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宾客

李家屯的大事,无外乎婚丧嫁娶,一旦有这样的事情全屯子的人都会齐心协力的赶来帮忙。这年,李家屯孙家老爷子赶上九十九岁生日。这算是长寿的典范了。再说中国来讲,九十九是个吉利的数字,一般都是过这个生日而不过百岁寿辰的。于是庞爷就做主,全屯子的人借着这个光热闹两天。宴席就摆在打场场院里。每家都做菜送过来帮老爷子做寿,弄成千家宴一样的。

大伙好久没热闹过了,于是纷纷响应。孙家自己也高兴,出钱买办各种鸡鸭鱼肉。然后挨家挨户的借桌子椅子。又买鞭炮红绸,将场院打扮的红花绿叶跟新娘子一样,花枝招展的。(楼主咋跟形容某种女人一样呢,哈哈)

这天是正日子。正好刚入秋,天气凉爽,从场院往外看,左边是一望无际金色的稻田,右边则靠着红黄相间秋景怡人的东山。这景色看着就让人心旷神怡。大中午的人已经坐满席了。熙熙攘攘的人们在席上互相说笑着,等着开席。开席前首先就是庞爷来讲几句喜庆话,无外乎就是福寿绵长,不老青松啥的。大家听庞爷说一句就喝一句的彩,到最后硬生生的把老头子给气乐了说:“大伙想哄我早点下台你们好早开席喝酒是吧?我还就不下来,来来来,老寿星上来,咱俩就在这给大家说相声,咱们不下台啊,他们别想开席。”

这孙老爷子虽说已经近百岁高龄,那可是头不昏眼不花,平时还真愿意逗个乐子。俗话说的好啊,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这老头听庞爷叫他,还真拄着拐杖就上了台了。然后跟大伙团团做个揖说:“老头子我就快上西天见佛祖去了,你们这席啊,吃一顿可少一顿了。吃着俺家菜,不让俺说话可不行。我今儿可高兴了。庞爷说让我和他说相声,我就和他说相声,他啥时候下台,我啥时候下台。你们说咋样啊?”说罢还冲着底下小孩儿挤眉弄眼儿的逗他们玩。

底下的屯子人哄的一声就笑开了,本来没啥好笑的吧,通过这细麻杆儿似的老头嘴里说出来就特别有趣。大家都知道马三立吧?马老的相声没出口,我看他长相我就能笑出来,一个道理。再说这孙老爷子都活了九十九了,啥场面没经历过?这日子就是让大伙乐呵乐呵轻松一下,顿时东北人爱侃爱唠的劲儿上来了。他和庞爷一唱一和,还真的说起了相声,都是拿村里的事儿开涮:一会羞臊这个大娘年轻时候看上他他没答应啦,一会说人家那个媳妇罚老公跪搓衣板了。整的大伙笑声一阵高过一阵。

气氛炒热乎了,也终于开席了。大伙都不客气,菜上来就抡开腮帮子开吃。胡吃海塞加上举杯敬酒,两个小时过后,这里已经是醉醺醺热热闹闹的一堆醉汉了。女人们都吃好了下席,帮着收拾碗筷重新洗好,晚上还有一顿席面呢。这就是农村的开双席,中午喝完了晚上接着来。李家屯的寿宴有个讲究,最好的菜留到晚上的席面上。这次寿宴孙家准备弄全羊宴当终席。羊已经杀好了,羊杂碎汤已经熬了两个小时。晚上就整上手撕羊肉,酱羊排这样的菜,再来只烤全羊,几大桶的烧白,齐活了!

晚上的席面基本上女人和小孩就不掺和了,都是大男人拼酒。东北喝酒用碗,一个男人要是不能喝半斤烧白,可就不是东北爷们了。孙家中午提供的都是低度不上头的酒,晚上可是五六十度的烧白,没点酒量的想照量晚上这席面,真的好好寻思寻思。(现在有些南方人过来北方还是不适应这里的习俗的,总觉得东北人灌酒。这么说吧,东北人看不上的人,压根不屑于和他同桌喝酒,东北人吃饭用大盘,喝酒用大碗,就是觉得这样豪气大方,他给你敬酒,他必然先干。你若推辞过甚,他会觉得你瞧不起人的。)

女人们根据中午入席的人,将桌子撤了几桌,留下足够用的桌椅板凳杯碗筷碟。然后就是村里人上台,各自来点拿手的给孙老爷子祝寿。这其中还是庞爷的儿媳妇清柳有腕,一段二人转拜寿将孙老爷子唱的这个乐呵,竟然上台跟着扭起了秧歌,大伙也跟着叫好连连。眼见着天差不多擦黑了,大伙就在场院上点了几堆篝火,借着篝火照量接着喝。

只是一帮媳妇儿奇了怪了。怎么中午查好人数准备的桌子,现在不够用了?整整多出两桌子人来。这些人好像没在中午出现过,就像是忽然一股脑的涌出来似的,也都争先恐后的坐下找人拼酒

。看长相还不是本屯子的,但是瞅着却眼熟。怎么办?增加席面呗,人家是来贺寿的,不能让人家站着吃饭吧。于是又忙忙活活的加碗筷,这十几个人各个海量,直把个孙家陪客的喝倒在桌子底下去了。烤全羊上来,都是直接上手就撕,大口就嚼,吃相老难看了。不过这时候大家都醉醺醺的,没人细理会这帮人的来头。倒是觉得有一帮能喝的很对脾气。一个醉鬼拉着这些人拍着肩膀的说:“哥们儿能喝,我服气了。赶明个等我状态好再来,我中午喝了,这次不算……”还没说完呢,自己一溜倒在座子底下了。

这顿酒直接喝到晚上十点多。大伙都迷瞪着眼睛被自己家儿媳妇扶回去睡觉了。这十几个人还趴在桌子上要酒呢。孙家向来准备周到,于是将这十几个人都弄到自己家东院的偏房去睡了。这一次的寿宴孙家全家也是人累马乏,直接收拾完就睡觉了。

一觉睡到大中午,媳妇起来做好饭才将老爷们儿都叫起来。这时候孙老爷子想起来昨天那伙人,赶紧叫儿媳妇儿去叫过来一起吃饭。媳妇儿走了没一会儿,满脸惊奇的就回来了。对老爷子说:“爹,那伙人走了咋不说一声呢,还给咱家留了那么多寿礼呢。”

老孙头闻言就跟过来看看,果然,炕上的被子还没叠,明显睡过人的样子,底下鼓鼓囊囊的四个大麻袋,打开一看:一麻袋榛子,一麻袋核桃、一麻袋松子儿、还有一麻袋竟然是各种死了的野味:野鸡山兔子,袍子和蛇,血糊糊的像是刚杀死没多久。

一家人面面相觑,谁送寿礼送这个啊?这些个野物虽然挺好,但都没拔毛还带血的,这像是礼物的样子么?孙老爷子咪咪眼,忽然捡起野物开始细看,然后就像知道什么似的哈哈大笑。大伙不明就里问他,他就指着这野物说:“你们看这些就明白了。”大伙就凑上去看,怎么着还是不明白。老爷子骂了声笨货,你看这些东西不是下套子死的也不是枪打死的,都是活生生咬死的啊。昨天来的可不是人,这是山上的野仙儿都来凑热闹了。这些儿玩意还真讲究,过来不空手,帮我弄了这么多寿礼来,只是动物还是动物,不懂得咱们人送礼的规矩,样子学到了,内里却不明白。看来我老爷子这一百年没白活啊,也算有仙缘了。

大伙这才猛然大悟,再细一看炕上的被子和枕巾,果然里面发现了狐狸毛。这事立马就在村里传开了。大伙除了惊奇,还有人开玩笑的说就要上山,看看能不能逮到喝醉了的狐狸。看来这些小动物们平时修炼的太无聊,没事也喜欢来人群里凑凑热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