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季衡根据船只行驶的速度和行驶的时间,粗略估计他们这船是已经行到了台州附近外海的海域。

只是不知道具体所在。

王启的船只已经靠近,只是他们的福船和海沧船并没做停留,直接往前继续行驶了,只派了一艘小的苍山船前来打招呼。

看来对方是一心要逃命,根本就顾不上和许七郎他们有交道了。

这艘苍山船和许七郎他们的开浪船在大小上差不多,但是开浪船比苍山船要快得多,两艘船都收了帆,互相靠近。

许七郎派了秦老四过去结交询问,过了一会儿,秦老四回来了。

秦老四回来对许七郎说了大意,王启那边果真不知许七郎他们去过竹山岛的事情,只说是朝廷言而无信,本来正在准备洽谈投诚之事,没想到趁着台风过境才几天,岛上一切都遭受了台风的摧毁,朝廷水师就攻打过来了,所以他们已经放弃了舟山所那里的几个据点,现在往南边撤离,而且朝廷有战船追击过来,他们自然不能让朝廷太嚣张,准备再去找人和朝廷水师对抗,并对许七郎他们给出善意的建议,让他们也赶紧走,以免遇上朝廷水师

许七郎便问道,“你是怎么说我们的。”

秦老四道,“只说我们本意是要去舟山所的,但是发现舟山所在发生大战,我们的一艘广船被击沉,我们只好用开浪船逃开了,这是要回寨子里去。”

许七郎点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

又让了秦老四过去,谈论他们折了一艘广船,对朝廷水师不管不顾地就攻击他们十分愤恨,愿意出几艘船去资助对方,不知对方是个什么意思,若是需要,那就说一声,如果不需要,他们也就准备回水寨去了。

于是秦老四借着舢板又过去了一趟,对于他们的资助,对方现在正是力量弱小,自然欣然应允了。

对方是王启的一个得力手下,叫做短腿杨,虽然腿短,但是爬桅杆等爬上爬小十分灵活,又一向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便也很有名气。

而秦老四虽然是许七郎的手下,但他一向是在东南海域这一片区混着,有七八年了,认识的人自然十分多,海上的大小力量,他算是都知道,消息也灵通。

短腿杨和秦老四在以前也有些交往,故而这般一见面,便也就消了防备。

秦老四回了自己的船上,同许七郎说对方答应了,让许七郎他们的船直接跟过去。

他看向许七郎,问,“当家,我们真跟过去吗。”

许七郎则看了季衡一眼,季衡在这些事情上,一向是在稳妥上带着极强的冒险主义的,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跟过去吧。”

季衡自然知道,对方这样的邀请过于爽快了,对于才刚被打得落花流水的人来说,过于没有防备,反而让人生疑

不过,这里也有两种可能,第一是对方的确是力量被削弱得狠了,所以很想有力量加入,就很乐意让许七郎他们前去帮忙,且他们觉得许七郎这点力量,要是真是有什么图谋,他们的大船大炮,很快就能将许七郎他们的船轰得什么都不剩,故而答应;第二种,有可能是对方知道了许七郎他们上过竹山岛的事情,所以这么爽快答应不过是想引许七郎他们跟过去,然后将他们解决掉。

但是现在不跟过去,就失去了王启他们的行踪,只要王启还在,他就能够不断召集力量,又将力量壮大起来,他对朝廷有了防备,以后就再也没有这么好的剿灭他的时机了,等他力量壮大,便又是一个祸害。

季衡的这个意思,许七郎自然也明白,但是他更担心的是季衡的安危,而且,他实在不想将季衡放走。

许七郎眼神复杂,看了季衡几眼,就说,“我们跟过去吧。”

季衡却在这时候又道,“且慢,咱们上了他们的船,出于礼貌,他们不应该派个人过来拜见一下咱们的当家吗。”

秦老四看了看许七郎,许七郎还没有说话,季衡已经又说道,“对于对方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接受咱们的帮助,有可能是他们的确是缺少力量,想要咱们的力量,也有可能是他们想要咱们入瓮,端掉咱们。所以让他们的管事的过来一趟,看看他是否有这个胆量,然后再说吧。”

因许七郎没有介绍季衡,季衡也没做自我介绍,故而船上之人只知道季衡是和许七郎闹矛盾的骈头,并不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闽浙巡抚,因为他看起来实在太年轻了,也让人无法将他往巡抚身上想。

季衡这般说后,秦老四就多看了季衡几眼,实在是他没想到季衡有这份心眼。

许七郎对秦老四道,“如衡弟所说,去请那短腿杨过来,我们招待招待他吧。”

秦老四便过去喊话了,对方似乎是有一阵犹豫,然后放了舢板下来,派了个手下罗罗前来。

来人还是个十□岁的孩子,黑得发亮,笑起来还露出小虎牙来,但是眼神却带着一种天真的残忍,过来对许七郎抱拳见了礼,许七郎就站在甲板上,道,“怎么不是你们当家的过来。”

那孩子就说,“当家的派了我来也是一样

。还请秦当家的不要怪罪。”

许七郎说道,“我也是因父辈同王老有交情,故而要帮这个忙,只是我这般出人出力,却是连个管事的人也见不着,却是让我如何作想。”

那孩子就有点不好意思了,但是还是笑着说道,“秦当家不要着恼,实在是我们当家的累了一天,没有力量过来了。”

许七郎道,“那也就罢了吧。不知王老可还好,方才看到你们的大船,我本有意上前去拜访的,没想到船径直走了。”

那孩子就说,“没什么事,就怪朝廷的水师可恶,要是再对上,定要将他们杀得片甲不留。”

许七郎又说,“王老的力量并不全在舟山所,这次朝廷出大力围剿舟山所,他们还以为自己是将王老打得抬不起头来了,以后再无力量,可并不会知王老哪里是那般好欺负的。”

那孩子听许七郎抬高他们的大当家,就点头称是,两人又扯一番,定下了之后的行驶路线,且许七郎说他有船前来接应,还有各种安排,且到时候还要直接跟过去拜见王老,那孩子自然做不了主,就说回去请示当家,如此这般,最后那短腿杨还是自己亲自过来了,不过身边带了四个手下。

许七郎只和他有过一次交道,但两人相见,亲热地就像是亲兄弟一般。

季衡站在旁边不起眼的位置注意着二人,那短腿杨,说腿短,相对于他人的比例来说,也并不太短,不过人很矮小精干,一双小眼睛如鹰隼一般,贼亮荫翳。

在这东南沿海,有许多岛屿,大部分岛屿,朝廷都没有给编过名字,这些岛屿,因几十年前朝廷的内迁政策,让本来有人烟的岛也变得无人烟了,这些地方到如今,很多就成了贼窝。

这海上,有大大小小很多海寇力量,大的力量就是那么最出名的几家,小的力量却多不胜数,在吴王被朝廷剿灭,徐铁虎和王启公然和朝廷相对之后,他们就吞并了很多的小股海寇,例如这短腿杨最开始就是单干的,但现在是跟着王启吃饭。还有如朝廷叛将金华卫所的尹风,带着人就逃到了海上,现在不知道是在哪座海岛上过日子。

而许七郎,根据季衡观察,他该是这不到一年时间才开始在这东南海上行走的,不过他这个东家,多少带着家传的意味,只是他却不该是以许大舅的儿子的名义在行走,而是以另外的长辈的名义,而这个长辈,还在这些海寇中间很吃得开,季衡至今不知道他这个传承到底是从何而来,还是他是借用的别人的名号

这些海寇,在吴王之乱没有出之前,力量大约是如此分布,有些海寇是沿海居民没法过日子了,就造了船出海,在海上有时候劫掠一些商人,有时候又上岸来小打小闹地打劫一些村子,但绝对不敢去大的地方,不敢和朝廷军队对上;还有些海寇是本来就是海商,一边拿着朝廷的文引做着正经的生意,一边又做走私,因为他们在船上自有强大力量,有时候还兼做海上劫匪;还有就是一些犯人死囚,逃出内陆朝廷能掌控的范围,在岛上安顿下来,就造船在海上做劫掠的无本生意。

这些只是之前,随着王启和徐铁虎的崛起,他们已经在海上拉扯大旗,大肆招收人马,内陆的有些人甚至慕名而来投奔,在他们闹出福州之事前,朝廷都没有对他们有足够的重视,现如今足够重视了,才发现他们的力量到底有多大。

季衡甚至想,要是当年吴王不是从安徽山东陆路进攻京师,而是让主要力量从海上过去,且他手下又没有临时抽板各自为政的话,京师说不得真的就被攻克了。

王启徐铁虎的力量已经严重威胁朝廷,且他们手里还有吴王那没有死的病歪歪的第三子,在季衡心里,不把他们彻底解决,朝廷是没有安生日子过的。东南沿海也无法再松弛海禁,增开市舶司。

许七郎已经和那短腿杨称兄道弟地一番热络地交谈起来,许七郎称短腿杨“杨大哥”,短腿杨称许七郎“小老弟”,两人在骂了一阵朝廷之后,许七郎就说了定然要把力量借给王老报仇,不然就咽不下去这口气,短腿杨则盛赞他有侠义之风,说不比他的父辈差。

然后许七郎就说,“我之前看舟山所一带遭了台风,就带着粮食前去,想和弗朗机人做生意,没想到不仅船折在那里了,人也折了好些,所幸是带了一艘开浪船,这才逃出性命来。之后一路到了这里,但是本来就约了船之后要来接应的,我怕我这将船直接同你们一起走了,那前来接应的船接应不到,会直接去舟山所,而舟山所现如今已经被朝廷控制,他们前去便是有去无回,所以我还得先去联络接应的船,之后带着接应的船一起过去王老处,不知杨大哥觉得呢。”

短腿杨一番哈哈笑过之后,就说可以,然后和许七郎说了他们之后的落脚地,让许七郎直接过去就行

季衡很怕王启老匹夫又会把自己和吴王第三子藏起来,所以并不大赞成许七郎先离开然后再去和王启力量会合,但是他这时候也无法插上话,只得忍了,他走上前去,想要给许七郎暗示,没想到许七郎还没有朝他看过来,短腿杨倒是看过来了,看了他一眼就是一惊,哈哈笑着对许七郎说,“哎哟,小老弟,你这里有个漂亮人呢。”

季衡虽然被许七郎抹了满脸满脖子的锅灰,但是美人就是美人,现在满脸黑,但也是个黑里俏,短腿杨是个识货的,又是好男人的,故而一眼就把季衡看上了。

他眼睛甚至放光,带着**邪的意味。

许七郎听他这般说,心里就很不高兴,脸上却还是笑,他一把拉过季衡,在季衡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搂住了他,在他嘴上亲了一口,对短腿杨说,“我的兄弟。”

季衡故作羞涩地瞪了许七郎一眼,心里则是想抽许七郎几下子。

那短腿杨哈哈笑说许七郎好福气,自然不好夺人所爱把季衡讨要过去了。

之后短腿杨就又乘着舢板回到了他们的船上,两边的船都扬起了帆继续航行。

许七郎一直搂着季衡,还在船沿边上对着短腿杨那边挥手,季衡面无表情,看两艘船实在行驶得离得远了,季衡才说,“之前不是说好的咱们直接跟着他们的船过去吗。先跟过去,然后再派船去联络接应你的船,也去联络官府水师,现在咱们要先离开,之后谁知道王启又躲到哪里去了。”

许七郎却道,“衡弟,别生气了。王启老儿要跑也跑不到哪里去。”

许七郎的这般安排,自然是不想要季衡跟着自己往王启那里去,还是怕王启那里有人认得出季衡,到时候事情可就不好办了,再说,他也不想要季衡涉险。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成长录4

太子殿下是个记忆力很好的孩子,见过一面的大臣,他盯着人多盯了一会儿,过几天再看到,他几乎是都能认出来的,这个认出来的,倒不是知道对方是谁,只是有我见过他的印象。

自从太子殿下能走,就不愿意屈就一处,皇帝要忙事情,虽然他尽量将各种祭祀活动都派给了大臣去干,但是他还是有很多政务要处理,并没有办法一天到晚陪着儿子

只要皇帝不在,太子殿下就无人管得住了,奶娘女官公公们都无法阻止他的双腿到处跑。

一大早起来,吃过早膳,发现爹爹没在了,他就知道自己往勤政殿走,奶娘女官们无人阻止得了他,只能赶紧跟着,他的小短腿走走停停,一会儿看到花园里的蝴蝶了也要停一阵,一会儿看到有内监轻而飞快地往一边走,他也会停一下,等内监们朝他行了礼,他还知道要点一下头或者抬一下手示意他们起身了,或者实在是累了,他也知道要奶娘抱一会儿,等一路爬山涉水到了勤政殿,他还会要求喝口水了,这才自己往皇帝的书房走,要是皇帝在早朝不在书房里,他就会傻眼了,又跋山涉水往前面宣政殿去。

太子殿下走到大门口,就扒着门框休息,里面皇帝正在为一个藩王兼并百姓土地之事而发怒,都御史大人正出列站在大殿正中陈情,突然发现自己的官服下摆往下一沉,身上玉佩也哐当响了两下,他惊了一下,不得不停了下来,往下一看,太子殿下正扒拉着他的官服下摆,也仰着头在看他。

都御使大人是个十分正直耿介的人,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太子殿下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眉毛有些浅淡,眼睫毛却黑乎乎的很长,鲜嫩的花瓣一样的小嘴唇正微微张着。

都御史大人只好抬头看皇帝,“皇上,太子殿下……”

皇帝于是赶紧让旁边柳升去将太子抱上来,太子从门口进来的时候,因在大殿之上,大臣们可不敢四处看,于是只有几个大臣发现了小不点太子,这下是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太子身上了。

太子殿下一点也不怯场,大家都看着他,他还是扒拉着都御使大人的衣裳下摆,都御使大人面白无须,修眉凤目,正是个美男子,等柳升下来抱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扒拉着他的佩玉不放,都御史大人只好赶紧将玉佩取了下来给他,太子殿下握着那玉佩,才被柳升抱走了。

柳升抱着太子殿下到一边去,皇帝本来是心中气愤,沉着脸一言不发,此时也怒气消散,冷静了下来,问要如何处置这个藩王。

太子殿下玩了一会儿那个玉佩,就觉得不好玩了,扔在一边,又盯着一边文阁老手里的玉笏不放了,他又要到文阁老那里去,柳升抱着他不放,他就不高兴地咿咿呀呀呵斥他,柳升没法子,只好放了他,他就要去扒拉文阁老,文阁老正在发表见解,看太子殿下过来,就紧张地赶紧看向皇帝,皇帝无奈,只得下了皇座,将儿子抱到了皇位上去和自己一同坐着,下面大臣齐齐松了口气

都御使大人这一天从衙门回到家,其夫人就接到他说皇上来下了赏赐,除了还了他那一块玉佩外,还另外赏了些金银。

都御使笑着点点头,被太子殿下扒拉一下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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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认为没把许七郎写偏,他就是这么一个人,不过大家说季衡在和他暧昧这一点,我是非常不赞同的。

季衡是个男人,他根本就不会去想那些什么感情上的深意,遇到不是自己想要去解决的麻烦事,就含含糊糊过去罢了。诸如他老娘要他娶妻之事,他不想娶,但又不想违拗许氏,于是就含含糊糊,既不答应也没有拒绝。

其实大部分男人都是这样的,别以为他们能把什么事情都清清楚楚地在心里琢磨,季衡心里琢磨着他需要琢磨的事情,不想琢磨的就根本懒得想的。所以有些读者提到的有些问题,作为作者的我是想过的,但是季衡是不会去想的,他又不是为了谈恋爱而生,他就没想过谈恋爱,生了孩子之后,他和皇帝的相处模式,都已经是夫妻模式,而不是情侣模式了。

而这一部分内容,既是解决掉海寇王启和吴王第三子杨钦治,也是要解决季衡和许七郎的感情问题,一个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人,要把他划出自己的心防,明白如何解决他对自己爱慕,这绝对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必须有个契机才行。

要是许七郎对季衡说了爱,季衡就把许七郎逐出自己家,从此再无往来,我只能说,我写不出这般酷帅狂霸拽的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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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鼓吹让季衡同许七郎cp的亲,我知道你们是恨铁不成钢,不过不要这么气愤啦,放松一点吧,季衡现在在许七郎的船上,仰他鼻息,他能有什么办法呢,还是先考虑怎么解决海寇和怎么从许七郎这里离开才是当务之急。不要想太多别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