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哥儿!”

“留哥儿!你在哪里!”

“留……哎呀,你这孩子真是的,怎么站在这里,叫你也不吭一声!叫你捡个狙如了这么半天,害得大家担心。”一名地狼从远处边叫留哥的名字边疾步而来,还没抱怨完就看见了留哥身手的蛇尸,又吓了一跳:“翻土蛇!还这么大一条!留哥儿,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受伤?”

“没事。”留哥摇摇头。

在这一瞬间里,他已经决定不把遇见无伤的事说出来了。那名无伤孤身一个,而且已经受了伤,应该不会对自己的家族带来危险,而且他明明可以杀了自己的,却没有那样做,留哥不知道把他这种行为理解为没有敌意对不对?算了,如果说出来反而会影响到大家,也许还会妨碍这次的狩猎,不如狩猎结束以后,回家和父亲单独商量。至于这条蛇,就当作自己没有跟上去的原因蒙混过去吧。留哥不等这样编谎,那名回来找他的地狼已经自然而然地这么以为了。

“喝,留哥儿不得了啊,自己料理了这么大一条!了不得,虎父无犬子!”确定翻土蛇已经死了,并且留哥毫发无伤后,这句地狼竖起大拇指说。

“嘿嘿……”留哥摸着头干笑。

翻土蛇不同于地鼠、地地蟒之类,他也是一种妖怪而不是动物,对付他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头一回遇上这种东西怕没怕?”这名地狼帮留哥把蛇放进袋子边说。

“怕,心还在跳呢!”这倒是实话,留哥儿此时手心还全是汗,心也一直在“砰砰”地跳。

“行了,你这小家伙有了这条蛇,今天就没白出来了!回去够你吹牛了!”这名地狼对留哥的成绩非常满意,一个劲地表扬他。

“这怎么能算!”留哥脱口叫出来,好在他反应快,马上接着说,“我是来猎地鼠的,没有地鼠怎么算交差!”

“说的对,主要还是地鼠!”那名地狼用力一拍留哥的肩,“前面已经有地鼠的先遣了,我们快赶上去,有你猎的呢!”

“嗯!”听说发现了猎物行踪,留哥精神一振,“我们快走!”

那名地狼和留哥转眼便消失在大地深处,在他们离开的地方,那名无伤又从虚空中显现出来——他刚才根本没有逃走,而是使用了地狼和无伤这种种族应该不会的隐身术把自己藏了起来——他一只手还是捂着留哥给他留下的伤口,怅然地看着地狼们去的方向……

地狼们的先锋队跟踪着他们发现的那几只地鼠,东转西转了大半个时辰之后,终于来到了它们的巢穴。这片地方被交错纵横地打了无数的洞,挤满了大小不一、毛色各异的地鼠,粗略一计,竟然远远超过了最初估计的四十余只。

“至少也有六、七十只。”

“太多了。”

“大丰收。”

“可是,我们的人手。”

躲在远处一片岩层后的地狼们忍不住喜忧参半地议论起来。

“大家禁声。”领队的农果断地打个手势,“猎物越多越好,别在那里无谓的担心。我们全族出动,岂能对付不了几只小老鼠!你,你,去通知后面的队伍,你和留哥留在这里接应,其他人跟我来,我们再靠近一点,察看清楚。”

“农叔……”留哥嘟起嘴,不满意自己被留在后面。

“有你的仗打!”农在他头上拍拍,“待会让你先出手!”

“真的!”留哥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农叔真要把这份光荣给自己?

“我跟你爹多少年的弟兄了,给你个机会算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呆会可要给我好好表现,别叫你那帮小弟兄们说我偏心。”农一向喜欢留哥这个孩子,既然这次自己带队,便有总要给他一次机会。

“是!”留哥憋足了劲,挺直了腰,大声答应。

随着前锋队传递的情报,地狼族的战士们缓缓包围了地鼠群。一些地鼠已经察觉到了异常,停止了它们原本的动作,抬头张望,并用鼻子吸动着。

“沉住气!”静石吩咐几个蠢蠢欲动的少年。

“留哥儿,准备动手!”与他同时,农却下了和他截然相反的命令,他指着近处的一只地鼠说,“去吧!”

留哥纵身跃出,抢在大家之前向那只地鼠扑了上去,利爪准确地插入了地鼠的咽喉。随着这第一只地鼠倒下,地狼们纷纷扑上去,一场厮杀在这里展开来。地狼们各自施展自己擅长的武艺和法术,但是地鼠也是一种凶狠善战的动物,所以战士十分激烈,双方各有损伤。

留哥兴奋地在战场上左冲右突,却不知道自己身上,招来了数道同龄少年们嫉恨的目光——农的一番好意使留哥大出风头,也使这些少年们对留哥更加怀恨,连刚才静石出于顾虑他们的安全而下的命令,也被他们看作了静石父子串通,要压制大家,让留哥出风头的阴谋。

留哥不知道这些。

初次参加这样的战斗,他的情绪高涨,兴奋异常,专门捡着个头巨大的地鼠出手,不一会儿,倒在他手下的地鼠便超过了四只。

磊峰早就忘了长辈们吩咐他照顾新手的事,他冲到了留哥身边奋战,两个人不时相互举手示意一下自己捕获的猎物数目,争得不亦乐乎。

“留哥儿,磊哥儿,好样的!”

不时有长辈这样的向他们竖拇指。

沉珠深知自己的武艺不强,一直跟在几名长辈后面,用法术攻击地鼠,他知道自己也许一整场战斗下来一只地鼠也杀不死,但是自己的法术给长辈们帮了一些忙——这从长辈们赞许的目光就看得出来——这对沉珠来说就足够了,他没有那样的雄心大志,不想成为地狼族第一XX之类的,他只希望在将来,自己用自己的所能为真正的强者提供帮助。他看着留哥在战斗中的英姿——他正凌空跃下,一爪把一只马驹大的地鼠的头抓裂,把被这只地鼠扑倒在身下的另一名少年拖了出来——留哥虽然也是初次参加这种大型狩猎,但他表现出来的一切和长辈相比也毫不逊色。以后自己就会站在他身后,用自己所学的一切给他助一臂之力,而那时要面对的敌人不是几只地鼠,而是更可怕、强大、残酷无情的无伤了吧?

沉珠沉浸在自己的暇想中,不知不觉和前面的长辈拉开了一点距离,一只受了伤垂死挣扎中的地鼠一个翻滚,正好落在他面前,张口向他咬下来。

沉珠一回神看到面前这张血盆大口,一下子呆住了。地鼠肉他常常吃,地鼠皮他天天穿在身上,可是活生生的血盆大口出现在眼前还是平生头一次,一时把会的法术全扔到了万丈地底,连举手抵挡都忘了。

“沉珠!”留哥刚把那名受伤的少年扛到后面,就看见他在发呆,忙冲过来把他向旁一拽,地鼠才一口咬空。“你怎么在这种时候发呆?没吃饱吗?”

“谁没吃饱!”沉珠白他一眼。

留哥一闪躲,躲过了地鼠又一次冲撞,向沉珠喊:“那还不快动手!”

沉珠深吸了一口气,使出了他最拿手的法术,一道闪光击中的被留哥单手挡住的地鼠,原本就已经受了重伤的地鼠抽搐几下,倒下不动了。

“成功!”留哥兴奋地叫着,重重拍了沉珠的肩一掌,然后几下便又跳进战斗最激烈的地方去了。

沉珠看看脚边的地鼠,看看自己的手,难以相信地摇了摇头,露出了一抹笑容。就这样他在朋友的帮助下完成了自己的第一次狩猎。

两个时辰之后,狩猎宣告结束,地狼们在战场上走来走去检查着猎物,这是一次收获丰盛的行动,大约有五十七、八只地鼠被装进了他们的袋子,其它逃窜向四处的,地狼们没有再一味追杀,因为这些剩余的地鼠将来会形成新的群落,为他们提供另一次捕猎的机会。

在参加狩猎的地狼中,收获最多的依然是静石,他在指挥大家、看护少年们之余还打死了七只地鼠,其中有这次捕猎的地鼠群中最大的一只——几乎有大象那样大小的地鼠。

而在参加的少年们当中,静石的儿子留哥则是最出色的,他一共打死六只,只比自己的父亲在数量上少一只,虽然他的猎物的体积无法和父亲的相比,但是已经压倒了所有同龄人,连大多数长辈的成绩也在他面前失色不少。

磊峰仅次于留哥,他扛着他所猎获的最大一只地鼠(大约骆驼大小)大步走到留哥身边,两个人都在兴奋地哼着歌,这两个少年在地狼族新一辈中,是最出色的猎人。

其他的少年中只有五个打死了猎物,最多的两只,而沉珠也是其中之一。

“大丰收,大丰收……啦啦……”留哥把自己的猎物扛在肩上,边哼着歌边走在队伍中间,一副得意的样子。

“真是个孩子,打一次猎就高兴成那样。”静石笑着摇头。

“这孩子够了不起的了,你第一次打猎时还没有他成绩好呢。”

“是啊,当时你一共打到了三只地鼠,就兴奋地拉着我们陪你喝了一夜酒。”

“就是啊,现在来笑话孩子。”

“我是为安慰你们这些两手空空回去的家伙才特意陪你喝酒的!竟然不但不感激我,还揭我的短!”

“哈哈,一说过去多少年了,孩子们长大了,我们也快老喽。”

长辈们的谈笑之中,队伍又经过了来时的路上路过的岩层,留哥不由住下了步子,原本应为狩猎而已经忘掉的那场与无伤的狭路相逢再次涌上了心头,反复回忆当时的情形,无伤自始至终没有使用他腰中悬的剑,只用了几个法术,而自己在那名无伤的手下根本是不堪一击的吧……他站在无伤消失的地方,陷入了思忖。

“留哥儿,快走了,怎么停下了!”磊峰远远叫,“回去开庆功宴!”

“这个地方啊……”一名地狼想起来说,“留哥儿去的路上在这里杀了一条翻土蛇呢。对不地,留哥儿?拿那蛇给大伙瞧瞧。”

留哥冲大家一笑,没有吱声。

“还会不好意思!哈哈哈!”长辈们一起笑了起来。

“留哥儿,你真的还杀了一条蛇?那种东西可比地鼠凶猛地多,而且牙齿有毒,你真厉害。”糕儿走在留哥身边,他自己什么收获都没有,但是为朋友的战绩兴奋不已,简直比自己大获全胜还骄傲。

留哥没有回答,过一片刻才离题很远地说:“明天我要准时去上学!”

“什么?”糕儿被他的话弄的呆了一下。

“我明天要去上学,然后认真学法术!我要变得更厉害!”留哥握着拳说,“赶快回家,吃饭、洗澡、睡觉,明天要去上学了!”说着向前跑了起来。

“你不好久都不正经上学了吗?”不仅糕儿,其他朋友也不解地摸摸头,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快步向他追上去,“留哥儿,等等我,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不是说好明天和我比试吗?你别跑!”

“我们去喝酒,你要去哪儿啊……”

“我要变得更厉害!我要变厉害!”留哥向朋友们挥着手,头也不回地跑了。

素辛严厉地上下打量留哥一番,半晌才说:“你回去!”

“为什么?”留哥可怜兮兮地眨着眼,他知道自己整天逃学,先生已经气得不行了,所以想用可怜听话的样子蒙混过关。

“这里现在是成人的学堂,你还是个孩子,要么去和小孩子一起上课,要么,学会了变人的法术再来!”素辛冷冰冰地说。

“我只有一个法术没学会而已……”留哥不满地咕哝着。

“还敢顶嘴!”素辛喝斥。

留哥被吓了一跳,暗中吐吐舌头,看来先生真的在生自己的气,“我以后会努力学的,先生您就别生气了。”

本来成年后的地狼就不再必须到学堂中学习,他们愿意多学一点东西也可以,愿意回家继承家业,放弃学习也随便,但是今天他们这一批的学生因为留哥要来而到了个整整齐齐,有的是出于对朋友的关心,有的纯属来看热闹,还有的则不怀好意地要看他的笑话,大家鸦雀无声地看着素辛的态度。

“哼,以为仗着一点天生的小聪明就可以事事如意,学什么会什么,结果遇见一点小挫折就打退堂鼓!我这里不需要这么没志气的学生,放你进来也会带坏了其他人!你回去,学不会变人的法术,不要再来了!”说完把门在留哥面上重重地关上。

素辛转过身,目光在学堂中一扫,原本在窃窃私语的学生立刻就安静了下来,但是其中几个脸上,还是挂着难以掩饰的笑意——他们显然在为一向倍受宠爱的留哥受到训斥而幸灾乐祸。

素辛暗暗叹口气。

这些学生是不明白自己的苦心的,不知道留哥他明不明白?留哥是个极有天份的孩子,又生性好学,说他不努力那是假的,恰恰相反,他是个学东西可以学到忘记一切的孩子,但这也成为了他的缺点——他一旦被一样东西吸引就无法分心二用再去兼顾其他的东西——最近这个孩子过于沉迷于武学,把法术抛的干干净净,希望自己的激将之法,可以让他在法术上多用点功。

不过他是个要强的孩子,被我那么一说,一定会把心收回到法术上的。素辛想到这里,抚须露出了笑容。

留哥站在紧闭着的学堂门外,良久才抬起头来,眼中闪动着怒火。“仗着天生的小聪明”?“一点挫折就打退堂鼓”?类似的话这几个听得多了,但是听在耳朵里不痛不痒,他自己知道自己有多么努力就行了,才不想去理会这些无聊的话,可是现在,说这句话的是自己最尊重的老师。

“素辛先生……”留哥喃喃地说。

他自幼尊重崇敬这位先生,对他言听计从,也相信他是了解自己,不把自己取得的成绩一古脑归于“天才”这两个字中去的,可是现在,他的口中竟然也说出这样的话来。

“就算你是为了激我,我也不能原谅!”留哥喃喃地说,“我再也不当你是我最尊重的老师了。”留哥在学堂门外,心中赌着气这么说着,深吸了口气,转身离开。

留哥的外表大大咧咧,和气、礼数周到,象是不拘小节的样子,但在他内心深处,却比谁都更加有洁癖,他的不拘小节是对于他不在乎的事物而言,对于他深爱的一切,他要求的比谁都严格。同样一件事发生在外人身上和发生在他的父母、朋友、尊敬爱戴的长辈身上,前者他可以一笑置之,后者他却会觉得难以忍受。

从这一天起,留哥再也没有主动向素辛请教过任何问题,因为在他心目中虽然不至于真的不再尊重素辛,但是已经无法把对方再当作自己全心全意信赖的“先生”了。

“唉……”留哥把书向地上一丢,仰面躺在**,“人类……一个鼻子两只眼,不长尾巴不长毛,可也没什么奇怪啊,我怎么就变不了呢?”他百般无赖地把手边的书全丢出去,长吁短叹着。庚娘端着茶点进来,一步就踩在了一本厚书上,“哎呀,留哥儿你又乱丢东西,想绊倒娘吗?”

“我在用功,别打扰我。”留哥理直气壮地说。

“这几个月来你明明是在一天到晚地睡懒觉,而且找借口不收拾屋子。”庚娘毫不客气地揭穿他的谎言。

“我没有睡懒觉,我只是怎么也学不会,所以有点心烦。”

“你爹不是说了吗,学不会的东西就不要勉强去学,不要太难为自己,不要急于求成。”

“急于求成……”留哥嘟着嘴说,“都练了这么多年了,再这么下去我永远都不能成年,你们想要儿媳妇、抱孙子的愿望这辈子也实现不了了!”

“要媳妇?留哥儿,你怎么对这件事感兴直到了?来,跟娘说说,是不是看上谁家的姑娘了?”

“没有!我只是这么说说。”留哥斜眼看着母亲,“你为什么这么兴奋?”

庚娘却根本没有听他下面这些话,把托盘往他肚子上一放,冲出房门高声叫着静石:“相公,相公,你听见没有?留哥儿刚才说他想娶媳妇,为咱们生孙子呢!”

留哥小心地移开托盘——上面的碗盘全盛满了饭菜汤水,稍微一动就会洒出来,真不明白母亲每天这样端东西从来不洒是怎么做到的——他爬起来,想去解释自己根本不是这个意思时,已经听见父亲也在兴奋地叫:“真的?他看上哪家的女孩儿了?我去托人提亲!你现把留哥儿的庚贴准备好,还有……”

“呼……”留哥在门口长出一口气垂下了头,自己现在出去的话,大概会被逼问到早上,然后不得不编出一个所谓“心仪的姑娘”来,再然后父母就会径直去提亲,自己会成为一个可怜兮兮的,一学会变人的法术就会和某个女子成亲的地狼了。为了避免这种悲剧发生的可能性,他果断的抓起外衣,又把母亲做的点心塞满了口袋,赶在父亲哟喝着走进自己房间之前穿墙而逃。果然听见父亲在身手嚷嚷着:“留哥儿,你打算什么时候成亲啊……留哥儿?留哥儿呢?”

留哥撒腿狂奔,头也不敢回。

跑了一阵了,他慢下脚步来,侧着头寻思“去哪儿呢?”这么晚了,跑到别人家里当然不好,又不能回家,去外公家的话多半会被押回去交给父母……干脆找个僻静的地方去练法术吧。留哥这么打算,“我是多么用功啊!真是令人感动。”他一点也不脸红的从怀中抽出那本法术书,边翻边走向自己惯去的地方。

“那个留哥,大家一向把他当宝一样!我就不信他真有那么好!哥,你没事吧?”这是执珂的声音。

“没有事……外公这一杖还真重。”这是执珪的声音。

留哥听到了这些对话,便躲了起来,悄悄向那边看去。

果然是他们兄弟在那里,而且执珪头上青紫了一大片,执珂正用药膏帮他涂抹着。从他们接下来的对话中,留哥就明白了他的伤是怎么回事了。

执珂说:“不过是说了那个小子几句,外公竟然这样打你!这笔债我全记下了,总有一天叫他好看。”(留哥在心里叹息:“我可从来没得罪过你们啊,为什么你们非得背后说我坏话不可呢?”)

执珪说:“我不敢怨恨外公,可是那个小子!”说着传来了磨牙的声音。

留哥忙又向后缩缩,也不知道他们兄弟吃过了晚饭了没有,万一没吃,万一又发现了自己,从他磨牙的声音之大听来,自己不一定够他们吃啊。

执珂又说:“你没发现吗,先生最近越来越不喜欢他了吗!哼,他也有这么一天。”语气中充满了兴奋。

执珪冷笑一声:“可是你没见那些战士都把他捧上了天吗?他的父亲是静石,总有一天也会顺理成章地成为第一的高手,法术老师喜不喜欢他对他有什么影响,哪象我们,不管多努力还不是一无所有!”

他们两兄弟一时默不作声,留哥更是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过了半晌,听到执珂恶狠狠地说:“他怎么不死了算了!怎么上次不让地鼠吃了!”

留哥一下子睁大了眼。他知道执珪兄弟讨厌自己,可是他到能体谅这一切,毕竟他们的父亲是因为自己的父亲亲手所杀的,而他们也从那之后背着“叛徒的儿子”这样的名声成长,他们的母亲扔下他们改嫁,寄住在外公家里,外公和舅父们对他们也十分冷淡,这样的生活使他们的性情古怪也不奇怪。他们想当然的要去恨些什么才能生活吧?于是杀死自己父亲的叔你的儿子、原本应该是堂弟的,幸福而倍受宠爱的留哥便成了他们的目标。留哥一直认为他们是因此而讨厌自己的,可是,他们竟然想让自己死!

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让他们恨到如此地步?

只是比他们优秀就该死吗?还是,他们可以容忍任何其他人优秀,唯独自己不行?

留哥小心地向后退去,离开执珪一段距离之后,才又转身奔跑。

究竟为什么啊?

自己的血亲之中有人对自己怀着这样的念头,这让留哥实在难受。听他们刚才的口气,如果给他们一个机会,他们一定毫不犹豫地杀了自己吧。

留哥漫无目的地走着,脑中胡思乱想,乱糟糟的。

杀父之分怎么说也是杀父之仇,因为父亲是叛徒而不能报复,可是他们心中一定怀有恨意吧,他们无法承认自己恨静石,因为静石是大义灭亲的英雄,是对他们疼爱有加的叔父,如果恨他的话,就等于站在父亲那边,对地狼族有了二心。“所以就把仇恨转嫁到了我身上吧?”留哥喃喃自语,这是他能想出的唯一理由。

留哥叹口气,决定不向父母或别人提及这件事,自己以后多提防他们就是了。

“唉,我瞒着爹娘的事越来越多了呢,知道了大伯死因的事,遇见过无伤的事,还有讨厌素辛先生的事……这件事,快变成坏孩子了。”留哥无奈地摇着头。

他在地下毫无目的地跑,现在一回神,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很上面(也就是很接近地面)的地方,周围看得见树木在地下纠结的根须,也看得见一些小动物在各自的洞穴中忙碌,还有一些昆虫在泥土中沉睡着,几颗种子正在努力地发着芽。

留哥把手伸进一个兔子洞中,点了点睡着的兔子,然后看着一家大小兔子慌乱地冲上地面的样“咯咯”笑了起来。

“挺好玩的。”他抓抓头,“干脆上去看看吧。”说不定能观察一下人类,这对学习法术也有帮助。他给自己找好了违反不许孩子独自上地面去的族规的借口,缓缓冒出了地面。

地面上正是夜间,皓月当空,时节正是初春,草木新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新。不远处一条小溪潺潺,在月光下闪着银光,也闪烁着吹在其中的繁星。清风徐徐,森涛阵阵,正是一个迷人的夜晚。

只是第二次来到地面的留哥当然不能理解这一切,他东张西望地,一副傻乎乎地样子,分辨着这些只有书上和图画上看过的东西:树、草、小溪、月亮、星星、天空……周围很安静,不象上次到人类的城镇中那片嘈杂混乱,天上的月亮光茫柔和清明,也比那个火辣辣的太阳好得多。留哥对地面的感觉比上一次好了许多。他溜哒了一圈,最后在树下坐了下来,哈,草地坐起来软绵绵的,比地下的岩石、土地舒服的多。来这儿也不错,保证族人找不到自己,留哥不无得意地想。

空气中弥漫着不熟悉的味道,不时有一阵阵大地之下不可能出现的“风”吹过耳畔,留哥悠然之中保持着冷静,心中提防着在这个自己完全不了解的环境中有可能会出现的危险。

“哞……”

一声巨大的鸣叫使留哥直蹦了起来,他转过身,看见一只巨大的动物站在自己不远处,那是一只长着一双尖角,身体健壮,四蹄有力的动物,一对又大又圆的眼睛闪闪有光,又长叫了一声,向留哥走过来。

留哥躬下腰,摆出攻击的姿态。

“哞……”

这动物的叫声又大又吓人,留哥听得身上发毛,准备先发制人,直取对方咽喉。

“住手!”一个声音在他身边响起来,并用责备的口吻说:“现在的孩子真是的,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欺负一头牛!”

“牛?”留哥很努力地让自己把目光从眼前的动物身上移开,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你说它是牛?!我吃过牛肉,也见过图画上的牛,牛怎么可能这么大!那不是种象兔子一样的动物吗!”留哥百分之一百地认为那个声音的主人在骗自己。

“呵呵,原来是地狼的孩子。”那个声音的主人看清楚了留哥笑了起来,他自己也从树后走到月光下,让留哥看清楚他。这是名人类的老者,面容清癯苍花,苍白的头发松松地挽成髻,用一根木簪别住,一缕白须,穿着一件青色的长袍,正笑着向留哥走过来,“孩子,你头一次上地面来吧?没有见过牛吧?”说着他走到牛旁边抚摸着它,牛温顺地叫了一声。“这不知道是谁家的牛走迷路了,快回家去吧。”老者用手一点牛头,牛乖乖地点点头,顺着他指的方向缓步向树林外走。留哥觉得他是使用了某种法术,让牛可以自己找到家。

“孩子,你别动!”老者忽然又冲着留哥说,他伸手向留哥一指,一道红光扑来,在留哥肩头一触,瞬间便消失了。

留哥惊讶地张大了嘴。

他当然不会在陌生人向他使用法术时“听话”的不动,但是这名人类老者根本没有给他“动”的余地,他还没有来得及帮出任何反应,法术已经打在了他身上。留哥急忙上下看自己,不知道对方对自己做了什么。他在自己肩膀上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昆虫(昆虫?),这只长着八条腿的小东西已经缩成一团死了。留哥的肩头略微一动,他便滚落进了地下的草从中。

“蜘蛛?”留哥对这种动物还是认得的,准确地叫出了它的名字。

“那个小东西和牛不一样,它是有毒的,”老者和蔼地笑着告诉留哥,“它是有毒的——不会致命但会让你被咬的地方红肿发痒发痛上好几天。”

“喔,我在书上看到过,有些蜘蛛是有毒的。”留哥趴在地上开始找那个蜘蛛,“它叫什么种类?有什么区分的办法?”他知道这名老者对自己毫无恶意后,好奇心和求知欲便压制了一切,急于想知道更多的地面上的事。

“呵呵,”老者抚须笑起来,拍拍留哥的肩问:“小朋友,要不要过来和我喝一杯?”

“喝一杯?”留哥的脑子自动在“喝一杯”后面加上个“酒”字。难得有一个喝到地面上美酒的机会,而且长者有邀,后生怎能推辞?他立刻为自己找到了喝酒的借口,眉开眼笑地点着头。

老者原本在一片开着花的草坪上,一棵茂盛的垂柳下的山石上摆下了壶盏,正在对月独酌,所以才会看见留哥斗牛的那一幕。他引着留哥走过去,让他坐在石头上。石头边有一个小小的黄铜风炉,正在烧着发出香味的木块。留哥嘴馋地瞄瞄风炉,心里琢磨这温着的酒怎么一点味儿都没有啊?

老者看了一下火势,向留哥问:“孩子,你叫什么名字?是地狼族的孩子吗?怎么一个人来地面上溜哒啊?”

“我叫留哥,是地狼族静石的儿子。我……只是在散步,在散步,哈哈。”

老者好象不知道地狼族的孩子没有成年人带领不得上地面来的规矩,当然也不明白留哥尴尬的笑声代表了什么,他只是问:“你很少到地面上来吧?”

留哥感觉他问这句话时在忍着笑——他大概想走了自己和一头牛对恃的样子吧——所以有点垂头丧气地说:“这是第二次。”

“来,可以喝了。”老者没有接着这个话题问下去,他提起小巧的陶壶,把一个比拇指肚大不了多少的小小杯子注满了“酒”,向留哥一伸手,作个请的姿态。

空气中升起一股清淡的、植物般的气味,留哥不确定这种味道是周围林木的还是这杯“酒”发出来的,他的鼻子对地面上的种种气味还不太会分辨,不过如果“酒”是这种味道的话,好喝不到哪里去吧?留哥看着这杯酒,端起来一口倒了进去。

“呜!”留哥的眼睛一下瞪突了出来,口中含着那一口“酒”僵在那里,他实在咽不下这种东西,可是在长者面前,又不能失礼地把口中的东西吐出来,他努力地瘪着嘴,花了好长时间才一点点挤到了肚子里去,好不容易才能张开口,他立刻向老者叫起来:“前辈,你为什么给我喝药?!”

“药?”这次轮到老者瞪大了眼,“你没有喝过茶吧?”

“茶?”

“这是朋友刚刚带给我的好茶,来再尝一杯。”

留哥用力摇摇头,苦着脸说:“难喝。”

“呵呵呵,”老者不再勉强他,自斟自饮起来。

一老一少,一人一狼在月下溪边、清风习习的森林中,数盏清茶,对坐无话,一副颇可入画的场面。

留哥渐渐习惯了这种四周空旷,处身在空气之中,天地之间的处境,青草树木嗅起来来也越来越舒服,连那不时飘进鼻子中的一缕花气也不那么古怪了。

“再尝一杯吧?”老者再次为他斟茶。

留哥舔舔唇,下定了决心似地抓过茶盏,一仰头,象喝药一样决不尝滋味的“咕咚”一口吞下去,然后用袖子抹抹嘴,“人类怎么会习惯喝这种东西呢?我从书上看过,人类天天都喝对吧?”

“喝茶不是品茶,”老者又替他斟上,“人类天天喝茶,而品茶是要看时间、地点、心情、以及对方的。”

“吃饭和尝一口不一样是吧……”留哥这么理解。

“哈哈哈,”老者大笑起来,“你这个孩子太有意思了,”他浅浅地尝着盏中的茶说,“你大概还没有学会变成人吧?”

“咦,你怎么知道?”

“呵呵,如果你能变成人,或许就不会那么想了。”

“我……那个法术我学不会……”留哥不知道为什么,脱口这么说。也许是因为身处在一个样样事物都陌生的环境中,而眼前的老者又如此的和蔼可亲,让留哥不由自主产生了亲近的感觉,所以一下子就把自己连父母都不肯告诉的事说了出来。

“学不会啊,那是因为你还不知道人类是什么样的东西吧?”

“我当然知道,一个鼻子两只眼,没有尾巴不长毛……”留哥马上把自己编写的人类口诀念出来。

“哈哈哈哈,你这个孩子……”老者笑得前仰后合。他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摇头说:“孩子,你可不能只从外表看一样东西啊。”

“我只需要外表变成人类就行了,又不是整个儿变成人。”留哥撇撇嘴,他始终认为全身披一层华丽厚实的皮毛的生物才是最漂亮的。

老者又喝了一盏茶,看着留哥问:“孩子,你知道为什么一个妖怪,一个生灵想修成正果,就必须先学会‘作’人吗?”他强调是“作”而不是“变”。

“不知道,”留哥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一点都不想修成正果。”

“因为人类是个天地间最复杂、难以捉摸的生灵,只要把人类捉摸透了,就再也没有什么是不能了解,不能体会,不能接受的了。”

“是吗,照这种说法,人类不是个个都可以修成正果了。”留哥不服气地说。

“孩子,你了解地狼的一切吗?”

“当然!”留哥提高了嗓门。

老者什么都不说,笑着看着他,留哥在他的目光下变得局促起来,想了一会又说:“我本来就是地狼啊,现在我还小,等我长大了,我就……”

老者还是不说话,脸上的笑容更加浓了。

“唔,我记得先生讲过,‘知人易,知己难’,所以……所以……”

老者点点头:“你好象有些明白了。”

“您就是想告诉我这个道理吗?”留哥向老者说话时口气更加恭敬了一些。

“你大概也没有见过几次人类,却想法变成人类的法术。最初地狼族没立学会人之后才算成年的规矩,是为了激励后代发奋向上努力修行正果吧?只是现在祖先的意图全都被遗忘了,只会逼着孩子去变成只有外表象人类的东西而已,哼,本末倒置之极!”

留哥虽然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可是老者是在批评他的家族,他当然不会接口。

“孩子,说来听听,你为什么学不会变人的法术?只是外表变成人,不是比真正变成人容易得多吗?”

“是因为……”留哥不知不觉中对这位人类老人已经充满了信任,他垂着头,慢慢地把自己以前学法术很快,而学到变人的法术之后就遇上了难题,无论如何也学不会了,十几年过去了,身边的伙伴一个个都学会了,他还是非曲直行。他说到自己外表装作若无其事,其实心中很焦急,而且近来甚至与先生闹了不愉快……

老者一直认真地听着,不时点着头,直到留哥全部说完了,才抚着胡须问:“原来是这样,所以你就跑到地面上来,想亲眼看看人类是什么样子啊,确实是个很聪明的办法。”

留哥受之有愧在移开目光,他总不能去解释说自己不是为了法术,而是为了逃避父母要逼自己订亲的可怕事件才从家里溜出来的吧。

“孩子,可不可以给我看看你学过的法术?”老者忽然这么问。

“啊,”留哥愣了一下,“好啊,你要看什么?”

“先给我看‘撼地法’。”

“好!”留哥马上伸出手指凌空一划,念动了自己最得意的咒文。顿时一阵地动山摇,地上土石乱滚,树上枝干世晃,早已归巢的鸟类也被从被窝中抛了出来,一片惊慌的叽喳声四下响起,老者袍袖一拂,被震到地上的茶具又完整的回到了桌上,他称赞说:“不愧是地狼,很了不起。”留哥自己也在偷偷吐舌头,他没想到这个法术在地面上使用会和在地下使用时相差这么多,在地下并不怎么样的法术(对住在土中的种族来说,撼地法引起的震动就象地面上使用风的法术一样,毕竟能引来‘飓风’的使者不多,所以那只是一个一般的法术而已),在地面上用能引起这么大的混乱。

“那么,你再用一个风咒来看看。”

“风!”留哥毫不迟疑地大喊一声,一股小小的旋风在他指尖形成,掠过他的肩头,为他拂去了几点灰尘,然后消失于无形了。

留哥睁大了眼看着自己的指尖:“没了?”他不服气的说,“我再试一次!”

“不用了,你再给我看看御雷法吧。”

“雷!”

随着留哥的喊声,几道闪电自空而降,打在他和老者的周围,溅起了不少土块草屑,在地上打出了几个小坑,“还好,”留哥松了口气,“这个法术没有出问题。”留哥不无得意地看向老者。

“呵呵,不错。你要不要看看我的法术?”

“好,好!”留哥充满期待地点头。

“首先是风之咒!”老者伸出一只手,念动和留哥刚才一样的咒文,一阵狂风吹过,卷起了留哥的身体,带着他在空中盘旋了一圈之后才把他放回了原地。

留哥握着自己的咽喉,用力喘着气,想把他刚才被疾风压得呼吸困难时的损失回来,一边看着老者,充满了崇拜的神情。

“下面是雷。”老者大喝一声,“疾!”

数道巨雷落入尘里,接触地面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大爆炸声,土石四处飞溅,打在脸上隐隐作痛,留哥忙用手臂挡住了脸,只听着四周象下雨一样“稀稀哗哗”的土石落下声停止了,才把手放下来,连身上头上的灰土都来不及拍打,便向老者激动地叫:“太厉害了!太厉害了!前辈您的法术简直是神了!”

“呵呵,其实只要你在地面上呆得久一点,这些法术自然也就会提高的。”

“在地面上呆久一点?”

“我再给你看一样东西,你别惊慌。”说完老者把手伸向天空,口中念念有辞,不一会林间风声大作(这不是法术招来的狂风,而是带有潮湿气息的,自然界的风),天上云层翻动,转眼间就把明月和繁星严严实实地遮了起来。原本象浸在青琉璃中的世界一下子暗无点光,伸手不见五指。留哥心中发毛——他倒不是怕黑,地下无论日夜都比这里黑多了,地狼的眼睛依旧可以看见一切——而是风中、林涛中、鸟鸣、兽啸中,都带有一种他无法理解的,什么事物将要产生变化的预警。他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毛发倒立,喉咙中发出低低的咆哮声来。

忽然一道闪电划破天空,疾雷紧接着在云层中滚了过去,巨雷响过,天地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然而这份寂静只维持了数秒,瓢泼大雨便落了下来。老者一把拽住跳起来想钻进地下的留哥,说出了一句让他相信自己不会被淹死的话来:“这是下雨。”

耳边只剩下大雨“哗哗”的声音,留哥开始还尽力在擦脸上的雨,当他发现怎么也擦不干时便放弃了。他看着雨从云层中降下,落在树上,草上,岩石上,自己身上,然后再滚落下去,落向大地,在地面上汇成水流,流进小溪,小流流速加快,奔腾向前……雨幕把整个世界都笼罩住了,抬头只见白茫茫的一片,不时闪起的电光短暂地照亮大地,却又总是带着震耳的雷声而来。

这种大自然席卷一切的气魄,久居的地下的留哥第一次看到,并且看的心中发抖。

老者用法术如来的雨来也快,去也快,一刻钟之后,云消雨停,明月展现,草丛中闪动着点点水珠,整个山林越发清秀。

留哥站在那里,仰头看着天,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老者伸手一挥,让自己和留哥淌着水的浑身上下顿时恢复干爽,“第一次看见雨?看见真正的雷吧?”

留哥点头。

“我假设一下,你在学习法术的时候,是不是对于五行属土的法术最容易掌握?即使是最难的土系法术,你也觉得对其他地狼一下子就可以学会的最简单的风咒、雷咒简单?”

留哥不由反问:“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学不会自欺欺人,你没有见过真正的雷、真正的风,所以你无法依样学样地照着先生教的去学,你没有了解过人,也就学不会变人的法术。你的伙伴们即使外表可以变成人了,如果他们此时走进人群里,人类依旧可以马上分辨出他们是异类变幻的。而你已经直觉地意识到了这些,我想,这也就是你一直学不会那个法术的原因。”

是吗?留哥不知道他说的对不对。自己学不会这个法术真的是这个原因吗?他觉得老者说的好象很有道理,又好象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你刚才也看到了,真正的雷咒应该什么样,这是只有在这苍茫的天地间才能体会的奥秘,你有兴趣的话,我有一点决窃可以和你说说。”

“真,真的?”留哥难以置信。修道之人,特别是法术高强之人,都是不会轻易去指点别人的,更何况是这样萍水相逢的情况下,一个人类为什么愿意教导一个地狼?

“你的年纪看起来和我外孙一般大,就当作我们有缘相遇,我送给你的一点小礼物吧。”老者笑着说。

人类的少年的话?留哥盘算着自己的年龄比人类少年的年龄会大多少,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

“孩子你过来。”老者招呼他,“我先给你讲讲御雷的要点。”

“啊……真的,是真要教我?……是,是的。”留哥慌忙向老人鞠个躬,快步走到了他身边。

“御雷术通常被广泛使用的有五雷法、招雷术……”老者在星空月色下,开始给留哥讲叙和留哥之前学习的法术在重点、技巧方面大相径庭的、地狼们可能永远都不能接触的法术。

……

留哥溜回家里,躺到**之后,他的心还在“砰砰”地跳着,第一次接触那样的法术,虽然身体很疲倦,但是刚才自己御雷击折一棵大树的感觉还留在心里,自己做到的,一棵那么大的树……

留哥拉起被子蒙住头,和那位人类老相处了一夜,他对于法术的热情好象一下子完全都恢复了,他一边入睡一边还在“吃吃”地笑着,“明天再去学,嘿嘿,把厉害的法术全部学到手!嘿嘿……”等他睡着了,脸上还挂着笑容。

“庚姨,留哥儿在吗?”一群少年拥进了留哥家里。

“我看看……”庚娘拉开门向屋里一张,“回来了,不过又在赖床,这孩子啊……”

“放心吧庚娘,我们今天就是要来治他的懒前不见古人的!”沉珠、糕儿、予还有磊峰等几个带着兵器的少年“乒乒乓乓”地冲进了屋子,有人专掀被子,有的去拽留哥的后爪(对,就是后爪,他习惯睡觉时用狗的样子)。

“懒虫!起床!”

“再这么整天睡下去,总有一天你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一条虫子!”

“啊……”随着沉珠的话,正在拽留哥的糕儿发出一声惨叫——在他手底下的留哥应声变成了一条象留哥本人一样大,软绵绵地蠕动着的虫子。

“别想这样蒙混过关!”

“起来,变成虫子也不行!”

少年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把留哥种的虫子抬起来,摆到桌子上,大家各自拖了椅子坐下,围着桌子开始对这条虫子进行训话。

“留哥,”沉珠清了一下嗓子首先开讲,“关于你最近的行为,我们认为非说说你不行了!”

“对,对!”其他少年一致点头。

“你最近太懒了,除了睡觉就是睡觉,虽然素辛先生骂了你几句,你也不用这样吧?你想想我们,几乎天天挨先生骂又怎么样,也没象你,是吧!”

“你就算不想再学法术了吧,总得专心来练功啊,再不活动,你的功夫会退步的。”

“是啊,你总不能天天睡觉,什么都不做吧!”

留哥虫子开始吐丝做茧,把自己包起来。

“糕儿,你说‘炸蚕蛹’好不好吃?”磊峰不怀好意地问“好吃!”叭哒,叭哒,口水淌下来了。

“把油灯递过来,我来烧一点试试!”沉珠手执油灯,见留哥还是没反应,毫不犹豫地向他灸过去。

“啊……沉珠,你太黑心了!”留哥捂着屁股跳起来。

沉珠把油灯丢下,拍拍手,毫无愧色,向众少年一挥手:“大家继续!”

少年们一拥而上,开始了对留哥耳提面令,苦口婆心、语重心长、狂轰乱炸地教育。

“留哥,有道是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

“古人云:学而实(?)习之,不亦……”

“留哥儿,老大徒伤悲,是因为什么?因为小小不努力啊……”

“留哥儿……”

“留哥……”

……

几个时辰以后,留哥发现自己保持那个被捆在桌子上盘腿坐着的姿势不会动了。磊峰和予把他从桌子上搬下来,一人拎着他一根腿一阵乱晃乱抖,好不容易才使他可以站起来。

留哥象喝醉了一样摇晃着,又爬上床去钻进被子里。

“留哥!!!”众少年一起狂吼起来。

庚娘正端了点心和饮品进来,却迎面见一群少年抬着床,把留哥加人带被子一起抬了出去。

“你们……”

“庚姨,您放心,我们马上替你把这个不肖的儿子丢到火山口里去。”

“娘,救命啊~”

“去西谷那边那个。”

“不,去南边那个近一点!”

“娘~”

留哥大声呼救中,被伙伴们抬着跑远了。

“这群孩子真是……”

静石也从屋子里走出来,含笑看着一阵风似的少年们……

“我发誓,我没有偷懒,我每天都在练习!呜~~~哇哇~~~~不要把我丢下去啊~~~~”留哥死死抓着床沿,大声求饶。在他下方,一个地下的裂谷深处,火山的岩浆翻腾着,而留哥的订就被悬在那上方,地狼少年们跃跃欲试,准备把这只“懒狗”人道毁灭。

“你明明天天在睡觉!”

“我真的有勤奋练习啊~救命啊~~~~~”

少年们半信半疑,又把床撤了回来。

留哥主动地从**爬了下来,擦着冷汗说:“我试给你们看看?”

“快试!”少年们抱着臂,斜着眼,一致用半信半疑的神情看着他。

“嘿嘿~~~”留哥口中发出一连串不怀好意地冷笑,“我要试了喔……”他伸出手大喊:“雷来!”

雷声大作,十几道疾雷凭空出现,向着那群少年打过去。他有意控制了法术的力度,让雷电擦着同伴们一寸许的地方打下去,但是电光的力量还是使几名伙伴的毛皮烧卷了起来,发出难闻的味道,然后在他们身边打的土石乱飞。

“哇!”伙伴们一起惊叫起来。

留哥看着自己的手,“好厉害!原来我也是很厉害。”他抬起头来,冷笑着看着大家:“哼哼哼……刚才是谁要把我丢到火山溶岩里去的……哼哼哼……”

“哇…………”大家转身开始逃跑。

“别跑!是你们自己想试的吧!来试试啊!”留哥大叫着,挥着手臂发出一大串威力十足,准头全无的法术,向着伙伴们追上去。

伙伴们一边哄逃,一边向他回头扮鬼脸,吐舌头,翻白眼。

“站住!吃我一记天雷落……”

伙伴们发出尖叫声,大笑声,向前跑着,心中都放下了一块石头——留哥确实大有长劲,没有荒废了修练……大家好久没有象少年时一样纵情嬉戏了,各自尽情地跑着。

“先生,先生?”留哥一上来地面,便四处寻找着。

老者还是坐在那棵树下,正轻轻拔着铜炉中的火,笑着向他颔了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

“先生,我今天……”留哥叽叽呱呱地把自己“教训”伙伴们的过程向他说着,“……我在地下用雷术,而且很有威力……先生,如果我认真跟您学的话,会不会所有的法术都变得更厉害?”

“只要有恒心,你这么有天份的孩子什么都可以做到。”老者笑着称赞他。

没有被说成是天才而被称赞有天份,留哥反而一下子脸红起来,“嘿嘿”地笑着。

“今天我来告诉你一些人类使法术时的诀窍吧。”老者抚着胡须缓缓地讲,“你也知道,人类的寿命比起妖怪来短暂得多,以至于为了在有限的时间内加快修练的进度,达到延生养寿的目的,人类用了许多的心智,也花了许多先人的勤劳汗水,在相同的法术中加入了很多变化,使法术的修练更直接、更快捷,这也就是为什么人类的法师仅有五、六十年的修行,却往往可以和活了几百年、上千年的妖怪们对抗的原因。我就告诉你一些人类专用的修炼方式,也许你很难理解这些,也可以你永远学不会这些方式,但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多听一些东西也是好的。”

“是,先生!”留哥紧张地握着拳,心砰砰跳着——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修练还有地狼之外的其它方式。

“呵呵,你先坐下来吧,不用这么紧张郑重,我们又不是老师在教学生。”老者安抚着留哥。

“是,先生!”

“你这个孩子。其实啊,我是不能收你为徒的,所以我们就当作在彼此切磋,你弄得那么一本正经的,反而不好了。”

“啊……是,我明白了。”留哥突然想到,如果自己族中的长辈们擅自去指点外族的少年的话,一定会引来族人的不满的,想必这位老人的情形也是如此,自己坚持恭敬地叫他“先生”只怕反而会造成他的困扰。于是听话地坐了下来,手足无措地说:“那么,您,您……”

“我有个孙子,外表的年纪和你差不多,你要不嫌弃我讨你便宜,不如叫我一声‘爷爷’吧。”

“当然,我在心里本来就是把您当作长辈一样看待的,那么我就叫您,叫您爷……爷……”留哥“爷”了半天,不好意思地抓着头说,“跟您说实话,家祖父去世很早,我长这么大从没开口叫过‘爷爷’这个词,所以我叫不出口呢。不如我叫您外公吧?我外公很疼爱我,您也象他一样,对我这么好!”

“外公……”老者微微吃惊。

“不行吗……”留哥吐吐舌头,“那我还是叫爷,爷,爷……我再练练,叫爷……”

老者看着远方,似乎有一瞬间的失神,口中喃喃地说着什么,直到听到留哥努力地在练习着可以自然地叫出“爷爷”这两个字才回过神来,笑着说:“叫外公就好了,我女儿死得早,我甚至没能见见我的外孙,老天有眼,让我自己遇了你……你就叫我外公吧。”他的眼角隐隐闪着泪光。

“外公。”留哥甜甜地叫,讨祖父辈的老人喜欢他可是最有一手了。抓起茶壶来倒上一杯,双手送到老人面前,“外公您喝茶。”

虽然留哥用没有开的水泡了茶,老人还是笑着喝了下去。

“对了外公,我还不知道您的姓名啊?”

老人似乎沉吟了一下才说,“我姓任,任商。”

“任……商……”留哥用学过的人类文字,试着在地上写出这两个字。

“……算了,不说这些,我们来谈谈人类的法术……”任商老人开始娓娓叙述人类的法术特点,留哥竖着耳朵用心听,不时点着头,一老一少在这片林子里,又度过了一个安祥的下午……

“留哥儿,明天是外公的寿辰,礼物准备了吗?”吃过晚饭,趁着庚娘收拾了碗筷进厨房,静石捅捅儿子,善意地提醒他。

“当然早准备好了,我又不是你……是被娘教训过后才‘想’起来的吧?”留哥“嘿嘿”地奸笑着对父亲说。

“好心提醒你,狗咬吕洞宾!今天可别再出去乱跑了!一会迟到了小心点!”

“知道,我吃了饭就去外公家。”留哥几口吞下碗里的饭说,“我去帮忙招待客人。”

“哼,你会这么好?是去找机会趁乱偷酒喝吧?”

“……你怎么可以这样曲解我的孝心!”留哥委屈地说,“我这么孝顺的孩子,当然是去为外公贺寿的了,不过顺便……”

“留哥儿,”庚娘在屋里叫,“吃完了饭的话去洗个澡,然后换件新衣服……”

“娘,我先去外公家了。”不等她说完留哥已经一溜烟地跑了出去——他最讨厌洗热水澡,把毛皮弄得湿淋淋的了。

“留哥儿,你怎么可以穿成那样跑去吃酒席……”不管庚娘跟在后面怎么叫,留哥都已经不见踪影了。

“唉……”庚娘摇头叹息着回过头来,“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他最近几乎不去练武场了,也没有去学堂,听他的伙伴们说他好象独个儿躲在什么地方苦练法术……”静石看着留哥消失的方向说,“这个孩子练来练去,还是喜欢法术多些……”

“喜欢什么都好,别弄到后来什么也学不会就好了。”

“也是……”静石和妻子相视微笑,双手握在一起。

“外公,外公!您在不在?”留哥大声嚷嚷着,并且开始在树丛中翻找(任商至于躲到那种地方去吗~~~~~)

“留哥儿,不是说今天是你外公的寿辰吗?你怎么又来了?”任商从一个山洞中走出来,对于留哥的到来很吃惊。

“我去外公家路上绕道跑来的。”留哥跑的呼呼喘着气,“我给外公买礼物时也为您买了一份,想今天交给您。”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给任商看。盒子晨是一颗小小的宝石,约有指肚大,但是与众不同的闪烁着七彩的光芒。“这种宝石只有地下很深的地方才有,连我们地狼都很难得到,人类可能很少看见,很稀奇吧?”

“是啊……”任商眯着眼睛看着这颗与众不同的宝石,“我从来没有得到过这样的礼物……”

“您喜欢的话就太好了!我送给我外公的是人类的木头工艺品——礼物就是要这样换着送才对是吧!”

“对,对,你是个很有心的孩子,我真的很喜欢。”任商激动地说。

“那么我告辞了,我得趁我娘发现我拐弯儿之前回去。”留哥行个礼,没入地下跑了。

任商一直托着那颗宝石,良久之后,长叹了一声,目光中流露出忧伤的神情……

或许此刻的任商和静石夫妇心中所思所想的竟然是一样,希望留哥永远长不大……

不知不觉时间已过去了三年,留哥每天来到地面向任商学习法术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外公,喝茶。”留哥熟练地把煮好的茶为任商倒上。

“你自己也喝一杯吧。”

“嘿嘿……”留哥打着哈哈蒙混过关。自从三年前第一次喝茶留下了“喝药”的印象后,他就对茶这种东西过敏了。三年来他每天都看任商煮茶,也动手帮他煮,但是他自己是绝对不去沾的。

“煮了这么多年茶,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任商喝了一口后称赞说,“真的不尝尝?”

“嘿嘿……”

任商不再去勉强他,问:“我上次推荐的书读过了吗?”

“读了,我有几个地方不太懂呢,关于……”他放下茶炉,开始提出修炼上的问题。任商抚着胡须,边听边点头,开始一一回答他。时间一点点流逝,当这一老一少放下书本时已是夕阳半落了。

“时候不早了,外公我要回去了。”

“喝杯茶再走吧。”任商为他倒杯茶。

“啊……”

任商坚持地看着他。

“好吧……”留哥很少违背长辈的意思,苦着脸接过杯子去,准备捏着鼻子倒下去。

“你这几年来学习了这么多人类的知识,又一直在亲手烹茶,现在再喝应该不会觉得苦了。”

“会吗……”

“呵呵,你已经很懂得人类了,当然也能体味到茶中的滋味了。”

“我还不会变成人呢。”

任商笑而不答。

“好吧,好吧,不就是喝茶吗。”留哥勇敢地把杯子举到嘴边,先舔一舔,品品滋味,“唔……”他又试着喝了一小口,再喝一口,“苦是苦,却有酒没有的清香……好象也能喝……”

“你明白了吗?”

“明白什么?”留哥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正慢慢品着。

“人生如茶,甘苦自知。”

“……外公,您是想告诉我……”

“今天你先回去吧,好好想想我的话,想想这杯茶的滋味……”

“是。”留哥行了个礼,默默转身走出了这个山沟。他看着外面青翠欲滴的层层山林,水如银带,夕阳如火,山脚下一个小村正飘出袅袅炊烟,隐隐传来鸡鸣犬吠……

“我懂了!”留哥大声叫起来,“我想通了!”

任商闻声走出来,看到留哥正转过身来,激动地迎过来说:“外公,我终于想通了!”他握住任商的双手,任商感觉的,那是一双光滑、没有毛和利爪的手,还有他的脸,他的眼睛、耳朵……

“我变成人了吗?”留哥紧张地问。

“是啊,现在的你如果走进人群中去的话,没有人会看出你是异类——如果你把尾巴也变掉的话。”

“尾巴?怎么尾巴还留着……”

“别急,别急,慢慢来……”

“尾巴,尾巴,尾巴……哇,外公,怎么耳朵也长出来了!”

“不用急,不用急……”

“哇,连爪子也……”

……

“娘,猜猜我是谁!”正在缝补衣服的庚娘眼睛一下子被捂住了。

“会叫我娘的除了留哥儿还有谁!”庚娘笑着拉下他的手,却看到了用“人”的样子站在她面前的留哥,“留哥儿,你……”

“看,我可以变成人了!”留哥转个圈给母亲看,“没留下尾巴,没竖着耳朵,也没长长指甲,很完美吧!”

“……”庚娘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抚着他的肩头,“我的儿子长大了。”

“对了,爹呢?……又去了练功房……不是,在和农叔他们喝酒?我去变给他看!”留哥噼噼啪啪地说完,一阵风似的卷出了门去。

不出半个时辰,全族上下都知道了留哥可以变成人的事。

留哥的成年宴比其他的孩子们要热闹的多,虽然他们家里亲戚不多,但是静石和庚娘人缘极佳,留哥自己朋友又多,再加上关心留哥成长的族人们,长老们……几十个地狼把静石家中的小宅子挤了个满满当当。

“执珪和执珂没有来吗?”

“我去叫过了,他们不来我也不能把他们绑了来吧?”留哥自从几年前听到了执珪兄弟的那次对话后,就一直对他们心存防范,奉父亲的命令邀请他们时当然也不会多么真心实意。

“再去请他们一次吧。”

“不去!”留哥断然拒绝,“爱来不来,摆什么架子要一遍遍去请!”他迎过去和一帮朋友说笑,下定决心这件事上不再听父亲的话了。

“唉。”静石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强迫儿子去接受执珪兄弟俩,毕竟以那两兄弟对留哥的态度而言,留哥对他们已经够有礼貌了。以留哥的个性在别人那样冷淡慢待的情形下还一直维持礼貌那已经是听自己这个作父亲的话的结果了。“我去叫叫那两兄弟,”静石对庚娘交待,“你先招呼着客人。”

“好,”庚娘温柔地说,“不过他们确实不愿来就别勉强孩子啊。”

“我知道。”静石向周围的客人拱拱手,匆匆出门去了。

“静石叔要去哪儿啊?”

“酒席不是马上要开了吗?”

“是啊,留哥儿……”

伙伴们一起向留哥问起来。

“他说要去叫执珪兄弟来。”留哥再怎么掩饰也掩饰不住脸上的不高兴。

“为什么去叫他们来!”糕儿“砰”的一声就要跳起来。

“糕儿,”沉珠责备地说,“好歹他们也是留哥儿的堂兄,请他们来也是应当的。”

“可是他们最近在学堂里多嚣张,以为留哥儿不来上课,他们便是第一了,总是目中无人的样子。”

“对啊,还总是有意无意地说留哥儿的坏话!”磊峰重重一拳砸在桌上,他变成人类后是个壮硕的吓人的大汉,气魄不凡,早有痛打那两兄弟一顿的打算了。

“老在先生面前打小报告。”

“还有……”

伙伴们一股脑地开始倾吐对这两兄弟的不满,沉珠本来还想为他们说几句好话,被予一句:“上次你还不是因为他们告刁状而挨了先生的板子。”也就不吱声了。

“反正留哥儿已经学会变人,马上就可以回学堂里来了。”

“对,等留哥儿回来,看他们还嚣不嚣张!”

“我们马上去和先生说。”

“先生……”

伙伴们不由分说,拥着留哥儿向素辛跑过去,乱七八糟地叫着:“先生,先生,留哥儿是不是可以回来上学了?!”留哥其实心里根本没有去想回学堂的事,他更想一直跟任商学习。

“留哥儿,你终于还是学会了,我早就说过,以你的天份,稍加用功就没有学不会的东西。”素辛笑得嘴都合不拢了,一改平日严肃的样子,亲切地拍着留哥的肩说。

“嘿嘿嘿嘿。”被难得称赞学生的素辛这么当众夸奖他十分得意了起来,原本心里对素辛的一些不满也立时便烟消云散了。

“明天就回来上课吧,让我看看你的学业是不是拉下了。”

“当然没拉下。”留哥自信地说。

“有留哥这样聪明的孩子,当然可以光宗耀祖。快开酒席,咱们好好地喝一杯。”静石的一帮朋友大呼小叫地,打断了留哥和素辛的叙话。

“大伙儿再等一等,留哥他爹马上就回来了。”庚娘急忙上前去安抚大家。

“一家之主去哪儿了?”

“这么大的喜事他怎么不见了?”

“留下嫂子一个人应付这么大的场合,这家伙真不是东西!”

“谁说的,哪个不知道这里嫂子才是一家之主,是吧,嫂子,晚上罚他跪搓板!”

“……”

抱怨、取笑、火上浇油……各种善意的恶作剧充满了整间屋子,庚娘大方地周旋着,始终含着笑,一边的留哥却偷偷地嘟起了嘴。

当大家都等烦了,屋子里开始闹哄哄地时候,静石总算回来了,身手跟着执珪兄弟——他果然还是把他们带来了。

“总算把‘神仙’请下凡来了……”糕儿不满地咕哝一句。

沉珠推推他:“快入席,免得让大人骂。”

糕儿一肚子气憋得足足地,经过执珪兄弟身边时还是扔下了一句:“让长辈等的人还好意思坐首席。”

静石硬是把执珪兄弟安排在了首席,和族长、素辛以及留哥的外公等坐在一起。

“各位,今天是小儿留哥的大日子,各位能赏光来确使敝家上下蓬蔽生辉,静石口拙,不会说文诌诌的话,我先敬大家一杯!”说完静石一仰头,先干了一杯。

“干了!”

“恭喜,恭喜!”

“今天非要好好喝一杯!”

“不醉不归!”

……

刚刚因为静石致词而短暂的安静片刻的屋里屋外顿时又一片喧闹,敬酒、划拳、恭贺声此起彼伏,象开了锅一样,变作人形的留哥脸红通通的,在父母的带领下挨桌敬酒。大部分客人都是杯到洒干,整个酒席上人人笑逐颜开,只有两个人明显地表现出他们的不快来。

执珪一个劲地喝闷酒,执珂则连筷子都没动,闷坐在桌边——他们两兄弟被安排在首席,一举一动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留哥的目光每次落在他们身上,心中都会涌起一股气愤:要么不来,来了却摆这副样子,让人看了生气。

“留哥儿!”静石的声音带了几分严厉,“给你堂哥们敬杯酒。”

“知道。”留哥睐眼一笑,他是个礼节周全的孩子,才不是象执珪兄弟那样,当众表露自己的情绪而显得失礼呢。

“大堂兄,二堂兄,让我敬杯酒吧,来,我先干为敬。”留哥笑容满面来到执珪兄弟身边,举杯先喝尽了,把杯子向他们亮了亮。

执珪勉强在脸上挤出一抹笑容,也举杯喝了。执珂却坐在那里不动,双眼直直地果着桌子上的酒菜,好象没听见留哥的话似的。首席上坐的人一下子全看着他,气氛沉寂下来。

“堂兄,来干一杯!”留哥还是笑容满面,端起桌上的酒杯递向执珂手中。

“当!!”

执珂一挥手,留哥手中的杯子飞了出去,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全屋子的人目光都集中了在他身上。

“还是我先干为敬!”留哥一仰头把自己杯子喝干,把杯底向执珂一照,手一点摄来一只干净的空杯,又手端着酒壶斟一杯,又双手递给执珂,“堂兄,请。”

执珂一下子站起来,直视着留哥。

“执珂!”一位长者出言责备了一句。

“我们走!”执珂一拽执珪,转身向门外走去。执珪似乎犹豫了一睛,但还是跟了上去——这对兄弟中执珪虽然是哥哥,但拿主意说了算的显然是弟弟执珂——他们一前一后,径直走出了门去,留下一屋子面面相觑的客人。

“大家继续吃,别客气。”静石安抚着客人,一边不安心地向门外那两兄弟消失的方向看去。庚娘明白丈夫的心意,趁大家都没注意,悄悄地走出了门去。

“太可气了!留哥儿,你怎么忍得下这口气!”

“就是,就这么咽下这口气你甘心!”

“留哥儿……”

留哥来到那一班小伙伴们席上敬酒时,这些孩子立刻都吵嚷了起来,窜弄留哥去教训他们兄弟两个。

“我来敬大家酒的啊!”留哥笑嘻嘻地,“来,来,干杯!”

“留哥儿,你太让他们了!”

“就是!”

“……”

留哥斜着眼四处瞄瞄,见父亲和长辈们都离自己挺远,便压低了声音悄悄地说:“我已经报复他们了——我越是客气忍让,待会儿他们就会被长辈们骂得越厉害,你们信不信!”

“哦,原来是这样的……”伙伴们一起恍然大悟地点头,“不愧是留哥儿,一肚子坏心眼啊……”

静石清楚地听到了这一切,正好抬头看见庚娘从门外进来,对着他微微摇头,他脸上原本的欢喜之情顿时收敛起来,流露出一种担忧甚至是悲伤的眼神。虽然他马上就恢复了笑脸,但这一瞬间的表情还是落入了留哥眼中。

一时间留哥也没说话。

父亲过于重视执珪兄弟了,为什么?本来都快要忘掉的事情突然涌上了心头——父亲他曾亲手杀了大伯……

在这个欢乐、喜庆的酒宴上,留哥的心里出现了一抹自己也说不出原因的不安……

“累死了!”留哥重重地往**一躺,摊开四肢,长出了口气,最近他又恢复了上午去学堂上学,午后他随父亲练武,晚上再溜到地面上向任商学法术,生活紧凑的有些喘不过气来,但是这些日子里无论是法术还是武功都有了长足的进步,甚至原来很多百思难解的地方也豁然开朗了。

“累死了,累死了!”留哥在**滚来滚去,口中埋怨着。

虽然每天象个陀螺似的转个不停,可是这些并不会让留哥感觉累,反而让他有充实感,整天精神奕奕的,让他一个劲喊累的,是别的事情。

果然不一会儿庚娘便推门走进他房子,坐在床沿上问:“留哥儿,你看巧姑这孩子怎么样?今天晚上的饭菜可是她一手做的呢!这孩子的手艺不错吧?”

“不……错……”留哥拖长了声调。

“那么昨天那个琴儿呢,她可真是个俊姑娘对吧?还有农大哥家的二丫头小蝉儿,她刺绣的手艺在族里数一数二的呢。”庚娘越说越起劲,一把掀开留哥蒙住脸的床单,拽他起来问:“留哥儿,你自己有没有什么主张?”

“娘,我能有什么主张,每天都见好几个不同的姑娘,我哪里记得住谁是谁……”留哥都快哭了。

“说的也是,这样的大事不能靠你小孩子的眼光,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是应该我和你爹帮你作主,我得好好和你爹商量商量!”

“娘!”留哥一下子跳起来,“你太为这事操心了吧!”

“傻孩子,娘为你操心是应该的,这是你的终身大事,娘不操心谁操心啊,指望你那个只会喝酒的爹不成?”

“娘……我求求你别为我这么操心成不成……”留哥带着哭腔哀求。

“等到留哥儿成了家,有了妻房,再过几年有了儿女,娘想为你操心就操不上了……”庚娘无限憧憬着未来,“到那时候我的留哥儿就成了一家之主,男子汉大丈夫,自然由你的妻子去照顾你,娘就为你们持持家务,看看孩子……”她越说越远,把留哥当上爷爷之后的生活也安排到了。

“娘……”留哥有种哭不出来的感觉,“您真要把我卖给那些不认识的女人……”

“卖?怎么说的这么难听!娘是为你去聘!”

“今天的家务和三餐,全套的绣品,皮革和首饰……”留哥扳着手指头,“哪一样不是那些女人给你的!分明是想为这些小玩意把我卖了!”他气鼓鼓地说,“你竟然利用自己的儿子‘哄抬物价’,想把我高价出售!”

“你这个孩子!”庚娘白了他一眼,“我选儿媳当然在选容言德俱全的,要是娶个什么都不会的回来,到头来不就成了我侍候你们爷俩之外再侍候上儿媳妇!”

“什么侍候我们爷俩再加上媳妇啊……”静石推门进来,他喝得醉醺醺的,打着酒咯问。

“爹,你又去谁家喝酒了?”留哥儿无精打采地问候。

“你狂伯伯家!”静石一拍大腿,“我跟你说啊,留哥儿,狂那个小女儿,漂亮!很漂亮!你一定要认识认识她!很漂亮!我要是再年轻一百岁啊……”他兴冲冲地指手划脚着,完全没有发现庚娘危险的目光。留哥向他又是挤眼又是努嘴,无奈他早已喝得分不清东西南北了,怎么会去注意到这些小动作。留哥叹了口气,听天由命地闭上了眼。

“……我跟你说留哥儿……”静石继续说着,“那个小姑娘太漂亮了……”“有多漂亮?”

“很漂亮!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

“是吗?”

“当然是!我跟你说,我要是再年轻一百岁啊,我……”

“再年轻一百岁的话怎么样?”庚娘温柔地为丈夫揉着肩膀。

“庚……庚……庚妹……”静石终于发现屋里不止儿子一个人,迎着妻子的目光,酒也醒了一半。

“相公,你今天口头上又把儿子配给谁家姑娘了?”

“没,我没答应。”

“没答应?几杯酒下肚你会不答应人家?”庚娘用帕子为静石拍打一下灰尘,“这个月都许了十几户人家了不是吗!更何况这一次还是一个你再年轻一百岁,就不要我这个黄脸婆子的俊姑娘!”

“庚妹,我喝醉了胡说的!我哪敢有那种心思啊!”

“是吗?”

“你还不知道我吗,有那个贼心也没那个贼胆啊!我……”

留哥在被子下一捂眼——自己到底是怎么被这么笨的父亲生出来的!

“有那个贼心……原来是这样……”庚娘点着头。

“庚妹,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静石发出了一声哀鸣,“留哥儿,你快跟你娘说,我从来没……”

“别把儿子扯进来,你给我回房来!”

“庚妹……”

庚娘白他一眼,仪态万千地走出去了。

“庚妹,留哥儿……”静石扎着手,张惶地张望一阵子,还是乖乖地跟了过去。

“咕咕咕……”留哥用被子蒙着头,笑地打滚。

自从留哥举行了成年礼后,他就成了全族有女孩儿的家庭心目当中的最佳女婿人选。托了媒人上门提亲的不算,由父母亲自出面向静石和瘐娘说的,女孩子自己跑上门来的也络绎不绝。静石整天忙着在外面吃酒,也不知道在洒席上把儿子卖出去几次了,而庚娘就应付那些上门来的女孩母亲和女孩子本人,收了一大堆绣品、首饰,天天分析哪一家女儿的手艺更好,脾气更相投。

留哥也知道,婚姻大事理所当然由父母来作主,自己不该多插嘴,可是他真的一点也不想这么早就成亲,只要想到要和一个从来没说过话甚至连面都没见过的女孩子生活在一起他就浑身别扭。

“唉……但愿爹娘他们挑花了眼,一时半回别作决定吧。”留哥从**爬起来套上鞋,悄悄地走出了家门——即使现在父母都知道他每天独自出去修炼法术的事了,他还是禁不住要用溜地办法出门。

大地上刚刚下过雨,空气湿润清新,带着草木的味道。留哥深深吸一口这种和土地里完全不同的空气,伸展了一下四肢。这些年来每天都到地面上,他已经完全习惯,也喜欢上地面上的一切事物了。

他按照任商教的方式抬头看看星辰来确定一下时间,蹦跳着各任商住的山洞跑去。

“外公,我来了,我们……”留哥吆喝着跑进洞里,却发现洞里还有另外一个老者在和任商对坐品茶,便一下子止住了步子。

“留哥儿过来,”任商向他招招手,对那位老者说,“看,这就是我说的那个孩子。”

“噢……”这名老者抚着胡须,上上下下打量起留哥来,“地狼的孩子……”

留哥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玄机,走到任商身边规规矩矩地垂手站着。

老者看了留哥一阵子,对任商说:“看起来是个聪明孩子,但是……”

“胡兄不必勉强,我只是随口这么一提,不行就算了。”任商含笑忙说,“我知道贵族的幻术是从不外传的。”

“也不是不能传,族里面没有不能外传的规矩,只是……”老者反复思忖着,他和任商几百年的交情了,几天前一时兴起,脱口答应任商随便提什么要求自己都答应,来作为送给任商的寿礼,没想到任商马上就提了这么一个说难也不难,又很让他伤脑筋的要求。“只是我们的一些法术,不是外族人学的会的,连成精的野狐都不行,这个地狼的孩子就……”

“呵呵,你别小看这孩子,他的脑子聪明着那。”

“幻术?”“外族人不能学?”“连成精的野狐都学不会?”这些对话一句一句地钻进留哥耳朵里。他的心砰砰地跳起来,难道这位老者是……难道他和外公在说的是—他紧张地盯着思考中的老者,生怕他吐出“不行”两个字来。

“唉,君子一言,”老者终于叹了口气说,“谁叫我把话说满了呢!好吧,我教!”

“真的!”留哥脱口问,他有一种想蹿到洞顶上的兴奋。

任商含着笑容扫了他一眼问:“你知道我们在说些什么吗?”

留哥点点头。

“说来听听。”

“我猜这位前辈一定是位九尾天狐,而外公请他教我的,则是九尾天狐的幻术。”留哥信心十足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呵呵,果然聪明。”老者笑起来,“好。你既然猜到了,可有没有信心跟我学上一学?”

“有!”留哥挺直了腰,大声回答。

“我只给你五天时间,这五天里我会用心教你,若你五天之中学会了,我会再教你一个法术作为奖励,如果五天之内你学不会,你可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我能学会!”

“哈哈,任老弟,你这个外孙口气不小啊!”

“你可别小看他,我看啊,你是非得教他两个法术不可了。”

“那么就从明天开始吧,今天已经太晚了。”任商为留哥多争取一点时间,他向留哥嘱咐说,“从明天开始你还是来这里跟胡兄学,好好珍惜这个机会,我有点事要离开几天,回来再检查你学的怎么样了。”

“外公要出门?”留哥对于任商不在身边有一丝不安。

“我族中有事,回去看看。”任商脸上收敛了笑意。

“回那里去?”胡老者显然有什么不满,重重把杯子一放,“那种地方,回去作甚!?”

任商垂头不语。

“总之,秋娘死了之后你就该明白过来了,为什么还把他们当作……”

任商看看身边的留哥,没有回答。

“孩子,”胡老者向留哥挥挥手,“今天你先回去,明天按时来,我会教你的!我有点事得和你外公谈谈!”

“是。”留哥知道这两位老人要说不能让自己听到的话,忙答应着,向胡老者鞠了一躬,向外走去,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任商,想到明天来他就不在这里了,不由有些依依不舍。

“去吧,我三、两天就回来。”任商向留哥摆摆手,“别忘了用功,我等着看呢。”

“是。”留哥得到了他回来的准确时间,放心地出口气,笑着走了。

“任老弟,这个孩子……”胡老者说了几个字却没有说下去,和任商一样看着留哥离去的门口发起呆来。

“啦啦啦,啦啦拉,明天要学幻术了……”留哥得意地哼着小曲儿,撒着欢向回跑,他真想把自己有机会学九尾狐的幻术的事告诉第一个族人,可惜任商曾一再告诫他,不许他和任何人提起自己,所以他这么多年来,连父母都没有告诉自己的法术是从哪里学来的。

不能四处去炫耀让人有点失望,不过想到在族人面前展现幻术时的得意,他的兴致又高了起来。

“啦啦啦,啦啦啦……”留哥一路唱着歌过去,却丝毫没有留意身手有两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他是从地面上下来……”执珂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对着身后的执珪说。

执珪也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他竟然敢独自去地面。”

两兄弟对视良久,执珂决然地说:“走,我们也上去看看,看他究竟在捣什么鬼!”

第二天,留哥一整天都沉浸在兴奋之中,吃过晚饭,趁母亲没注意早早地便溜出了门。

“庚妹!庚妹!”静石焦急地叫着奔进家门时,留哥早去的远了。

“留哥儿呢!留哥儿呢!”静石“乒乒乓乓”地推着房门,大声叫嚷着。

庚娘从房里出来,不解地问:“怎么了?留哥儿出门去了,你这是干什么?”

“他又去地面了吗?”静石脸色苍白地问。

“地面?”

静石面无血色地看着妻子:“他,他最近一直和……我去追他回来!”说完转身狂奔,也不顾地狼族里的礼仪,从天花板上钻了出去。

庚娘呆立在屋里,默念着:“地面,留哥儿去了地面……‘他一直和’……和什么?和谁在一起……究竟出了什么事……难道……”她心中想到了一个最可怕的念头,不由浑身发抖起来,“不会,留哥儿是我的儿子!不会的!留哥儿是我的儿子!”

留哥儿规矩地站着,在胡老者的打量下摆动出自己最恭敬的样子。他看得出这位九尾狐老者性子远不象任商那么随和可亲,所以一点也不敢造次。

“你叫留哥是吧?”

“是,先生,是叫留哥。”

“留哥……”胡老者似乎在品味着这个名字,留哥不由提起了心——他不会因为不喜欢我的名字而不教我吧?

“好,今天起我就教你幻术,你跟我出来。”胡老者示意留哥随自己走出山洞。

“马上就要学到幻术了,马上就……”留哥又紧张又兴奋,手心都握出汗来了。

“你……”胡老者正想问点什么,却忽然改了口,板下脸问:“留哥,你把我的事告诉过旁人吗?”

“没有!”留哥连忙摇头。

“是吗。”胡老者点着头,却猛地扭过身,举手一挥,一阵狂风把留哥身后的灌木丛吹得东倒西歪,露出了后面躲躲藏藏的一名地狼男子来,“哼!”胡老者冷哼一声向留哥问:“你的族人?”

“素辛先生……”留哥看着那名地狼男子喃喃地说。

素辛满脸尴尬,拍着身上的草叶土尘狼狈地走了出来。他一直悄悄跟在留哥身手,见到留哥进入山洞后便靠近过来,没想到一下子就被胡老者发现了,当他看清楚胡老者的样子后仿佛吓了一跳,连忙又后退了几步,向胡老者深施一礼:“原来是九尾天狐,我实在是失礼了。”他已经认出了胡老者的身份。

“不必多礼。”胡老者口气冷淡得很。

“在下是地狼族的素辛,敢问天狐阁下的尊姓大名?”素辛口气中全是恭敬。

“胡,胡理生。”

“扑嗤。”留哥在旁边忍不住笑出来——这位九尾狐老者的名字竟然叫“狐狸生”。两道凌厉的目光一起落在他身上。他忙努力收回笑容,憋得脸都红了。

“留哥,你的长辈既然都来接你了,今天你就先回去吧,明儿个再来。”胡理生显然很是不快,冷冰冰地说。

“喔。知道了。”留哥知道今天是学不成了,悻悻地答应。

胡理生没有再理睬向他告辞的素辛和留哥,转身回到山洞里去了。

“我今天本来可以学到只有九尾狐才会的幻术的。”走出了胡理生的视线范围,留哥终于忍不住开始咕哝着抱怨。

“当然,当然,是先生不好,不该跟在你后面,留哥儿可别生先生的气。”素辛笑得竟有些傻乎乎地,兴奋地满脸通红,“原来你一直在跟这位天狐学法术,怎么不早点说呢?害得长辈们为你担心。”

“不让我说。”留哥含糊其词。

“当然,当然,不让你说就别说了,先生对留哥儿是一百个放心的,哈哈,九尾狐的幻术,九尾狐的幻术啊,他们一向是从不外传的,留哥儿,好样的!”他用力拍着留哥的肩,对于留哥将要学习九尾狐的幻术这件事他看起来比留哥本人还兴奋。

“先生,你说九尾狐的幻术究竟是什么样子的?胡先生只给我五天时间,说如果我学不会,他就再也不教了呢,可如果我学会了他就再教我一个法术作奖励!我有点担心,那么难的法术,只有五天时间,我从来没有亲眼见过那种法术呢。”

“我也只见过一次……”素辛回忆说,“那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那位九尾天狐那么年轻——最多比你大一点——却独自对抗一大群妖怪,那真是挥洒自如,轻描淡写一样,当他使用了幻术之后,唉,我简直不能形容出来……总之留哥儿,你这么得到的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千万别错过了。”

“我知道,难得有机会学自己没见过的法术,我会把握住的。”

静石迎面逛奔而来,看到他来势汹汹地样子,留哥儿机灵地向旁边一跳,总算躲过了一劫,素辛却和静石重生地撞在了一起,两个人都跌了个四脚朝天。静石习武之人,筋骨结实,马上就从地上弹起来,一把抓住儿子,连摇带晃地问:“留哥儿,你不要紧吧?你有没有事?”

“爹……”留哥小心翼翼地指指他脚下,“先生他……”

素辛被静石结结实实地在胸口这一撞,正躲在地上呻吟,半天爬不起来。

“素辛先生,你没事吧?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静石一把提起素辛,连连用手为他打扫灰尘,发出“扑扑”地拍打声来。留哥不由裂开嘴吸了一口凉气。

“没……没……事……”素辛好不容易喘上气来,极力地拒绝着静石的好意。

“爹,您怎么也来了?”留哥不解地问。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先生和父亲一起出现在地面上?而且看起来都象是专程来找自己的。

“留哥儿,你怎么样?有没有被骗?那个人……”

“静石老弟,教留哥儿法术的是一位天狐。”素辛打断了他的话。

“天……狐……”静石张大了嘴,“教留哥儿法术?”

“老弟啊,你这个儿子实在是了不起啊!”素辛深以为傲地说,“很快我这个全族第一法师的位子就要让一让了。”

“天狐……”静石还在吃惊中,“留哥儿你跟去跟人家学法术,没有丢咱们地狼族的脸吧?”

“当然没有!”留哥嘟着嘴叫,“为什么先生来了,你也来了,今天到底怎么了啊?”

静石愣了一下,拍着脑袋说:“听说你自己跑到地面上来了,不放心跟来看看啊,你知道地面上是很危险的,哈哈……”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自己不会迷路的!”留哥跺着脚使小孩性子。

静石在心中叹了口气,事情的真相还是不要让留哥知道的好,素辛在一边看着这对父子俩,心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为什么要诬陷留哥儿在和无伤交往!”下午的课堂上,素辛怒气冲冲地走到执珪、执珂面前,挥手狠狠地给了他们每人一耳光。

“我和无伤交往!”留哥“腾”地跳了起来,冲到执珪兄弟面前,“你们为什么这样信口胡说!”他这才明白为什么先生和父亲会跟踪自己,为什么父亲会是那样焦急和担心,而先生又为什么做出那种和身份不符的鬼鬼祟祟的事情来,“和无伤交往!”这种中伤让他不由打了个寒颤,他恶狠狠地盯着执珪兄弟吼道:“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们!从小到大我对你们处处敬让,处处忍受,你们为什么一次一次和我过不去!竟然这么陷害我!”

执珪兄弟吃了素辛的耳光,都畏缩地低着头不语,但留哥质问他们时,他们瞄向留哥的目光中依旧充满了怨毒。

“你们最好小心点,从今天起我才不管你们是不是我伯父的儿子,只要犯到我手里,我决不客气!听见了没有,给我小心点!”

“留哥儿,行了,”素辛拍拍他的肩膀,留哥在学堂里这样大吵大闹他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好言安慰说,“发生这样的事也难怪你气恼,但是执珪他们也是一时糊涂,事情弄明白了也就行了。”他看向学生们大声宣布:“告诉大家吧,留哥儿这些日子确实是偷偷跑到地面上去,但是和他来往、指点他法术的不是什么无伤,而是一位九尾天狐前辈。”

“九尾天狐,”

“九尾天狐?”

“听到了吗?先生说是……”

“留哥儿,这是真的吗?”

“天啊,这么厉害!”

学生们当中顿时议论四起,大家都掩饰不住脸上的惊讶。

在青丘之国,九尾狐一族被这里的居民奉这吉祥的象征,在众多的种族当中有着极高的地位。

而且九尾狐一族精通法术,历代心来修成正果者甚多,他们这个以一个个小家族的单位生活的种族彼此之间又格外的团结,一呼百应,就算单纯从实力方面来言,青丘之国也没有什么种族可以和他们相比。

青丘之国的居民如此的推敬他们,九尾狐也自视颇高,这个种族极少与外族来往,国内有什么大事邀他们参与,也是派来几名使者,礼貌周旋,从不过多介入,青丘之国的居民们平时和他们照面、来往的机会都不多,更别说向他们学习法术了。

“而且……”素闻素辛看着大家继续宣布,“这位天狐还要教留哥儿幻术。”“幻术!”学生们的嘴长的越发大了。

九尾狐一族的幻术之神奇天下皆知,是他们族中的不传秘法,留哥竟然有这个机会学到。

“这是留哥儿之幸,也是我族之幸!”素辛发着感慨。只要留哥把幻术学到手,天长日久,随着时光推移,地狼族自然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学会这个法术,几百年之后,也许地狼族就成了继九尾狐之后第二们以幻术著名的种族,到那时还管什么无伤,连地面上的神民也不见得还是地狼族的对手。素辛越想越得意,“呵呵”地笑了起来。学生们也纷纷想到了这个可能,相互议论着,露出难以掩饰地兴奋笑容。

“今天放学,”素辛大声宣布,“留哥儿回去好好休息,好准备明天学幻术——今天就别去练武,知道吗?”他再多加上一句嘱咐。

“是。”留哥忙答应,他知道先生对自己把大把时间放在武艺上一直不太满意,就象父亲不太喜欢自己把许多时间用在法术上一样。他们为什么不能象外公一样了解自己,明白自己是为了对知识、对学业的渴求在学,而尊重自己的兴趣呢?外公什么时候回来呢?留哥开始算日子,想想要自己独自面对着严肃的胡理生学习,心里还真是有点发毛。

“留哥儿,九尾狐到底长什么样?”

“是不是真的有九条尾巴?”

“一定是威风凛凛,气势逼人吧?”

“不对,我猜他一定是仙风道骨,飘然出尘,留哥儿,你说对不对?”

“才不是呢……”留哥对着这帮妄加猜测的朋友泼冷水,“跟予的爷爷差不多——就是一个小老头儿。”

“唉……”伙伴们失望地叹口气。

“那他教的法术厉不厉害?”

“厉害,九尾狐的法术嘛。”留哥根本还没学过胡理生的法术,硬着头皮瞎扯。

“那你学了幻术,可不可以回来教给我们?”沉珠充满了期待地问。

“只要胡先生不说不许我外传,我当然会先教给你们,如果他说不许就……”

“那当然,人家不许你教你当然不能教,可要是让的话,你可得第一个教我!”

“我也是。”

“还有我。”

伙伴们纷纷报名,准备参加留哥的幻术教学班,只有糕儿诺诺地说:“我看我是学不会的,留哥儿就不用为我多费精神了。”

“还没学就打退堂鼓,你太没出息了吧!”伙伴们一起向他开火。

“我看他不是没出息,也不是学不会,而是他没空学!”予摇头晃脑地说,“你们还不知道呢,人家糕儿已经订了亲,下个月就迎新娘子拜堂,连聘礼都下过了。”

“什么!不会吧!”少年们一起高叫。

“怎么不会,他订的是我四叔的连襟的侄女儿,蒙得了别人会瞒得了我!”

“糕儿,是不是真的?!”大家立刻把糕儿围在中间。

“不,不,不是……不是假的。”糕儿在这群伙伴严厉的注视下,终于没敢说谎,“那是我爹娘作主订的,我连人家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成了亲,拜了堂不就知道了。”

“新郎倌可心急着呢,不如我们陪你去偷看一眼未来的嫂子长什么样?”

“没想到啊没想到,我们之中先有家事的居然是你!我最近大家给留哥儿这样轰轰烈烈地提亲,还以为第一个娶媳妇的一定是他呢!”

“干嘛又把我扯进来!我又不是糕儿,整天只挂着新娘子长什么样了。”

“我哪里这样挂着了。”

“刚才明明自己说了,还嘴硬!”

“死留哥,你讨打!”

“没羞,没羞,糕儿在想媳妇儿!”

“别跑!”

“……”

素辛说要留哥早早休息,他却依旧和伙伴们闹了几个时辰,晚饭时分才踏进家门,一进门便看见静石和庚娘双双坐在桌边等着他。

“爹、娘。”留哥知道父母一定有话对自己说,乖乖地走了过去。

静石和庚娘相互对视几眼,叹一口气,庚娘先开了口:“留哥儿,这次的事可真把我和你爹吓得魂飞魄散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错了。”

“去学法术不是你错,只是你遇事应该先和父母商量一下啊,即使不是无伤,世间也还有的是用心险恶之辈,你明不明白,人家叫你不回来说你就真不说,万一,万一……你要是有个闪失,可叫娘怎么活……”说着便开始抹眼泪。

留哥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看见母亲伤心流泪,他双膝跪倒,抱着庚娘的腿说:“娘,我以后不敢了。”

静石一直坐在旁边不出声,这时才缓缓地说:“留哥儿,你是怎么认识这位天狐的?”

“我……”留哥张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说实话的话就方说是任商介绍的,那么任商又是谁?又是怎么认识的?等等等……又会牵扯出一大串问题来,而且自己还答应过任商,不把他的事告诉任何人,这“任何人”当中,自然也包括了自己的父母吧?

“我学不会变人的时候心情不好,自己跑到地面上转悠,就遇见他了。”——留哥可没有指明是哪一个“他”。

“然后就一直跟他学法术?”

“嗯。”

“这么多年来,一点口风也没在父母面前露……”静石沉重地叹息了一声。

“因为我答应了不把他的事告诉任何人,爹不是也常教我要言出必行,一诺千金吗。”留哥急着为自己辩解。

“我知道,我没说你错……”静石显得十分疲倦,看起来象老了几十岁,显然“留哥与无伤交往”这个事件给他的打击不轻。静石慢慢地说:“留哥儿,你也长大了,作爹娘的不该过多的干涉你的事,可是同样的,你也不该再象小时候那样任意妄为了。这次的事,也许你笑笑就过去了,可是它究竟有多严重你想过没有!和无伤交往……这样的罪名你这副小肩膀扛不扛得起来。”

“身正不怕影斜!我又没有做过对不起良心的事!”留哥理直气壮地回答。

“你根本不明白事件的严重!”静石重重一拍桌子大吼了一声。

茶杯茶碗跳的老高,又“砰砰”地摔在桌子上。留哥被吓得打了个哆嗦,睁大了眼睛看着父亲。在他的记忆当中,父亲从来也没有这样向他发过脾气。

“……你不明白,你不明白……”静石垂着头说,“不用你做什么对不起族人对不起良心的事,只要沾上无伤这个名字就够了……大哥他什么也没做,他指着大地向我发誓他没有背叛族人……而且什么证据也没有,什么证据也没有,只是沾上了无伤,这就够了……够了……”静石的声音越来越低,两行浊泪从脸颊上滑了下来。

“大伯他,他,究竟做过什么?”留哥鼓起勇气问。

静石抬起头,目光和儿子遇在一起,父子对视良久,静石才长叹口气:“我早该想到,你都这么大了,那件事又这么出名,你不可能听不到风声的。”

“……”留哥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知道那件事的原委。

“你知道了也好,也该让你知道了……”静石缓缓地说,“关于大哥的事你知道了多少?”

“我知道大伯原来是族中数一数二的法师,后来背着族人暗中和无伤交往,再后来,再后来……”留哥咬着嘴唇说不下去了。

“最后是我逼死了大哥……”静石哽咽一声。

留哥认真地听着,静石所说的和他所听过的有些出入——他听到的是静石大义灭亲,亲手杀了若石,而静石说的,只是他“逼”死了若石。

看丈夫哽咽着说不下去,庚娘接过来说:“当时我们族中和无伤接连发生冲突,而且我们连连吃亏,死伤甚众,族人们便纷纷怀疑是因为有了内奸才会这样。当时大伯时常住在地面上不回来,而且族中一直有风言风语说他和无伤有往来。”说到这里,庚娘叹了口气。若石少年时和所有的地狼一样由父母为他订了婚事,但在成亲之后他们夫妻的感情十分不和睦,这也是若石喜欢上地面游荡不回家的原因之一,而若石在地面上和无伤交往这件事就是他的妻子向族中长老报告的。

“大伯被勒令立刻回来向族中长老们解释清楚,可是大伯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了这些命令,并且声称他过够了住在阴暗的地下,和无伤族进行着无休无尽残杀的日子,他从此要脱离地狼族,脱离大地,在土面上过一个普通妖怪的日子。”

“啊!他疯了!”留哥脱口叫出来——脱离大地在地面上生活?这种事留哥也好,其他地狼也好,连想都不敢去想。

“是啊,”庚娘看着自己的丈夫说,“当时族人们的反应都和你一样,全认为他疯了,可是当时你爹不这么认为。他觉得大伯一向处事理智,不应该突然变得这么颠狂,所以他就亲自去找大伯说……”

静石以手捂面,泣不成声:“如果我没有去找大哥就好了……我真是愚蠢!我真是该死!呜呜……”

留哥已经听出来了,若石后来的被杀,就是因为父亲这次去找他,他紧张地看着母亲,等她说出详情。

“你爹去地面上找到大伯,发现他已经为自己在地面上安顿了一个家,家里还有一个妻子和一个刚刚出生的儿子……”

“他娶了地面上的种族?”留哥有些明白大伯为什么坚持住在地面上了,他娶了人类或别的种族的女人的话,是不能让对方跟地狼一样住到地底下来吧?

“他是要了一个外族的女人,可那个女人不是地面上的种族,而是,而是一个无伤……”

“嘭!”留哥因为从地上弹起的太高脑袋撞到了天花板,“他真的疯了吗!”他大叫了起来,“要无伤女子,无伤……”光是说这个词就让留哥鬃毛竖立了,如果再要一个那样的女子做枕边人——这种事绝对只有疯子才做的出来。大伯若石或许真的不是叛徒,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我也无法理解大哥为什么这么做,他竟然会为了一个无伤,弃娇妻幼子和整个家族于不顾……

“然后呢?”留哥几乎可以猜到接下来发生的事了。

“族人去地面想把大伯抓回来处置,可大伯的法力高强,那个无伤女子的功夫也不弱,所以族人连连折伤了不少好手,好不容易才把他们制服。大伯连声抗议,说他只是不想再过过去的日子,那个无伤女子和他一样,是背离了无伤族的,所以他根本没有,也不可能和无伤族串通。”

“族人们不相信他对吗?”留哥问。

“不,开始族人们是宁愿相信他的,因为大伯他毕竟是族中的狡狡者,而且曾为族中立下过不少功劳,大家从内心深处也愿意相信那是一场误会,更希望大伯可以洗脱罪名回到族中来。”

“那么大伯他怎么会死?”

“唉……”庚娘长叹一声,“当时族人要押大伯回来,而他的妻子——那个无伤女子要怎么处置呢?大家都不愿把一个无伤带回族中来,而且也相信大伯离开族里是受了这名无伤的盅惑,所以当时一名族人不等大家阻止,一剑就砍掉了那个无伤女子的头……”

“啊……”留哥张大了嘴。

“本来大伯都已经停止了抵抗了,可是一看到那个女子被杀,他突然象疯了一样挣断了绳扑了上去,一口咬断了那个族人的喉咙。”

“啊!”留哥又惊叫了一声。

“在之前的反抗中大伯虽然伤了不少的族人,可是他一个人也没有杀过,到了这时候却变得万分凶残,大开杀戒,连杀了数人之后,他冲进了屋子里抱出了一个小婴儿,然后奔进了树林中……”

“你爹并没有向族人提起那个孩子,所以族人也没有想到大伯和那个无伤女子在一起竟然那么久,连孩子都生下来了,二来那个孩子太安静了,外面打斗了大半个时辰他竟然没有哭一声叫一声,所以大家一看大伯抱着一个孩子出来竟都愣在了那里,等大家明白过来时大伯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杀了族人,又有为和无伤生下的孩子,这一来原梧不相信大伯是叛徒的族人们全都确信是大伯出卖了地狼族。族长族长下令要处死大伯和他抱着的那个孩子,族中的战士们全体出动,在陌生的地面上围追堵截了整整七天,其间不知死了多少族人,直到第七天,你爹才在一片树林里独身追上了已经七天七夜没有合眼,也没有吃喝的大伯……”

随着母亲的描述,留哥又记起多年之前的那个恶梦:若石在地面上奔逃,奔逃,最后静石拦在了他的面前……想到那个逼真的梦境,留哥打了寒颤。

……你爹要大伯跟他回族里来请罪,可你大伯断然拒绝了,因为我们族人和他有了杀妻之恨,所以他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听到这里留哥又颤抖了一下。在这之前他只关心着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以及大伯的结果,对于那个无伤女子的死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可是对大伯而言,那是他的妻子,不是一个该千刀万剐的无伤。”留哥一瞬间明白了大伯的心情。如果自己将来成了亲,而且象父母这样琴瑟合谐的话,不论是谁杀害了自己的妻子,自己也会发疯发狂吧。

“……当时你爹想用武力迫使你大伯回来,你大伯早已筋疲力尽,无法再和你爹对抗了,所以几招过后,你爹就制住了他。这时你大伯忽然双膝向你爹跪下,求他念在兄弟之情上放过他们父子……”

留哥的一颗心开心往下沉,虽然母亲还没有说到结果,可是他已经明白若石是怎么死的了……

“你爹和大伯父亲早亡,两兄弟和老母亲相依为命,他当然一千一万个愿意让你大伯活下来,他当时估计如果大伯肯悔过而且加上他去以命相保的话,族人或许可以饶了大伯,只是那个孩子……”庚娘说着这段凄惨的往事,脸色也变得一点血色都没有,“你爹认为那个孩子不能留下……”

“那个孩子……”留哥的心越缩越紧。

“当你爹向大伯这么表示之后,大伯突然给你爹磕了几个头,说‘我的儿子名叫宁哥儿,以后就拜托兄弟你了,’说完他一把抓住你爹的剑,用力插进了他自己的胸口……”

“大伯就是这么死的……”留哥嘴唇发着抖,“那个那个孩子呢?那个宁哥儿……”他思忖着,难道那就是执珪执珂兄弟中的一个?是自己的堂兄弟。

“死了,那个孩子也死了。”静石木然地坐在那里说。

“什么?杀了父母还不算,连小婴儿也不放过!他还是个小孩子,他什么都不懂!”留哥怒叫,“爹,你平时对执珪他们那么好,为什么不想想,这个孩子也是你的侄子,也是大伯的骨血!大伯他,他用自己的命来换你救他的儿子,你却……”

“啪!”庚娘抬手给了留哥一记耳光。她脸色煞白地指着留哥斥道:“你这个小畜性,你知道什么!你爹为了保住那个孩子用了多少心力你知道吗?他的头发,就是那一夜间白了一半的啊,你竟然还说这些来伤他的心!那个孩子他太小了,太小了,他先天不足,生下来就命悬一线,不管怎么样都救不活他了……可怜的孩子啊,我抱着他,他一点点的变冷,到死还用手抓着我的手指,我可怜的孩子啊……”她放声大哭起来,“他才一个月大啊,他就那么去了……可怜的孩子啊……”静石坐在旁边,泪水也涔涔而下。

“娘,爹……”留哥后悔莫及,自己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脱口说了这么过份的话,他眼圈一红,也掉下泪来。

“留哥儿,那个孩子死的时候,娘的心都碎了,娘的宝贝只有你了,你无论如何不能出什么事,让娘再死一次啊。”庚娘把留哥抱在怀里,母子俩哭成了一团。静石张开手臂,一手揽住妻子,一手揽住儿子,把他们紧紧拥在自己胸前——这是他在这世间难有的宝物,也是他最后的生命寄托了。

“儿子,今天爹娘告诉你这些不愿提的往事,就是为了让你知道,事情往往不是当事人想到的那么简单,你知道吗,大哥死了之后族人才查出是无伤族串通了一些狙如化身做地鼠的样子接近我从头族,盗取偷听了我族的情报,那一切和大哥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大哥他是清白无辜的,却在死手依旧被族人称为叛徒,叛徒!世事就是这样,没人去想大哥为什么才杀伤族人,只记得他娶过无伤女子,逃出过家族,就算叫他叛徒也算冤枉他,你年轻不懂权衡轻重,一步走错,即使你没有害人的念头,一顶帽子扣在头上你也受不了啊!这次九尾天狐的事也罢了,你以后跟外族人交往,千万要先和父母商量一声,明白吗?”

留哥躺在**,翻来覆去无法入睡,脑海中一直回荡着父亲的这番话。

这些年来他和族人们一样以为大伯是叛徒,虽然内心深入对他很同情,但是他毕竟是和无伤串通的叛徒,一切是他咎由自取。听父母讲了事情的真相后,留哥开始无法判断大伯究竟是不是错了?说他错了吧,他确实没有出卖族人,他只是想在地面上,过一种虽然奇怪但是由他自己选择的生活而已。每一个人不都应该是自由的吗?族中每当有人想去远方游历,去远方建立自己的新家不都是会得到族人们的祝福的吗?为什么大伯就不可以?说他没错,他又真的和无伤来往过,还娶了一个无伤女子为妻。如果和无伤交往但没有出卖地狼族的话算不算有罪?留哥想不通这个问题。

虽然经受了父母的警告,但留哥对自己的事一点也不担心,反正自己是绝对不会去和无伤交往的,反而是大伯的事更让他挂心,他在被窝里滚来滚去,好不容易才含着自己的尾巴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