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快马加鞭回了王府,萧琰已经是甲胄在身,一身银白鳞甲胄,雪亮的顶盔,系着朱红大氅,一应侍卫也都戎装在身,仗剑而立。见她带着郡主进来,萧琰脸上的肃杀之气淡了许多,上前道:“府里怕是不能留了,方才得了消息,查抄的旨意很快就到,羽林卫只怕也要动手了,你陪着太妃娘娘带着她们赶紧出府去晋元公主府,七皇姐手上有父皇颁赐的丹书铁劵,还能拖上些时候。”郡主却是脸色发白:“王爷你呢?你这是要……”她满面担忧地看了看萧琰身后的一百余名侍卫。萧琰淡淡笑了:“无妨的,他不敢拿我如何,还有二皇兄,六皇兄和几个皇弟与我一道进宫,不会有什么事的。”若华知道他这是要动手了,便让郡主与一众丫头先去请太妃娘娘,自己留下来,死死盯着萧琰:“兵马司那边可已经说好了?”萧琰看出她的担忧,轻笑着拉过她的手:“他虽不曾答应不与郭家一道,但却说了他这几日旧疾复发,怕是接了诏书也一时无法吩咐封城。”这就是说他还是愿意替他们拖延一会。若华定了心,低声问道:“你是要直取正和殿?”萧琰微微颔首,唯有将正和殿拿下,才能知道皇上是生是死,也不叫胡从秋再假借圣意下旨,如此他们之举可算清君侧不算谋逆。若华只得点头,来不及多说,丫头们已经来报马车已经备好,太妃娘娘与郡主从西角门上了车,只等若华和秦、岑两位夫人了。只是这一会了。还不见秦氏与岑氏过来,若华蹙着眉,再耽搁下去只怕是要晚了,一会羽林卫就该来查抄围府了。她低声问锦画:“让人去请了没?”锦画急的不知怎么好:“方才王爷吩咐了,奴婢就打发人去莹心阁说了,这会子还不见来,莫不是在收拾细软?”若华沉了沉心。这二人近来倒也循规蹈矩,都安分待在房里,并不出来生事,自己也是忙乱顾不上多问,想不到这节骨眼上居然要闹出大乱子。她顾不得许多,吩咐丫头道:“叫太妃娘娘与郡主先行一步去公主府,我去瞧瞧那两位夫人。”她又与萧琰道:“王爷安心进宫,府里的事我会安排妥当的。”萧琰也是不能久留,见她从容不迫,也知道她是个有主意的。点点头,又握了握她的手,带着侍卫出府去了。若华快步向莹心阁去了。一路上见丫头婆子们都是乱糟糟的,不由地沉了脸:“这是做什么,一点规矩都没有,还不曾有事就自个儿先乱了。成何体统。去叫那几个管事婆子来,好生拘束着下人,若是有什么胡来的,一概打死。”瑛儿忙下去吩咐管事的,将府里各处看好了。锦画跟在若华身后,低声道:“王妃,方才我将您的妆匣头面。和几个要紧的箱子叫人抬到马车上了,旁的怕是不能带上了。”若华笑了笑:“只要人在就好了,那些日后还有得的时候。”到了莹心阁,只见院门紧闭,看门的婆子和丫头都不知道哪里去了,若华更是恼怒,瑾梅叫了婆子来把门撞开,只见院子里满是狼藉,一路散落着衣物和桌椅,犹如被强盗抢过一般,若华径直向正房去了,房门半掩着,被她一脚踹开,只见画眉一头一脸的血倒在角落边,四周更是凌乱不堪,不见秦氏与岑氏。瑾梅忙叫人上前看过画眉,还有一口气,只是面上被血糊的十分狰狞,喂了口水进去,才慢慢活了过来,幽幽挂着口气,问她两位夫人去哪了,她却是滚下泪来,连声求饶:“秦夫人说得了消息,王府要被查抄了,家眷都要被杀头……让我们快些逃命去,不要跟着王妃一道被抓走了,岑夫人早就让人收拾好细软,今儿天还未亮就悄悄从后院子的角门上逃出府去了,奴婢劝过两位夫人不要听信那些,跟着王妃,她们不肯,秦夫人还叫人打了奴婢,她们都走了……”她故意指着头上的伤给若华看,若华却是知道画眉本就是秦夫人使了在岑夫人身边作怪的,必然是两边都不肯带她走,又怕她漏出消息,妨碍逃走,所以才会被打成这样,岑氏怕是早就得了岑家的消息,秦氏也是不愿跟着王府获罪,二人就这么逃了。(瑾梅皱着眉道:“要不要使人去追?”若华冷笑道:“追回来作何更是叫人笑话,似这等为一己私欲不要头脸的,由着她们跑吧,待王爷回来我自去交代。”转身走了,不理会地上躺着装死的画眉。瑾梅交代了婆子给画眉弄些香灰敷上也便不再理会了。若华走到院子外,看着偌大一个王府一时间主人都各自走了,竟然有些空荡荡的,心里不禁悲凉,树倒猢狲散,当初自己初到王府时只觉得贵气逼人,如今却是适逢大乱人走茶凉。她不禁苦笑笑,摇头向外走去。锦画与瑾梅忙跟上,低声问道:“王妃可是要去公主府?”若华摇摇头:“只怕是不能都走了,若是都走了,羽林卫必然不肯罢休,怕是会回宫去报信,王爷他们便会危险了,还有公主府只怕也会被围住,只有留在府里拖得一时算一时。”

瑾梅二人吃了一惊,锦画急急道:“这如何使得,只怕那些羽林卫会把您拿了去定罪的。”

若华苦笑着摇摇头:“不然如何,若是叫那么一群羽林卫回了宫只怕王爷他们更是难做。”她不再多言,向瑾梅道:“你们两个乘了马车速速去公主府,再叫人带个消息到那铺面让他们悄悄换了衣服,分批进府来,我会叫门上放了他们进来,到时候换上先前侍卫们的衣裳,权充侍卫与我一道拖住羽林卫。”

瑾梅面色沉静,欠身道:“奴婢要留在府里,王妃既然要与羽林卫周旋,跟前怎能没个人伺候。”

锦画一跺脚:“王妃不走。奴婢自然也是不走的,大不了就这么条命,豁出去了。”她飞快去安排人出府去。

若华看着身后的瑾梅与锦画跑远的身影,微微一笑:“走吧,该换衣裳去了,羽林卫怕是就到了。”

卢宸带着羽林卫到时,只见荣亲王府中门大开。小厮们垂手立在两侧,见他们来,一个管事的迎上前来,对着肃杀的羽林卫不卑不亢地道:“王妃请诸位正堂说话。”引着他们径直往正堂去了。

卢宸倒吃了一惊,他这些时日抄过的王侯府邸不在少数。不是哭天抢地,就是连声喊冤的,什么狼狈情形都见过,却不曾见过荣亲王府这般冷静的,这个王妃倒是不一般。

他冷笑一声,再不一般又如何。过了今日也不过是阶下囚,说不好连命都保不住了,带着羽林卫径直进了荣亲王府正堂。一路见到站在两旁的丫头婆子个个屏息凝神。垂手侍立,丝毫不见大难当头的混乱,容不得不在心里对这个王妃生出几分钦佩来。

正堂之上,若华珠冠高束。身上霞帔灿然,冷冷看着卢宸与一众羽林卫,坐在上位一动也不动。

卢宸咳了一声,自袖中取出一卷明黄龙纹卷轴:“圣诏在此,为何还不接驾。”

见若华不动,他只得悻悻摊开诏书:“诏谕荣亲王萧琰暗中通敌,意图大不逆之事。着即刻拿入刑狱,一干家眷皆押入刑狱严审不待。”念完,就要吩咐羽林卫将众人拿下。

若华却冷冷道:“慢着,卢大人好大的威风,你说你奉诏而来,我便有话请问。”

卢宸微微抱拳:“恕臣无礼了,职责在身,不容耽搁。”便要动手。

若华却是将当日敕封诰命的诏书取过掷在地上:“大胆,我乃皇上钦封荣亲王妃,岂容得你在跟前这般张狂。若是你手中诏书是真的,那也并未说夺我敕封诰命,我依旧是王妃,你一个区区羽林卫指挥就敢如此放肆,果然是藐视皇命了。”

卢宸不想她居然找了这般堂皇的理由来压自己,只得强忍一时之气,将诏书与一旁的人捧着,自己抱拳跪下:“王妃请讲。”

若华看着那份诏书:“你说你奉诏而来,不知所奉何人之诏?”

卢宸一愣,抬头道:“自然是皇帝陛下亲命。”

若华冷笑:“皇上早在数十日前便已病倒,连正和殿寝殿的门都不能出,又要如何写这诏书与你,让你查抄诸多王侯大臣府邸?”

卢宸噎了一下,强自镇定道:“皇上虽在病中,但仍能口述旨意,由人代为写诏。”

若华大笑起来:“皇上若真能口述旨意,又岂会不问青红皂白,将一干兄弟子侄尽数拿入刑狱,以莫须有的罪名清理宗室?”

她缓缓站起身来:“想我夫君荣亲王乃文皇帝膝下第七子,自当初燕赵之乱便追随今上,栉风沐雨出生入死,立下无数汗马功劳,辅佐今上登位,如今尔等宵小妄图用这等莫须有之事诬陷王爷,还想将我荣王府尽数灭口,只可惜天理昭昭,容不得你等作恶!”她冷冷笑着上前两步,直逼到卢宸面前,一把夺过一旁羽林卫手中的诏书,用力撕开那明黄锦绣卷轴,摔掷于地:“此乃奸人所缴,恕荣亲王府不能奉诏!”

卢宸怒火冲顶,站起身来,恶狠狠向着身后羽林卫道:“罪妇竟敢抗旨,还不将这一干人等都拿下,押入狱中严加拷问!”

若华丝毫不惊,不紧不慢走到正位,却是拿过瑾梅陪着的一卷有些微微发黯的明黄诏书,回身冷冷看着要拥上前来的羽林卫:“文皇帝手诏在此,谁敢放肆!”

卢宸与一众羽林卫,连同府里的人都是大吃一惊,一时立在当场看着若华不明所以,若华却是摊开那卷陈旧的卷轴:“……立皇七子琰为嗣,承继大统,如有违诏者,皆视为叛逆,可斩杀当场!”她收起那卷卷轴,冷冷看向卢宸等人:“有谁敢谋逆,大可以上来拿人。”

卢宸一时又惊又怕,想不到荣王府居然还有文皇帝立嗣遗诏,可是从未听人提过,当年文皇帝崩逝。赵王与燕王便起兵作乱争抢皇位,还是当今皇上当初的福王奇兵突起直取京城,才得了这皇位,想不到遗诏原来一直在荣王府的手里,只是如今他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咬咬牙:“此诏书才是伪诏,还不快给我拿下!”

若华冷笑:“你说此乃伪诏。不如你请了诸位老王爷与朝中元老来,辨认一番是真是假!”

卢宸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为难时,身后快步奔来一个羽林卫,伏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他脸色大变,不由地死死看着若华,片刻竟然不管不顾,向身后众人道:“荣亲王联同诸王犯上作乱,已是罪大恶极,不必与她们再废话。将她们尽数拿下。”

若华听他那已是愤恨至极的话,连同这般不顾自己手中诏书的情形一道想来,必然是萧琰已经得手。这卢宸才会拼死一搏,反倒心里轻松了,向着一旁的管事使了个眼色,却是带着瑾梅锦画等一众丫头婆子飞快退入内堂。原本立在两旁的众多小厮却是悄无声息地涌上前来,与羽林卫一干人相对而立,隐隐形成对峙之势,只是羽林卫众人畏惧先前那卷诏书,不敢用强,一时竟然也无法可施。

若华带着瑾梅二人自后门而出,心中估量一番。好在羽林卫所来也不过近百人,王府一方不至于会吃亏,她如今只要拖延些时候待到萧琰的援军自宫中赶来便可,不知公主府那边情形如何。

羽林卫一众人一时都涌入王府正堂与王府中人对峙,不曾围住府邸,先前遣出去四下打探消息的婆子们也都回来了,说是公主府尚好,几位王妃公主郡主在府里未曾受到惊吓,只是太妃娘娘放心不下王妃,传话叫王妃速速设法去公主府,不要与羽林卫争斗。

若华苦笑一声,不争也争了,要不是太妃娘娘临走时,特意留下那只要命的锦匣给若华,匣子里是文皇帝的遗诏,让羽林卫一众人弱了气势,有所忌讳,可能这会子还真是拖不到萧琰来。

那婆子又道:“奴婢一路回来,见京中已是大乱了,那些个王府都逃得一个也不剩,门都是敞着的无人理会,好多府里的下人卷了细软在路上逃着,羽林卫的军士追到了都是一刀杀了,连值钱些的物件都抢了去,还有趁乱劫道的,连死人身上的物件都摸了去,真是吓死奴婢了。”

若华微微抬头,只见京城里好几处已是遥遥升起黑烟,果然是大乱了。

那婆子缩了缩脖子,看了下四周无人,才低声道:“奴婢听说肃王府、詹事府潘家、平章政事沈家好些府邸都被几位驸马带着数百侍卫给烧了,还打伤了不少人,连肃王妃和肃王几位夫人也都拿了去。”若华只觉得可笑,肃王一心要除掉宗室,却想不到宗室先联手将肃王府给抄了,连女眷都给拿了,肃王此次已是绝路了。

听得远远中门外人声熙攘,马蹄声不断,一个机灵的小厮溜进来跪下欢喜地回话:“王爷回来了,王爷带着宫中内卫回来了……”

若华只觉得心中一块大石霎时落了地,身子一松,道:“快去瞧瞧……”却是眼前发黑,无力地倒在瑾梅怀里,只隐约听见瑾梅等人惊惧地呼声:“王妃……王妃……”

再醒来时,却是躺在淇园的床榻上,房里无人,四周都是静悄悄的,若华顿时提起心来,莫非又出了什么意外,她张口唤道:“瑾梅……”

只见瑾梅与锦画二人笑盈盈捧了铜盆手巾来,身后的小丫头却是捧着汤药吃食鱼贯而入。

若华见她们面色欢喜,不似是有事,这才放下心来:“王爷呢?”瑾梅眉眼含笑:“王爷进宫去替先皇守灵了,宫里太后发下话来,说王妃有了身子,不需进宫守灵,安生养着要紧。”

先皇?守灵?若华吃惊地道:“皇上已经驾崩了?那谁继承大统?”

锦画伶俐地拧了手巾与她擦了手脸,轻笑道:“王贵妃娘娘诞下小皇子,继承大统,贵妃娘娘被封为太后,连太皇太后也接了回来了。”

若华长出一口气,这下才回过神来:“我有了身子???”她不敢置信地盯着自己的小腹。

一众丫头都笑着福身:“正是呢,给王妃道喜。”

不过是昏睡了一日,竟然发生了这许多事,皇上驾崩,才出生几日的小皇子就继位称帝,王贵妃成了太后,先皇后获罪废为庶人囚于永巷,肃郡王一干人被押入刑狱等三司会审之后再定罪,郭家三位将军都请辞还乡,如今兵符已经送到齐王、韩王与萧琰手中掌着,京中情势大定。

瑾梅屏退一干丫头,却是蹙着眉低声回道:“秦夫人与岑夫人也有了消息。”

若华才知道当日岑夫人早就得了岑家递进来的消息,知道荣王府中人都会获罪流放,她顾不得许多,悄悄收拾了细软,跟着岑家使来的人买通角门上的婆子逃了出去,只是她有孕在身,又怕被发现不敢坐马车,只能走着去岑家,谁知才到路上就赶上大乱,被其他王府的马车撞伤倒在地上,引得小产了,那来接她的婆子扶着她走了一段又,见她出血不止,也吓坏了,丢下她逃了,她便倒在了路边,就这么没了。

秦氏却是卷了自己私藏许久的贵重首饰银票,带着丫头换了身寻常妇人打扮,想要悄悄溜出京城回苏州,谁料她费尽力气雇来的马车车夫却是个贪财狠心的贼人,见她包袱沉重,出手大方,料得是有不少钱财,起了歹心,将她们带出京城,拉到荒郊野地里,一刀一个杀了,卷了钱财逃走了。

若华叹了口气,不想这两人居然是这等下场,还真是惨,不过她想想从前她们那些诡计暗算,又不觉得可怜,还是自作自受,只是可怜萧琰一下子少了两个妾室,不知道会不会难过。

锦画在旁听得解气,笑着道:“真是现世报,王爷听了消息,只是叫人拿了些银子将那两个拖到城外乱葬岗子上埋了,再不理会了。只是时时过来瞧王妃,说是让王妃一醒过来就把安胎药吃了,再用些吃食,不能饿着了。还说晚间回来就来瞧王妃呢。”她挤挤眼睛,坏笑着道。

若华看着那碗汤药,扁扁嘴,死了的不必理会了,好在她拼了命想要保住的人,如今都安好,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至于她自己,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那就是怎么才能不吃这又苦又黑的安胎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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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裔匆匆结束了,虽然当初想的是写的再长些,但是搁笔太久,竟然一时找不到当初的笔触,只能匆匆结局,也算给嫡裔画个句话,也算给大家一个交代。下一本新书也很快开动,还请大家一如既往的支持,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