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官员微微一愣,说什么也没想到宣文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种献上祥瑞的事情说到底只是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情,一般都会直接批复通过,反正这些事情只是朝廷给了一个名头,也没损失什么东西。往往上朝之前,也有官员喜欢用这些东西讨一个头彩。只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好端端的祥瑞折子送了上去,宣文似乎并不是很高兴,反而有点意兴阑珊的味道。

不过那名官员也不是刚入官场的愣头青了,察言观色的本事已经练到了极致,一看宣文不说话了,当下抱着牙板鞠了一躬,老老实实的退了下去。

看着宣文的样子,朝班中梁云亭神色微微一动。大家都是政治上的老油条了,这一本送上去,宣文的态度就可以让很多人都明白他的意思了,梁云亭自然也是此道高手。他立刻就想起了柳无心秘密送上来的一个消息,那位高深莫测的国师大人曾经带着陛下去了一次芜湖,应该是看过了那一场论佛大会。不过,那场论佛大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就不知道了,而且,宣文还听到了一个消息,就是那一场论佛大会上时习院也派出了人手参与了进去,这一举动让时习院的声威大震,一时之间摆脱了之前的困境。

“唔,大概是时候了!”梁云亭偷偷瞄了一眼龙椅上的宣文,虽然这位陛下仍然是一言不发。

一边的内侍已经走上前来,高声喊道:“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朝散”

梁云亭不动声色向着身后打了一个隐蔽的手势。

果然,这个手势打出来没多久,有人高喊了一句,“臣有本!”紧接着一个人站了出来,双手呈上自己的本章。

“何时?奏来吧!”宣文从那内侍的手上接过了那份奏章,随口问道。

“回陛下,近来有百姓反映,时习书院以书院为名,行学霸之事,如有人对时习院不满,动辄就以武力胁迫之,同时,时习院勾结朝廷官员,侵吞百姓田产。更有时习院出身的官员,彼此之间互相勾结,侵吞财产……”

这官员一开口,就滔滔不绝的说了下去,周围大臣面面相窥,越听越是心惊,很显然,今天这一场朝会就是冲着时习院这个庞然大物来的。时习院是什么,朝中很多人都知道,并且和它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时习院虽然名义上是一家书院,但是时至今日,谁还敢真的只是把它当成一家书院来看待?这是一个庞然大物!一个足以让任何一个面对它的人胆战心惊的庞然大物。

但是,就是在今天,却有人要正面挑战这个庞然大物的权威。

“时习院?”宣文看着下面那名滔滔不绝的官员,心中反反复复的搜寻着自己心中种种和时习院相关的消息,越想越是触目惊心,越想越是惊心动魄,这个地方一直挂着书院的名头迷惑了自己的眼睛,到现在,已经和朝廷中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变成了一个触目惊心的怪物,尤其是那一场佛门大会的时候,当自己看到时习院的那名讲师登台与佛门高僧论佛的时候,一股强烈的危机感立刻涌上了宣文的心头。

这个书院和佛门联系到一起,已经威胁到了自己的统治,对这个朝廷,对自己的皇权造成了巨大的威胁。佛门,时习院,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片阴云,在这皇宫之上盘桓不去。

下面的那名官员还在滔滔不绝的说着,大殿之中寂静的可怕,除了他在那里滔滔不绝的说着话,再就没有别人开口,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发出太大的声音。

已经有人认出了这名官员的身份,进士出身,年轻的时候曾经在江南的一座著名的书院之中进过学。

‘江南著名的书院’,政治嗅觉敏感的只是从这几个字里,就已经嗅出了其中诡异的味道,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很显然,时习院一家独大,已经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

“请陛下圣裁!”好不容易等到那名官员滔滔不绝的说完,手持牙板,向着宣文躬身行了一礼,大声说道。

“唔,这位爱卿……”宣文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笑容,对着那名官员笑道:“不过是一间书院罢了,爱卿似乎有些危言耸听了吧?据我所知,这时习院的开山之人曾经是太祖的帐下军师,帮助太祖一统天下之后功成身退,回乡之后办的这家书院。说起来,这书院还是功勋之后的产业,当不至于做出这般不堪的事情吧?”

宣文嘴上说的好听,但是在朝堂上的众人哪一个不是见多识广的人精,宣文这话听上去普通,其实暗藏杀机,什么叫功勋之后的产业,什么叫当不至于做出这般不堪的事情,这位陛下分明就是已经对这时习院起了一些不好的心思,时习院一系的官员心中一突,他们都是出自时习院,彼此之间相互照应,彼此联系,早就在朝中形成了大量的党羽,现在一切的矛头都指向了时习院,这对他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不是时习院一脉的官员则心中暗喜,天下间书院多了,可是这时习院就把持住了龙头位置上百年,无论是其他任何书院都无法在风头上盖过时习院,这让天下书院主人心中愤愤不平。要知道,这些书院出来的学子,如果有人做了官,那就能在朝堂上以同窗名义聚集到一起,彼此之间相互照应,这可是让人眼红的利益,时习院一家独大,对其他书院来说,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陛下,臣也有本!”又一名官员站了出来,矛头再次指向时习院,又列出来一系列罪状。

这种事情就怕有人开头,一时之间,大殿之中顿时变成菜市场,一大群官员站了出来,都是弹劾时习院的种种不法行为,似乎时习院一下子从一间天下间有名的书院,万千学子心中向往的神圣之地,化身成为了一座污浊不堪的臭泥塘,除了坏事,再没有其他事情了。

时习院一系的官员战战兢兢,有莽撞的就已经站了出来,为时习院大唱赞歌,但是立刻就会遭到朝臣的群起而攻,活生生的变成了靶子。有那胆小的就缩在那里,小心翼翼的看着事态的变化,同时眼珠乱转,心里打着另外的主意。

看着这大殿之上的乱象,梁云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是心里早已经乐开了花,事情果然就像柳无心说的那样,这些圣人弟子们满口仁义道德,张嘴圣人曰,闭嘴圣人说的。其实就是一群势利之徒,眼中就见不得‘官’和‘权’两个字!不要说他们,就连他们的那个圣人不也是如此吗?‘学而优则仕’,说的好听,还不是努力钻营,想要混一个官做?

所以,在遇到这样权势之争的时候,他们是最积极地,只要皇帝陛下稍稍露出那么一点倾向,就会被这些官们嗅到味道,疯了一样扑上去,把霸占着利益的达到,然后把肥肉分了。不管怎么说,他的目的是达到了,现在大家都忙着斗倒那时习院,然后瓜分这块肥肉,谁还记得找他梁云亭的麻烦。

“够了!”终于,大殿上的宣文怒喝了一声,在龙椅上一拍,“你们这像什么话?你们都是朝廷官员,栋梁之才,然而却像泼妇一般在这里骂成一团!这还是朝堂吗?这还是朝廷吗?你们还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

听到这一声吼,殿上的众臣顿时矮了一截,宣文是皇帝,是当今天子,不发威就罢了,一旦天子震怒,朝堂上的这些官员一下子就被打掉了胆气。

“哼!”看着下面跪了一地的朝廷众臣,宣文冷哼了一声,站起身来,一甩袍袖,转身向后走去,一直消失在侧面的殿门之中。

“散朝!”一名内侍向前一步,手中的响鞭用力甩了几下,抽出了几个响亮的鞭花。

官员们从地上爬了起来,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同时转身,急慌慌的出了大殿。今天的朝上的这一幕实在是太过出乎意料,所有人都抱着一样的主意,赶快离开,把今天的消息带回去,好极早的拿出一个主意来。这个时候,就是站队的时候了,站对了队伍,自然是升官发财,皆大欢喜,如果站错了,搞不好就要开刀问斩,妻离子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