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渊齐自知内力相比几个月前更有飞跃,但他也亲尝过寒铁的威力,当下凝神静气,倏尔一伸剑指,双指齐出,宛如雷霆,击向寒铁链。

步青云则不敢再看,击打的声音只不过是一条条利刃,割着他的良心,注定后半生无法面对这个孩子。

对于许渊齐,你可以骗他一次两次,他通晓你是为他好,他还会包容你。但是一旦一次两次过去了,许渊齐绝对会恨你!

寒铁链依旧纹丝不动,许渊齐满头大汗,深深叹了口气,紧紧注视着铁链。

默然良久,步青云心里难过,暗下决心无论如何要告诉他真相。以许渊齐现在的能力,冲上悬崖或许有半分希望,但也总比冲开铁链希望高得多。

哪知刚要启齿,却被许渊齐的“咦”声挡了回去。

许渊齐趴在寒铁链上,脸几乎贴在了上头,眼睛一眨也不眨。

坏了,这孩子是不是收了刺激坏了脑袋。

步青云大骇不已,他一想到许渊齐就要恨死他,他就莫名的心惊肉跳。

许渊齐愣愣瞅着。铁链上击打处留下的痕迹提起了他的怀疑。远望铁链上似乎没有任何痕迹,可是一旦贴近到如此的距离还是看得出其中一条细小的裂痕。

“算了吧,齐儿,寒铁链是弄不断的。”步青云终于张开口说了出来。

许渊齐好像没听见,却突然坐起来,拿着那段铁链对着阳光,许久之后却突然大笑起来:“什么寒铁!居然蒙骗我这么久。”

“啊?”步青云云里雾里。

许渊齐把铁链一头才在脚下,一头扣在手中,裂痕留在这大断中央,继而一收臂膀,整个后背都弯成了月牙形,身体又开始因为施力而颤抖起来。

步青云瞪大了眼睛,他看得出来这一次许渊齐居然连内力也没有用,只是用一个七岁孩子的力气对付这所谓的“千年寒铁”

蓦地,“噔”一声,铁链发出凄楚的声音,裂缝在它身上肆意的扩张,直到“嘭”的一声闷响,铁链登时断开,余下的寒铁还如妖蛇一样在空中挣扎不已。许渊齐大笑着,身子却一时没有准备向后倒去,撞在地上。

步青云瞪大了双眼,他这时候也明白了。这“寒铁链”之所以怎么都扯不断,就是因为人人都说寒铁坚固无比,他一直妄图用内力拉开的缘故!这链子通体可运行真气,就相当于一股凝实的真气流,单凭人的力量,怎么可能拽的断真气?但是许渊齐凭着力气就可完全避免这样的缺点。

所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便是如此了。

“妈的!”步青云见罢不禁爆出粗口,“这种东西居然能困住我二十多年!”

说罢他扬起铁掌狠命劈向右手腕处的铁链,登时响亮的一计“吭”声,铁链出现道清晰的裂痕,他继而继而双臂一拉,铁链即刻断裂。

“简直是不堪一击。”步青云低低骂着,旋即看向自己的手腕,曾经被绑缚的痕迹仍旧在,但是……他么的老子终于自由了!

步老头子一下子从青石板上站了起来,常年不活动的双腿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咯吱咯吱”的巨大响声!

“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步青云不住的大骂着,抬手把铁链吸到了自己的手心里,继而双臂一用力,两根插入岩石的铁链活生生被撤了出来。步青云大喝一声,将手里的锁链摔在地上,抬起脚来就往残损的铁链上不住的踩着。铁链发出凄厉的喊声,曾经的寒铁竟是手无缚鸡之力,盛名在步青云的大脚之下被踩的粉碎!

许渊齐见他完全摆脱了束缚,兴奋之余忙道:“师父我们上崖吧!”

“好。”步青云走到洞口,长啸一声,单手提起许渊齐,纵身一跃,御气腾空。一只手不停的抓住岩石藤蔓,一路蜿蜒而上。只觉得山峰、白云、花草、天地距离最近越来越近,仿佛真的触手可及,再也不必坐井观天,这当真是可以扬眉吐气了。

步青云内力深厚,仅仅片刻的功夫就登上山顶。

但不及步青云大舒这“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胸中豪情,许渊齐便迫不及待的指点着师父往山下家乡走。

步青云拨开他的手,笑道:“何须奔走。”一把提起他施起轻功,平地跃上树梢,足见点在松林上,极速奔驰。许渊齐兴奋的振臂欢呼,步青云也时不时长啸一下,看起来势必要给这个特殊的日子加点声势了。

快到南山了,许渊齐远见村子上空袅袅青烟,心里奇怪怎么这么早就烧火做饭了,难不成是玉峰子算准了自己要回来,嘱咐村里人招待一下师父吗?

步青云脚下速度未减,许渊齐指点他落到村子前面。

眼前一幕,却着实令他兴奋的心再一次顿入地狱。

整个村子好像只有村子最前的牌坊还是好好立着的,周边的围墙都七零八落,村子里尽是一片灰烬,到处都是烧焦后的黑色,传来呛鼻的烟尘气息。每家屋子都是相同的惨象,屋顶的茅草早就没有了,只剩下构筑房屋的几块粗树干还了无生气的死死躺在那里,静静冒着灰黑的烟。寂静的可怕。

许渊齐大脑努力想象发生了什么,自己这是在哪里,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步青云亦是一惊,从前也听过许渊齐兴致勃勃的讲着村庄的故事,怎么会是这般惨象。

草丛里一阵不和谐的摇晃,步青云立即朝向那边大喝一声:“谁!”

许渊齐双眼爆出凶光,快步冲向草丛,鬼使神差骂道“你这个凶手!”随即扬起一掌。

这时候那成片的茅草一下子倒了一大块,出现了一个穿着破烂的约摸十岁的少年。少年蜷缩在地上,紧紧蜷缩着身体,像个刺猬一样,把头深深埋进身体里,虽看不清面容,但他惨败的手和不住发动的身体就令人震惊。少年不住的呓语,却因为发抖根本听不清楚。

许渊齐的手掌僵在半空中,愣愣打量着那个少年,突然脸色一变,双手掐着他的肩膀,使劲摇晃着:“李狗,李狗,你看看我,我是许渊齐啊。”

李狗抖得更加厉害,良久才敢从手臂的缝隙里投出一点点目光,随即更加恐惧的战栗,连连挥舞起手臂胡乱打一通,不住喊着:“你们别杀我,你们别杀我!”

许渊齐抓住他的手臂扣住脉门,李狗吃了痛,才勉强不再叫嚷,却依旧颤抖着。

许渊齐见他脸色惨白,脸上明显瘦削了很多,几乎要变了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啊!”声音亦是咆哮,快要失去理智了。

“土匪……土匪要钱……没钱烧了村子……”

“我爹娘呢!?”

“爹娘?”李狗看着他,倏尔凹凸的脸颊上划过两行豆大的泪珠,他咧着嘴哭喊着:“没爹娘了,咱都没爹娘了!”

李狗在许渊齐不可思议的眼神中哭倒在地上,一会儿揪起身边的野草嚎啕起来,连滚带爬的冲下山去。

许渊齐呆坐着,看着他惊恐的逃离了他出生的地方、吃饭的地方、扬威的地方,见他逃跑时无半分留念,双手扒开无数衰败的野草,看他的脚踏裂了脚底的野花,在他身边扬起来。

许渊齐突然回过神来,拔腿冲向自己的屋子,赫然见到两座新坟。

“贡阳南山许公山之墓”

“贡阳南山许何氏之墓”

双腿一软,许渊齐跪倒在那里,却连眼泪都不知道怎么掉了。

他不过离家一年,怎么……怎么一切都变了!他辛辛苦苦一年,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步青云随后追上,见状深深叹了口气。

凄惨到只剩下漆黑房梁的屋子里缓缓走出一个中年男子:“贫道玉峰子,在此久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