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多么精湛的布局,只要是一个局,就有被破开的一天。

正如一句名言:你不可能骗所有的人一辈子。

我相信,世上有巧合,但如果太多的巧合,就不可能是巧合了。

现在这种困境,已经对我的生活造成了困扰,我无法从正常的逻辑上去摆脱它,所以,我假设,我在不知觉中,进入了某个局。

我对胡仁道:“帮我想想,怪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胡仁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好象是从我来找你的那天开始吧?”

胡仁为什么来找我?剔除友情之外,他找我的最大目的,就是期望我可以帮他说服业主,以便收楼。难道说胡仁就是布局者?我瞄了胡仁一眼,他打了个哆嗦,举手道:“停!老荆,我知道你潜台词,你无聊不?收了楼我有什么好处?”说到这里,他便得意的笑了起来,以至胖脸上几乎找不到眼睛:“再说,你去国外那几天里,我就和张狂老哥谈好。所以我犯不着折腾你!”

谈好了?我一把扣住胡仁的肘关节,沉声道:“我怎么不知道?怎么谈好的?”

“你又没问!发过短信给你的!”胡仁拍开我的手,揉着臂膊道:“之前是因为发展商太黑,只给八十万人民币,他觉得以后没法和干哥交代才不敢卖的!”

我扯住他衣领怒道:“放屁,我压根没有收到你说的短信!要卖张狂之前不会卖?说,你怎么骗张狂的?”

这时妻子推门进来,忙劝我不要冲动,胡仁白了我一眼道:“这么大年纪还想当冲动派掌门人?五百万美元的现金加上建成后一层的使用面积。就算他义父明儿复活,也有个交代了!”

妻子在边上也笑道:“老荆,胡仁这事办得很得体了,不论中外哪种意识形态下的社会,不可能说周围其他人都拆迁了,就你一个人长期不交楼的,发展商大可以通过政府手段来实现收楼的……”

我挥手止住他们,点了支烟,我心里很有些不痛快,我对朋友的选择,是很挑剔的,能让我视为朋友的人,绝对不是一般的交情,但现在这两个我视为兄弟的好友,却把一件我参与其中的事情撇开我完成了,而我一无所知!

用一句俗套的话来说:我出离愤怒了。

用一句煽情的话来说:他们把我珍视的友情毫不留情的践踏。

妻子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不快地摇了摇头,就在我准备对胡仁发火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电话里传来张狂焦急无助的声音:“阿晓!你听到我说话吗?对,我是张狂,我被困在旧楼底下的防空洞里了!我电话……”

说到这里,就没有了,再拔过去,却是关机了,想必电池没电吧,我一把扯起胡仁,向外奔去。这个时候,无暇去计较太多了,下楼时,在电梯里胡仁喋喋不休地发誓赌咒他在我去外国期间给过我的短信的了,我根本就没有心情听他胡说,掏出手机甩给他自己看,谁知胡仁惊叫道:“天,你的短信信箱的空的,你把短信全删了来耍我啊?”

我抢过电话,不知道怎么回事,收件箱真的被清空,我没好气地道:“清空没清空都好,没有收到就是没有收到!”

这两幢解放前建的骑旧楼,并且当落实政策归还业主时,已经定为危房,所以某些岁月的痕迹保留得更加深刻。比如在某间房里,墙上还有一张边角发黄、结满蛛丝、残缺不全的连现在农村也不复见的“胖小子抱鲤鱼”年画。

而那段岁月里到现在为止,少数基本无争议认为正确的方针之一“深挖洞……”,自然也在这两幢骑楼上得到很好的体现,那就是——防空洞。

张狂在我去买打火机时,听到防空洞仿佛有声音,所以他马上去拿了一盏应急灯去看个究竟。他不能不去看,因为中国人几千年来怕惹“官非”的心理同样也在他身上留着烙印,不论是有人利用这两幢骑楼的防空洞做非法勾当也好,有流浪汉在里夜宿也好,出了事,作为业主,总是脱不了干系的。

防空洞的入口,就在楼梯后面,张狂拨去几张蛛网,便有一种危机感随着南方潮湿天气下特有的令人作呕的霉味扑面而来,这是他年少时无数次街头械斗留给他的除了满身伤疤以处的一点本能。但张狂笑了笑还是往楼梯后摸索了过去,他嘲讽着自己过敏的神经,因为近来也许年纪大了,虽然倒三角的上身肌肉盘虬凸凹得足以让大多数都市年青年人汗颜,但终究老了,不时老是磕磕碰碰,所以很多时候对危机的感知不过是空穴来风。

应急灯下,年月久远而锈得暗红的铁链紧紧缠在防空洞门上,末端的大铁锁忠实的紧扣着。张狂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时防空洞里传来“咣咣当当”的声音,他还是决定进防空洞里瞧瞧,万一上次堆边角料时,不小心把个流浪汉关在里面那可是非法禁锢的大罪来的。当然,多数不过是老鼠弄翻了这些年来堆放在里面维修房子余下的边角料。

把大铁锁和沉重的铁链拖开,张狂还在裤子上拍打着手上沾染的铁锈,那一米见方由一整块厚实的红木做成的、称之为盖子会更加形象的门,就“吱”一声向里面倒去。

把脚踏在年久失修的木梯上,承受住了张狂体重的木板不堪重负地吱吱呻吟着,张狂小心的用手上的应急灯打量着四周,这时他却发现,在木梯尽头的水泥地板上厚厚的积尘里竟有几个鞋印!

突然,脚下腐烂的木板“喀”一声,断作两半,张狂一脚踩空,应急灯在手上挥舞了一道弧线,照亮了防空洞的穹顶的蜘蛛网,一只壁虎快速的闪进一簇不知名的苔里,防空洞里各个角落里“吱吱”声不绝于耳,张狂整个身子在木梯上滑了两格,幸好反应还算灵敏,紧紧抓住了梯子上端的一块木版,整个人吊在空中。

张狂惊魂末定,防空洞内又“叮”的一声响,他忙把应急灯照了过去,却是一小截三角钢不知从什么地方跌下来砸破了一块旧玻璃上。张狂重重地喘了口气,用手中的应急灯照了照下面,却不觉笑了起来,那水泥地板离他脚下不过二十公分,便干脆松手落下,张狂望着自己落地的前方那几个鞋印,心里不停打鼓,鞋印,就是有人来过了,天,从上次打开这个防空洞到现在,差不多有两个月了,要是自己把谁关在里面,那不得饿死?想到这里,张狂的心里有些发毛,他心虚的用应急灯照着四周,还好,没有他想象中干尸。

张狂总算定下来神来,提灯去比照那几个鞋印,和自己方才的留下的鞋印激起的灰尘厚度相比较,可以推测出这几个脚印是新的,至少是最近这些日子才有的,是什么人曾经来过呢?方才撬开门洞木版进来的时候,门口没有其他人曾经进入的迹象,而这几个脚印边缘干净整齐,鞋底纹印清晰,明显是新皮鞋的脚印,流浪汉的鞋子,一般不是这样的,这让张狂比较放心,至多是开锁手法高明的小偷来光顾过,而这两幢旧骑楼根本没什么好偷的。但突然张狂那种危机迫近的感觉又来了,他忙把应急灯向四周照去,一览无遗的四面水泥墙壁,只有几个角落堆着几小堆垃圾一样的边角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