这个由头快些走。”

她回头看了一眼若梅:“三妹妹成亲之后要留在京中,但也无须太过担心,毕竟她不是与宗室最为亲近的人,若是日后王府与王家有什么,一时半会也牵连不到她,我也会提前安排她离开的,二夫人你尽可以放心。”

二夫人不想这个时候若华居然还想着他们的安危,更是替若梅想了后路,一时感动地落泪道:“王妃这份情谊,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忘的,就是若梅日后也会感念……”

若华苦笑着摇摇头:“我今日来也是你们在京里最后一次相见,如今王府被人盯着,我出门也是不方便,想来那边也很忌讳我和姐姐一道出现,所以正日子那天我就不过来了,还请老太太、二夫人和三妹妹见谅。”

老太太她们不想情形竟然已经这么糟了,却都是担心若华姐妹的安慰,想劝了她跟着一道走,若华笑着摇摇头:“王府离不得我,王爷如今更得我在后面安顿好,他才能不分心。”

老太太含着泪:“想不到这青天白日还会有这等大祸,幸好我们早一步做好了安排,不然咱们只怕也要被牵连进去。”二夫人也是一副后怕的样子。

说了许久话,若华又交代了若梅有事使了丫头到牙行来说话,这才准备走了,老太太也不敢留她,只能流泪送着。

看着一干亲人都是流泪不语,目光中的关切自己看得分明,若华一时鼻酸,忙别过头去不敢再看,六小姐若芳与她最是亲厚,听到若华之后那般艰险,更是哭得不能自己,顾不得规矩,上前两步拉住她的手,泣道:“二姐姐,你一定要好好地……我在徽州等你的信……”她的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再也禁不住泪落不止。

若华擦了泪,含笑拉着若芳:“好妹妹,你放心吧,等你到了年岁,我就一定接了老太太、姨娘和你一道过来京里,给你寻一门好亲事。”

若芳红了脸,丢开手去躲在老太太身后,口中嗔道:“二姐姐使坏,这会子还取笑我。”姐妹俩的玩笑倒让先前愁云惨雾的气息略微淡了一些,若华向众人欠了欠身,终究别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