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凌月宫内红灯彩绸,喜气洋洋,这一夜,凌月宫外大雪纷飞,地冻天寒。

“夫人,你是不是太激动了,所以昨晚没有睡好啊?你看眼睛都肿了。”

梳妆镜前,负责给莫云化妆的喜娘一边给她修着脸,一边感叹着。

莫云并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镜中一身红衣的自己。

两世为人,她终于穿上了这身红妆,却不是为了心中的那个人。

若说昨天午膳的时候,她还想着要拒绝凌飞寒,那么在见过北辰逸之后,她就坚定了嫁给凌飞寒的信念了。

虽然现在看似一切都解决了,她跟北辰逸在一起或许就是完美的了,可是世事难料,谁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冒出别的事情来。

而且正如她所说,她嫁给了凌飞寒,只是让一切回归到原位,而她也就算是还了月云的债吧。

再者,她也无法这么自私地为了自己,而让凤楚熙失去这最后的机会。

所以,她现在的眼睛会肿,不是因为没有睡好,而是压根就是一夜没睡,而且还哭了一夜。

莫云闭上了眼睛,努力不让自己再去想那些不该想的事和人。

那喜娘见莫云没有说话,以为她没什么精神,便想找点事情来给她提提神,眼珠子转了转,出声道:“夫人,你知不知道昨天我们宫外有人试图闯宫啊。”

有人闯宫?说的是北辰逸吗?

“嗯。”淡淡地应了一声,莫云依旧没有睁眼。

喜娘见莫云终于有了回应,又继续道:“我听说那人厉害的很,也奇怪的很,他接连破掉了我们十个剑阵,可是在最后一个阵破掉之后,他却又不进来了。一直在风雪中站着,直到现在……”

听到这里,莫云唰的一下睁开了眼,一把抓住了喜娘的手,惹得她叫了起来:“哎呀夫人,您可别动啊,再动奴婢就要画花了呢。”

意识到了自己失态,莫云收回了手,但还是难掩焦急的神情:“你说,那个人到今天早上还在?”

喜娘点点头道:“是啊,据说都冻成冰人了,也不知道他在执着些什么呢?而且啊……”

喜娘的声音还在继续,莫云却再也没有听进去。

凌月宫的十大冰魄阵在江湖上是极其有名的,迄今为止也无人能够闯到第十关。

虽然她知道北辰逸深谙奇门阵法,可是他一人连破十个剑阵,肯定是非常艰难的,身上受的伤肯定不会轻。

以那样的身体,他竟然在风雪中站了整整一个晚上,那么大的雪,那么冷的天,就算正常人都无法忍受,更别说他一个受伤之人了。

他在知道自己要嫁给凌飞寒,而且还怀了身孕之后,为何还要执着地留在这里?

既然都已经破掉了阵法,又为何在门口不进来呢?

他在怕什么,又在顾虑什么?

莫云在这边彷徨迷茫,而此时的凌飞寒却单手拿着一杯清酒,缓缓地步出了凌月宫的大门。

门口,距离大门只有两步远的地方,北辰逸直直地站在那里。

他闭着眼,一头黑发已然变成了白色,甚至眉毛和睫毛都变成了白色,他的脸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冰霜,已经看不清楚五官了。

不只是脸,从头发到靴子,他全身都被冰霜覆盖住,成了一个冰人。

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若不是那微微起伏着胸膛,凌飞寒甚至会以为他已经死了。

“北辰逸。”凌飞寒又走前了一步,站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轻唤出声。

北辰逸的睫毛动了动,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原本涣散的蓝眸在看到凌飞寒之后,神光一聚,而后“哗啦”一声,全身的冰雪被抖露下来,他一把抓住了凌飞寒的手臂,急切地道:“凌飞寒,快带我去见云云。”

他的声音沙哑而粗沉,身上的白衣已然变成了黑红色。

凌飞寒只是淡淡一笑,而后将手中的杯子递到了他的面前,挑眉道:“这是我和云的喜酒,你喝了之后,我就带你去见她。”

喜酒?

北辰逸低头,看到了凌飞寒手中的酒杯,嘴角扯了扯,僵硬的脸上却没有表情。

“怎么,不想喝吗?”

北辰逸的双手紧了紧,而后艰难地抬起,接过了杯子。

片刻的犹豫之后,他仰脖一饮而尽。

灼热的**滑入喉间,让他冰冷的身体感觉到了一丝温暖,可是他的心却愈加的冰冷。

看着他喝下了酒,凌飞寒的脸上浮上了一丝复杂的笑,而后道:“跟我进来吧。”

凌月宫的婚礼跟莫云印象中的古代婚礼有所不同,它没有拜堂之类的繁文缛节,只要将新娘子送进新房,然后等新郎来了一起喝个交杯酒,揭开盖头,就算是礼成了。

虽然简单,却也正合莫云的心意。

只是直到她凤冠霞披地坐在了凌飞寒的喜**,心中还是想着北辰逸。

她不知道现在的他怎么样了,受的伤严重吗?有没有冻坏?凌飞寒有把他救进来吗?还是说他已经自己离去了?

她甚至都想不顾一切地掀开盖头跑出去。

可是……

她有她的责任,有她的顾虑,她不能这么自私。

闭了闭眼,莫云还是无法掩去眼中的酸涩。

耳边传来开门的声音,身子微微一顿,莫云知道凌飞寒进来了。

她正襟危坐在床沿,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一双绣着金丝图腾的黑靴出现在莫云的眼底。

莫云低着头没有说话,凌飞寒也就这么静静地站着没有说话。

屋内很是安静,静到只剩下噼啪的烛火声。

莫云不知道平时话那么多的凌飞寒为何此刻却沉默起来,但是他不说,心思烦乱的她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靴稍稍移动了一下,而后一只酒杯出现在莫云的面前。

这是要喝交杯酒了?

莫云犹豫了一下,缓缓地伸出手去,就在她的手要触及到杯子的时候,忽然那又缩了回来。

咬了咬嘴唇,莫云深吸一口气道:“寒,喝交杯酒之前,我可不可以再说几句话?”

凌飞寒依旧没有说话,莫云就当他默许了,继续道:“等我们礼成之后,就先去给楚熙解毒,但是我不希望他知道我是为了救他而嫁给你,到时我们要在他面前演一场戏。”顿了顿,莫云又道:“还有,我听说北辰逸一直都在门外,而且他的身上肯定受了伤,所以我希望你能帮帮他。”

莫云说完之后,凌飞寒依旧没有开口说话,可是却能听到他的呼吸声明显重了起来,就好似受到了什么刺激,亦或是太过于激动的那种喘息声。

莫云以为他生气了,连忙道:“寒,我知道这样对你很不公平。可是我真的不想骗你,我到现在爱的人还是北辰逸,虽然他曾经深深地伤害过我,可是这一切也不能全然怪他。是我忘记他在先,这一切说不定就是老天爷给我惩罚。再说了……”说到这里,莫云缓缓地低下头,手轻轻地抚上了平摊的小腹,近乎喃喃地道:“不管怎么样,他始终都是我腹中孩子的父亲。”

“噗”!

莫云的话音刚落下,凌飞寒一直拿在手中的杯子怦然落地,好在下面垫着松软的红垫子,杯子没有碎,里面的酒却将凌飞寒的靴子洒湿了。

莫云看着在地上打着滚的杯子,惊愕地道:“寒,你……”

两个字才出口,莫云就看到眼底的靴子一动,下一刻,她就被人给狠狠地搂在了怀中,那么紧,那么密,差点就让她一口气没上来。

该死的凌飞寒,礼都还没成,就想要占她便宜了?

而且她还是孕妇,是孕妇啊!!

莫云怒得想开口骂人,可是嘴巴才动了动,一道声音就在她的耳边响起,“云云……”

身子猛地一僵,莫云再也动弹不了了。

这声音,是……是……

“北辰逸?”她一脸不可置信地轻喃出声,下一秒,眼前一亮,红色的盖头就被掀了开来。

一身红衣的北辰逸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她眨眨眼,再眨眨眼。

她没有眼花,眼前穿着一身新郎喜袍的人的的确确是北辰逸,而不是凌飞寒。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是北辰逸没有给她发呆的时间,头一低,就牢牢地擒住了她因为惊愣而微张的小嘴。

熟悉的味道席卷而来,是了,就是她了。

北辰逸再也放不开她,长舌直驱而入,彻底占领了莫云,将她的理智渐渐抽离。

那一夜喝醉在留云轩,就是这种味道,本以为只是一场梦,却原来是真的。

那个人,是她,他的云云!

那一夜在慕云阁中了殷夏柔的媚毒,本以为只是酒后乱性,在完全没有意识的状态下跟殷夏柔发生了关系,却原来那个为她解毒的人是她。

湖畔花丛纠缠的身影,那一声急切的呼唤,是她,都是她,他的云云。

原来冥冥中,都是注定着的。

真好,他没有背叛她,没有忘记她,没有失去她……

这个吻很长,也很久,北辰逸好似要将这一辈子的力量都爆发出来一般,直到莫云浑身瘫软地靠在了他的身上,他才意识她不但重伤未愈,而且还有孕在身。

他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她的唇,却依旧紧紧地将她搂在怀中。

“云云,谢谢你。”

莫云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许久之后才调整好了气息,没好气地道:“谢我什么?”

北辰逸动了动身子,靠在了床沿上,然后从背后将她搂住,让莫云舒舒服服地靠在自己的怀中。

“谢谢你肯原谅我,谢谢你依旧爱着我,谢谢你……”手无比幸福地抚上了她的小腹,“谢谢你在这里孕育了我们的宝宝。”

莫云没好气地一把拍开了他的手,回头瞪着他道:“谁说我原谅你了?谁说我还爱着你?谁说我的孩子是你的?啊,谁说的?”

莫云一连几个谁说的,就好似一只炸了毛的小猫咪。

北辰逸一把按住她的手,在她的耳边大声道:“是你,是莫云,是我的云云说的。”

莫云无语地撇撇嘴,她明明是跟凌飞寒说来着,这人怎么就变成北辰逸了呢?

“你老实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凌飞寒呢?”

莫云气势汹汹,北辰逸却是笑意盈盈,他没有回答,只是起身走到了桌边,重新倒了两杯酒,将其中的一杯递给莫云,勾唇道:“只要娘子你喝了交杯酒,为夫就告诉你答案。”

“你威胁我?”莫云扬眉。

北辰逸摇头,“不,这是等价交换,你刚刚不也是用交杯酒来跟我交换的吗?”

莫云有点心虚地低头,继而又道:“我是孕妇,不能喝酒。”

北辰逸继续笑:“放心,这是特制的果酒,喝了对孕妇有好处。”

这北辰逸的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利索了。

莫云眼珠子转了转,“可是你把我的盖头都揭了,就算喝了酒,也不成礼了。”

“不,先喝交杯酒,再揭盖头是凌月宫的规矩,而我北辰国的规矩恰恰是先揭盖头,再喝交杯酒,所以顺序正好。”

……

莫云已经彻底无语了,今天这酒不喝下去,敢情这厮是不肯罢休了是吧?

愤愤地瞪了北辰逸一眼,莫云一把夺过了他手上的杯子。

可是就在她要喝下去的时候,手腕却被北辰逸给一把抓住。

却见他一边将自己执杯的手绕过莫云的手腕,一边道:“交杯酒是要这么喝的。”

说着他带着莫云的手,将杯子举到唇间。

莫云自然是知道这个交杯酒的喝法的,刚刚只是在赌气而已。

只是现在,当他们双腕相勾,四目相对的时候,这种感觉一下子就上来了。

她静静地看了北辰逸一会,而后学着他的样子将杯子举到了唇间,两人齐齐喝下。

她还未来得及品尝那果酒的味道,就见北辰逸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狡黠的笑,而后手轻轻一拉,就用自己的唇堵住了她的。

清甜润口,带着果香的味道缓缓流进她的口中,没有丁点的酒味,莫云却觉得自己醉了……

耳边隐约传来北辰逸的声音:“交杯酒,还可以这么喝。”

……

门外,两道颀长的身影一左一右站在那里,同样的红衣魅颜,却有着不一样的感觉。

“凌飞寒,我想我以前或许对你有所偏见。”

在大婚之日,将新郎的位置和心爱的女人拱手相让,这绝非常人所能做到。

“凤楚熙,其实我一直都很佩服你,毕竟魅生之毒的痛苦,我可是切身体会到过的。”

为了一个注定得不到女子,却甘愿付出自己的生命,若不是真爱,谁又能做到?

凤眸微弯,桃花眼眯起,两个绝色妖孽相视而笑,那是怎么样一种倾国倾城。

凤楚熙拍了拍凌飞寒的肩膀,很哥们儿地道:“走吧,我陪你去喝上几杯,在这里偷听不厚道不说,而且徒增伤感。”

“好。”凌飞寒扯了扯嘴角,继而笑道:“不过说到伤感,你应该比我更甚吧?”

“咱们彼此彼此了。对了,你炼制魅生解药的时候耗费了大量的血液,等会我给你开个方子,好好补下血。”

“好的,那就先谢了。”

“该说谢的人是我才对。”

“咱们彼此彼此了。”

“哈哈哈哈……”

欢快的笑声随着那两道红影越来越远。

其实缘分两个字,就是这么简单。

不管是爱情还是友情,来的时候挡不住,走的时候留不了。

我们所能做的,便是珍惜眼前,把握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