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倾斜,寒意浓浓。

当北辰逸踏进临月阁的院门之时,忽然定住了。

蓝眸直直地盯着桂林尽头的寝殿,却怎么都移动不了脚步。

他知道凤楚熙已经醒来了,也知道莫云也已经醒来了,更知道他们两人还是同住在凤楚熙的寝殿内。

早上,他离开凤楚熙的寝殿之后,就让禹一南去给莫云疗伤了,毕竟任由她这样流血下去的话,她肯定会撑不过的。

他终究,还是心软了。

只是一整个白天,他都没有再来这里,甚至哪都没去,只是呆呆地坐在御书房中。

可是这一整天,他的脑海中全部都是莫云那梨花带雨的脸,还有那隐忍的倔强和地上的那条长长的血迹。

一直,一直在他的脑中回放着。

闭了闭眼,北辰逸叹出了一口气,转身欲走。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了开门和关门的声音,回转过身,正好看到小林子端着食盘从里面走了出来。

北辰逸重新停住了脚步,在原地等着小林子走来。

小林子低着头走的很快,当看到站在门口的北辰逸的时候,已经近在咫尺了,猛地收住了脚步,诚惶诚恐地道:“皇……奴才参见皇上!”

“起来吧。”北辰逸双手背后,淡淡地应了一声。

看了看他手中食盘上的几个盘子和两付碗筷,蓝眸微沉,随后开口道:“娘娘怎么样了?”

“回皇上,娘娘恢复的很好,胃口也很不错,吃了一大碗的饭,比平时都要多。”小林子低着头,详细地回禀着,心中却暗暗思量着,要不要连带莫云的状况也一并说了。

只是北辰逸没有给他多嘴的机会,沉声道:“那你就好好地照顾着吧。”

语罢,北辰逸转身便走,留下了傻傻地愣在原地的小林子。

这……这就走了?

他眨眨眼,看着那凛然而去的背影,觉得很不可思议。

娘娘醒来已经大半天了,在她昏迷的时候一直担心着的皇上,此刻却连屋子都不进去了。

这到底演的是哪出?

小林子不知道北辰逸演的是哪出,就连北辰逸自己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他只知道离开临月阁之后,他就跃出了熙宁宫,飞出了皇宫,一路朝着北海镇而去。

今晚,他还跟一个人有约,那人就是凌飞寒。

虽然离相约的时间尚早,可是此刻的他却一秒都不想在这个皇宫中停留。

留在这里,他的脑子就无比的混乱。

所以,他逃离了!

夜已黑,时辰却尚早,正值晚膳的时间。

北海镇上依旧灯火通明,人群熙攘。

北辰逸一路直奔凌飞寒所在的客栈,直接到了他房间的门口。

门口,月风守在那里,见着大步而来的北辰逸,抱拳低头道:“宫主已经在里面恭候多时了。”

说着,伸手推开了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站在门口望将进去,北辰逸看到一袭红衣的凌飞寒正面对着门坐在桌前,桌上摆满了菜肴清酒,见到北辰逸,正在浅饮着的凌飞寒朝着他抬了抬手,扬了扬手中的酒杯。

没有丝毫的犹豫,北辰逸跨步进去,门在他的身后关上,留下一室的菜香酒醇。

凌飞寒一派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嘴角勾着一抹浅笑,跟北辰逸的冷俊面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北辰兄,坐啊。”轻轻地转着手中的青花酒杯,凌飞寒随意地打着招呼,就好似对方是一个无比熟悉的老友一般。

北辰逸默然不语,走到了桌前在凌飞寒的对面,一撩袍角坐了下来。

看着他漫不经心的样子,北辰逸淡定如波,开门见山地道:“魅生之毒的解药,你要怎么样才肯给?”

没有直接跟他要解药,而是先问他的条件,那是因为北辰逸知道,凌飞寒绝对不可能轻易地将解药给他。

凌飞寒邪邪地勾唇,一边为北辰逸斟着酒,一边道:“北辰兄,咱们兄弟俩两年多未相聚了,今日难得有此等机会,就先不要说这么严肃的话题了,还是好好地干上几杯吧。”

北辰逸看了看杯中的清酒,再看看凌飞寒朝他举起的杯子,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却并没有跟他碰杯。

凌飞寒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喝下,随即玩味地勾唇道:“你就不怕我在里面下毒吗?”

“呵呵……”北辰逸终于笑了,将杯子朝着桌上一放,蓝眸微眯:“我既然来了,还会怕你下毒吗?”

不用“本宫”,不用“朕”,两人就好似真正的朋友一般,可是内里的暗潮汹涌,却是常人所无法看出来的。

“也是,对于北辰兄的胆量,小弟可一直很是佩服呢。”凌飞寒也放下了酒杯,随意地理了下衣袖,随即好似想到了什么一般,忽的出声道:“对了,那莫云的伤,没什么大碍吧?”

今天一整天,北辰逸的脑海就一直被这个名字所占据,现在好不容易暂时将她放在了一边,却不料凌飞寒竟提了出来。

原本一直淡定无波的神情微动,北辰逸斜睨了凌飞寒一眼,冷声道:“对于这个奴才,凌宫主可真是上心呢。”

“呵呵。”凌飞寒笑得意味深长,狭长的桃花眼微微眯起,“难道北辰兄,对这个‘奴才’就不上心了吗?”

这“奴才”两字,他故意说的很重,听得北辰逸的脸色沉了沉。

见北辰逸沉默了起来,凌飞寒眯着眼继续道:“难道北辰兄不觉得,这个奴才跟一个人很像吗?”

话音落下,北辰逸的双眸一瞪,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凌飞寒。

如若他没记错的话,这个凌飞寒跟莫云充其量也只接触过三次,仅仅三次,他就能洞察到这一点了吗?

到底是他的洞察能力太强,还是其中有着什么他不知道的原因?

北辰逸的惊愕表情使得凌飞寒一片了然,挑挑眉道:“看来北辰兄也感觉到了,所以才会对她这么特别的吧?只是这样一来,你藏在宫里的那一位,又处于何等地为呢?”

藏在宫里的那一位?

北辰逸知道,凌飞寒所指之人,显然就是月云,他果然已经知道月云回来了。

那么他一直留在北海镇,难道就是为了……

想到这里,北辰逸不愿再在这里多作停留,又重复了一遍最开始的问题:“凌飞寒,今日我来不是跟你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只想问你,魅生之毒的解药,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给?”

“这个嘛……”凌飞寒一边玩着垂在胸前的头发,一边抬眼瞄了北辰逸一下,随即漫不经心地道:“用一个人来换,如何?”

一个人?

北辰逸放在桌上的双手一握,眸光瞬间变得阴沉,凌飞寒会开口要的人,他想都不用想,必然是月云了。

用月云去换凤楚熙的命,别说是他,就连凤楚熙本人,也不会同意的。

“凌飞寒,你的胃口不免也太大了吧。”北辰逸冷冷地出声,蓝眸中隐着浓浓的寒意。

“哈哈哈!!”北辰逸的话音落下,凌飞寒忽的大笑了起来,“北辰逸,你亲自上门来求解药,难道就只有这么一点诚意吗?居然连一个小小的奴才都不愿给,你还说对她不上心?”

奴才?

北辰逸心中一顿,难道凌飞寒要的人不是月云,而是莫云?

“你说的人……是莫云?”北辰逸不确定地问出声。

“是啊,不然你以为是谁?”凌飞寒邪邪勾唇,“用一个奴才换取你的好兄弟的命,这笔帐,怎么算都是你赚了吧。”

听起来,这当然是无比合算的一次交易了,可是北辰逸却无法开口答应。

没错,他犹豫了。

“给我一个理由。”忽然,北辰逸沉沉地开口,“给我一个你要莫云的理由。”

凌飞寒是怎么样的人,北辰逸多少还是有所了解的,虽然这个人随性而为,可是对于不感兴趣事物以及人,他一向都是不削一顾的。

现在却要拿那么珍贵的解药来换取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甚至这个人只跟他见了三次面。

他的居心,到底为何?

“若我说,没有理由呢?”凌飞寒笑得邪魅,“我只是觉得她很合我的胃口而已。”

北辰逸抿唇不语,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怎么,不愿意吗?”凌飞寒笑了笑,身子微微朝前倾了倾,又道:“这样吧,我也不是个喜欢为难人的人,我就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用莫云来换取解药,要么让月云亲自来取解药,两者选其一,你自己看着办吧。”

让月云亲自来取解药?

北辰逸“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冷冷地道:“凌飞寒,你不要欺人太甚!”

“欺人?”凌飞寒貌似惊讶地抬了抬下吧,也缓缓地站起身来,“是你要我提条件的,我都给了你两个选择了,何来欺人一说?如果你两样都不愿意,那么这件事情就免谈了。时辰不早了,我也该歇息了,北辰兄,请吧。”

凌飞寒下起了逐客令,北辰逸垂在身侧的双拳紧握,狠狠地盯了他许久,而后拂袖离去。

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凌飞寒嘴角的笑容渐消,脸上的神色越来越难看,忽然,他的身子一个踉跄,竟是站立不稳朝后跌去。

“宫主!”进门的月风正好看到了这一幕,连忙过来伸手扶住了他,将他扶坐在椅子上,满目担忧,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宫主,为了炼制魅生之毒的解药,您失血过多大伤元气,现在又离宫这么久,您一定要保重啊。”

“没事。”凌飞寒一把挥开月风的手,朝他摆摆手道:“你先出去吧,本宫休息下就没事了。”

月风站在原地,嘴唇动了动还想说点什么,凌飞寒却是冷眼一瞥,冷声道:“怎么,连你也对本宫的话无动于衷了吗?”

“属下不敢。”月风连忙低头,而后退出了房间。

在关上房门的时候,深深地叹出了一口气。

而屋内的凌飞寒依旧坐在桌前,他的面色苍白如纸,就这么单手撑着头,双目紧闭,细密的汗珠从额头渗出。

坐了好一会,他才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而后一步一步地朝着床榻走去,明明只是几步的距离,他却是举步艰难,走了好久。

那样子,竟好似一个病入膏肓,命不久矣的老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