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个旅游城市,晚上永远都比白天热闹。

而对于青市这个海滨旅游圣地来说,到了夜晚,每到夜晚,可不仅仅是热闹那么简单,更多的是一种让雄性荷尔蒙萌发的香艳。

无论是单着的,还是领着伴侣的,只要是在街上溜达的男人,都会不由自主的去看一眼那穿着暴露的性感女郎。

这是男人的本能,甚至可以说是人的本性,一种趋于对美好事物欣赏的本性。

叶惊林,是个例外。

与蹲在马路牙子上,贼眉鼠眼东张西望的叶初九比起来,叶惊林就像是一个瞎子,他的眼睛,始终在盯着前方。

口干舌噪,直到嘴里边都再也没有贪婪的口水供他解馋了,叶初九才有些依依不舍地起身。

“蛋的,难怪白杨山那群牲口都愿意往城里跑,这城里的女人太水灵了。你说都是娘生爹养的,咋城里的女人就这么漂亮?”叶初九不解地呢喃道。

“也许……是因为不用干活的事吧。”叶惊林若有所思地说道。

叶初九笑呵呵地咧了咧嘴,有些伤感也有些无奈地说道:“这就是命,有的人生下来就享福,而有的人生下来就受罪。”

叶惊林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他对大哥太了解了,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太了解了。

别看这句是漫不经心地扯着蛋,下句就有可能突然来一句正儿八经的话。

这就是叶初九让人看不透的根本原因,除非是在他身边生活了十几年的人,不然的话,你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知道杨鸿轻为什么小学考试次次都是双百吗?因为他知道,他只能上完小学。所以,他在上小学的时候,把所有的劲,都用在了学习上。”

“你知道杨三尺为什么天天不正经学习缠着咱们吗?因为他知道,没爹没娘的他,与学习比起来,学点养活自己的手段更重要。”

“咱们杨家村这个穷山沟,不是没有金凤凰,而是他们根本飞不出去!”

“孩子上完小学或初中就跟着大人出去干活,干几年活攒了点钱就取个媳妇。生了孩子后,再打工赚钱供孩子上学,等孩子上完小学或初中就领着出去干活,给孩子攒够钱再取媳妇,有了再孩子再供着上几年学……这就是一个恶性循环,一个永远跳不出去的怪圈,这才是杨家村人穷的根本原因!”

“谁都想让自己的孩子有出息,谁都想让自己的孩子能住上高楼、开上汽车,他们也都知道,只有学习才能改变孩子的将来,可是他们不敢,他们不敢去赌这一把!”

“赌注太大了,大的他们根本无法承受。就像桂婶一样,她也知道鸿轻聪明,只要让鸿轻上学,他肯定能考上大学,可她为什么不让她上?因为她知道,就算她桂婶咬咬牙,省吃俭用、东拼西凑的让鸿轻上了大学,到最后,鸿轻也是逃脱不了这个怪圈。”

“你别不信,这是实话。你看看咱们镇上那些爹妈咬牙卖血供出来的大学生,哪个到最后不是过着一穷二白的生活,除了有个能让他爹笑着哭的大学证书之外,还有什么?”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比想象中的要现实,比理想中的要残酷,想要在这个社会上生存,仅仅学会屈服是不够的,还得学会把握机会。”

“惊林,当兵去吧。”

一番无奈又无力的自言自语之后,叶初九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如果不是借着刚刚那些话所带起来的悲愤情绪,叶初九恐怕今天晚上都没有勇气说出这句话来。

叶惊林对叶初九的了解,都已经超过了自己,所以他一直没有插话,他一直在等,等着叶初九说到重点。

虽然已经做好了叶初九会惊到他的准备,可他还是没有想到,叶初九竟然直接就说出了一句吓到他的话。

叶初九扭头走到了栏杆旁,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说道:“赵红军和房宗强这两小子演的双簧,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烂的了。不过,正是因为他们演的烂,我才知道,他们是真心的想要让你当兵,而且我觉着,他们也需要你当兵。”

叶初九不用看都能想象出,叶惊林那充满了哀怨和恳求的眼神,所以,他不敢回头。

叶惊林明知道叶初九不会回头,可是他还是用像叶初九想象中的那种,满含哀怨和恳求的眼神看着叶初九,有些沙哑地叫道:“哥……”

这一声哥,叫的叶初九心里边直犯酸。

“惊林,你比我聪明。舅姥爷说过,貌似忠良的我,天生就是当匪当盗的命。而你不一样,忠厚老实的你,天生就是当大官的命。”

“咱们叶家,不是没出过大官,咱姥爷曾经就是这青市的市长,可到最后又怎么样?还不是落了个遗臭万年的骂名吗?所以,姥姥不愿意咱俩走上这条路。可是,我希望你能当上官,能当上大官,哪怕是遗臭万年,我也想让你当大官!”

“你哥我没本事,没有办法让你享福,跟着我,你只能是天天为了吃而忙活。所以,你得靠你自己去挣这个福气,你必须去当兵,而且还必须得当上官!哪怕是你到最后像姥爷一样,落得了遗臭万年的罪名呢,只要你能享着福了,哥也愿意!”

叶初九的情绪,已经激动的超出了叶惊林的想象,那铁栏杆,都已经被叶初九攥的“嘎嘎”作响。

“哥,我不想享福,我只想跟你一起孝顺姥姥!”叶惊林声音低沉地说道。

叶初九眼神有些迷离地看着前方的海滩,有些伤感地说:“惊林,看到那些人了吗?谁都想可以和他们一样,和家人一起在海边嬉戏,和爱人一起在海边亲昵,可是……在杨家村,咱们就永远没有这个机会。”

“姥姥一直告诉我们,她现在只有两个愿望,一是找着我那挨千万的爹,二是找到你的亲生父母。其实,姥姥还有第三个愿望一直没有告诉我们,她希望我们成材。即便是无法成为国家栋梁,她也希望咱们将来能够像她一样,对杨家村做出贡献。”

“惊林,我能为杨家村做的,就是看着这个穷寨子的人,别让他们再穷下去了。而你,不一样,你有机会、也有能力让这个寨子富起来,你懂我说的话吗?”

“惊林,毫不客气地说,不管是论还是论武,你都不如我。你唯一比我强的地方,就是比我忠厚,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舅姥爷才要压着我,才不让我上大学。惊林,你相不相信,我要是上了大学,我肯定能当上官,而且还是大官?”

“信!”叶惊林毫不犹豫地叫道。

叶初九一脸无奈地转过身来,苦笑着说道:“不光你信,舅姥爷也信,姥姥也信,正因为你们所有人都信,所以……这大学我才不能上,这官我才不能当。惊林,我希望你能替我完成这个心愿。既然我不能耀武扬威的在街上得瑟,那我也希望将来有一天,能打着你的旗号混吃混喝。”

“哥,从小到大,只要是你让我做的事,我都会去做。这件事也是一样,只要你让我去,我肯定会去。但是,哥,如果我真的走了,你怎么办?”叶惊林有些不放心地说道。

叶初九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膀,道:“还能怎么办,回杨家村陪姥姥磨棒子呗。”

“哥,你还回的去吗?”叶惊林神情凝重地说道。

“是啊,我还回得去吗?”叶初九无奈地感叹起来。

回去,肯定能回去。

可是叶初九回去了,叶芷盈怎么办?

叶初九最早的意图,是想把所有人都摆平,然后自己回去陪姥姥,让叶惊林在这里陪着叶芷盈的。

现在,半道杀出了个赵红军,让叶初九不得不改变了计划。

既然让叶惊林去当兵,那这杨家村,叶初九还真得不太好回。

叶惊林迈步站到叶初九身旁,声音低沉地说道:“哥,你的话,我听。可是我听了,你怎么办?不论你是回杨家村,还是留在青市,身边连个能扛事的人都没有,就算我去当兵了,你觉着我这兵,能当安稳吗?”

见叶初九没有接话,叶惊林继续说道:“再说了,你这人懒,不论干什么事,都是能动嘴尽量不动手。要是我走了,谁还能去替你动手?”

叶初九的眉头猛然皱紧,沉声说道:“走,回去。”

“回哪?”

“诗语演艺!”

叶初九和叶惊林才离开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而已,这一个小时之前还是冷冷清清的诗语演艺,此时却是人山人海。

黄三今天在这里全军覆没和梁枫要将诗语演艺继续经营下去的消息一传出去,整个市南区就彻底炸了锅。

生怕梁枫会秋后算帐的家伙们,几乎都是在第一时间就来向梁枫示好。

不过,这些人,没有一个敢进入那演艺大厅。

八十多名侦察兵如同门神一般杵在演艺大厅的门口,再加上那已经将演艺大厅打砸一通此时要毙了梁枫的赵红军,饶是有天大的胆子,挤在走廊里边的那些家伙也是不敢往里边走。

“红军,算了,把枪收起来吧。”房宗强不耐烦地叫道。

“收个屁,这个王八蛋,竟然敢背着我把九哥给放跑了,我今天非得……”

“非得怎么样?”

赵红军的话还没有说完,叶初九那特有的憨笑声就在大厅里边响了起来。

一脸憨笑的叶初九,面无表情的叶惊林,这两人一从舞台后面走出来,赵红军的身体就僵在了原地。

“赵大少,怎么着,是不是我要去哪,都得提前给你打个报告啊?”叶初九笑眯眯地问道。

“不……不是。”赵红军紧张地将枪扔到桌子上,就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连看都不敢看叶初九一眼。

“九哥,红军不是这个意思。”房宗强连忙起身替赵红军做着解释。

叶初九咧了咧嘴,朝着房宗强扬了扬头,道:“那你说说,他是什么意思?”

“我……他……”房宗强吱吱唔唔半天,也是没有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来。

梁枫见状,连忙低声说道:“九少,赵少和房连长以为我把你给绑了,所以这才……”

这完全是胡话,赵红军和房宗强根本就没有这么想过。

但就是这种谁也不会相信的话,却是给了赵红军和房宗强两人一个台阶。

这个台阶,是梁枫故意给的。

倒不是他想让赵红军和房宗强念自己的好,而是不想让两人因为这件事而记自己的仇。

叶初九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道:“既然当事人都这么说了,那我也没别的可说了。赵红军,帮我两个忙呗?”

赵红军好奇地抬头看着叶初九问道:“什么忙?”

“第一,帮我从看守所里边捞个人出来。第二,帮我让惊林入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