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祸

这年冬天,家里挺闲的没啥重活,加上接到吉林姨姥姥家亲戚来信儿,说是家里小儿子要结婚。姥姥决定带着大姨二姨去吉林姨姥姥家串门,顺便散散心。于是在吃完下晌饭的时候跟家里人说了。没等姥姥说完,邓姑姑就接口道:“大姐,我在咱屯子也待腻歪了,也想出去溜达溜达呢,要不你带上我一起去吧。”(这时候邓姑姑也已经一口地道的东北腔儿了)姥姥是聪明人,一听就知道邓姑姑是怕她和姥爷在家,孤男寡女的被人说闲话所以要求同去。姥姥想也没想的就答应了。就这样定了后天出门。大姨二姨将自己常用的衣裳啥的都准备了包成包袱,那时候农村出远门不容易,基本上去了就会待个十天半拉月的。姥姥又去后屯,跟刘婶的妯娌家定车。车老板正好在家,听说是远道的,虽然认识却还是详细问了问地址才答应了。当下付了定钱,说好了后天一早来李家屯接姥姥他们。

后天一大早,好久不出门兴奋不已的二姨就早早的起来梳洗打扮了。那时候二姨没大姨能美,大姨是心思活络型,早早就知道用烧过的火柴杆儿画眉毛了。打扮出来也是水灵的妹子一个。二姨所谓的梳洗打扮就是将平时花脸猫一样的脸好好洗干净,将平时随手抓起来的头发细细的用篦子通开,让姥姥给抹上点头油梳的溜光水滑的编成辫子。自己弄好了头发,看到邓姑姑在一旁挽发髻呢。于是有过来帮着邓姑姑梳头。其实这就是帮倒忙,二姨就是喜欢跟着邓姑姑瞎掺和。邓姑姑拗不过她,只好放开了头发让二姨折腾。折腾了一早上,大家也都收拾利索了。吃过早饭,姥姥又把道上该吃的干粮都给包裹上,将送给姨姥姥家的货物礼品清点了一遍,又嘱咐姥爷家里的柴米油盐放的地方,叮嘱舅舅们都得听话。都安排妥当了,就等着车老板来接了。姥姥又想起带了干粮没带水,忙找水葫芦灌水。

一会的功夫,门外响起了响亮的三声马鞭破空声

。姥姥知道车来了,忙带着大姨二姨和邓姑姑拎着行李往出走。冬天么,车老板子穿得跟狗熊一样的,但是车里还算暖和。这大马拉的车,夏天就是敞篷,冬天车老板就会搭个棚子在车后,用棉布帘子遮盖好了。几个人进了车里,满满的挤坐一团。二姨不算是第一次出远门,但还是兴奋的拉着大姨说个不停。

“大姐,你等会儿啊,我去和我哥家打个招呼,”那车老板子边说边往刘婶家走。

“哎,你去吧,我们不着急。”姥姥答应着。过了半天,那车老板子才拎着一个包裹出来。边走边跟姥姥说:“我大哥让我好好驾车,让好生照顾你们娘儿几个呢。说是这些年受你们照顾了。都不知道你们住这么近。那车钱我得返给你点。”这车老板实在,边说还真边从衣襟里往外掏钱。

“别别别,一码事归一码事,这大冬天的跑那么远的活,本身就劳累你了。车钱在少收我怎么过意得去。姥姥忙拦着,说死也不收这钱。”

“行了妈,你们别撕吧了,赶紧上路吧。二丫都喊冷了。”大姨嘴不喜欢看这撕扯推辞的事情,就出声阻止。

“可是呢,咱快启程吧。大姐你不收也行,回来上我家让我媳妇给你做顿好吃的请你。”那车老板憨厚的笑了。于是大家在车上坐妥了。驾,驾,随着车老板的呼喝,颠簸着,马车开始行进了。

邓姑姑一直很安静的坐在角落,闭着眼睛盘着腿打坐的样子。刚才也没插嘴说话。姥姥知道她喜欢安静,见怪不怪,只是管着二姨不要去骚扰邓姑姑。

不知不觉就走了大半晌,二姨觉得自己的屁股都要颠成八瓣儿了。这时候只听车老板子“吁”的一声,马车停车了。车老板一掀棉帘子对姥姥道:“大姐,前面屯子有歇脚的地方,咱打个尖吃个饭吧。”“行啊,这片你熟悉不?你挑个人家吧。”姥姥点头同意。

到了屯子里,随便找了户人家进院,说是打尖的。那家人都很热情,当下就给烧水做饭了。姥姥也舍弃了硬邦邦的干粮,道声打扰,就让大伙围坐炕上吃了顿热饭。边吃边跟这家大婶聊了起来。大婶知道是要往吉林走,忙说:“那你们肯定要从小要道那路过的,走到那小要道的时候,可得注意点。最近下大雪,路都踩实诚了根冰面似的,那道上可出了四五起事儿了。都是马车打滑摔沟里的。你说怪不怪,那沟要说也不深,平时人摔进去,那么厚的雪根本摔不死,但这几次事,每次都死人

。现在我们屯子往吉林那边走,都绕道。你们来的不巧,前两天下大雪,另一条道堵死了。只能从小要道过了。”

车老板子一挥手说:“哎呀大姐,你这话不是寒颤我赶车技术不行么。别的不说,就我赶这十几年的车,我叫马走它就走,叫他停下立马停下,我就是让它站起来,他也得给我站几分钟啊。再说我出来前特意查看的马蹄子,马蹄铁好好的,肯定不能打滑。”又转头对姥姥说:“你就放心吧大姐,没出事儿这说。”

那婶子看车老板这么自信,也没多话。只是邓姑姑微微皱起了眉头。吃过饭,大家要歇歇,二姨却见邓姑姑拿出了笔和朱砂,要了碗水,在黄纸上画了什么。然后就揣进了怀里。

马上就要赶路了,姥姥递给大婶饭钱。大婶说啥不收。又是一顿的撕吧。那时候农村人都实在,一顿饭还真算不了啥。大婶推脱不过,拿了后笑着说:“这一顿饭有啥的,你还给钱。这么着,你回来的时候再来我家,我给你整点好的吃。”“一定一定。”姥姥谢过大婶,又拉着大姨他们上车了。

往前走了一段路,二姨掀起门帘子往外看,只见一望无际被雪覆盖的田野,近处道旁的树都成了白色风景的一部分。耳边则是马蹄踏雪的吱吱声。前面不远就是那婶子说的小要道了。这道还真挺险的。左边靠山,右边则是一道夏天往田里引水的水沟。怎么也得有个两米半的落差吧。沟边也没有树挡着,偏偏这道还七转八弯的。要是翻车还真容易。车老板子也放稳了心神,收束住了马车的速度,开始小心翼翼了。

这时候邓姑姑忽然探头,从怀里掏出一道符纸,直接插在了车辕子挂灯笼的铁钉子上。然后对着车老板子说:“大哥,你赶车的时候看着点这纸,它要是刮飞了你要立即停车不动。”

车老板子笑了说,:“她姑你不是耍我啊?你看这风,呼呼的,你这纸不马上就飞了啊?那我现在就停车呗?”刚这么说着,忽然嘴就张大了,也不怕灌风就这么愣住了。邓姑姑插上去的那道符,在冬天凛冽的北风里,纹丝不动的静止在钉子上,连飘都没飘。

姥姥知道这里面有说道,就对车老板子说:“大兄弟你就听我妹子的没错,我妹子有家仙儿护体的。说的话都灵呢”姥姥并没说邓姑姑的出身,她只是用了农村人最能接受的家仙儿将邓姑姑最不想说的身世隐去。邓姑姑感激的看了姥姥一眼,随即又闭眼打坐入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