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

太后捧着一封信看得连连落泪,另一手不断地摩挲着一个荷包,脸上尽是悲伤和不舍。终于看完,太后也忍不住斥道:“永琪这孩子到底在做什么,怎么能把晴儿赶出京城去?”

桂嬷嬷站在一边没有说话,想着当时您还想杀了晴格格来着,荣亲王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

太后放下信,对坐在下方的永瑜问:“晴儿走的时候还说了什么没有?”

永瑜行了一礼道:“晴格格临走时说是自己不孝,不能留在皇玛姆身边,请皇玛姆忘记她。”

太后又是一阵哭泣:“可怜的孩子,她怎么就这么傻呀!留在京城,好歹哀家还能照看一二,这一走了之,又是去云南那瘴林密布夷人混居的地方,这可怎么活呀!”

永瑜低头不说话,坐在永瑜对面的令嫔这时忍不住轻声说:“太后娘娘可别哭了,晴格格吉人天像,定然能安全到达的。而且走前,永瑜这孩子也给了晴格格一千两银子和一些常见药材,想来定能派上用场,太后还请宽心。”

太后这时才抬头对着永瑜点点头:“你是个有心的。”

“孙儿自小与晴格格一同长大,无法为皇玛姆挽留下晴格格心存愧疚,只好尽些绵薄之力,希望他们能平安抵达云南。”永瑜低着头,轻声细语。语气中带着许多自责,说完了,微微的一声叹息,勾起了太后的无限疼惜。

令嫔见了,自然是又一阵哄劝。

就在这个时候,乾隆进来了。

乾隆一来就看到令嫔母子时直觉心里有些别扭,他现在觉得只要见到这两人,就会有麻烦发生,所以见到了也难得有什么好脸色了。但毕竟现在也没看出来他们有什么事,所以几人很和睦地见过礼后也互相问了几句。

令嫔确实是毁容了,不过因为她当时闪得快,所以只是被伤到了一些额角,经过治疗,而且头发在长出来后,再适当的改变一下发型,也就看不太出来了。只是毕竟这些日子没有一件顺心的事发生,所以很有几分憔悴和老态。不过看着乾隆的笑容还是一样的温柔小意,加上那水盈盈的眼睛,多少还是挺有几分秀丽的。

永瑜也是,外表上变化不多,不过看起来非常疲惫的模样,没精打彩的。

这让乾隆有些不高兴,怎么,见着我不高兴?碍着你眼了?

令嫔跟着乾隆许多年,又善于察言观色,所以很快就发现了乾隆不对劲的样子。柔声说:“皇上,您也快些劝劝太后娘娘吧,自从永瑜把晴格格的信送来,就一直哭着呢。”

乾隆早就发现自己老娘的模样不对劲了,这时也就问了:“皇额娘,您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呀。”

太后哪里忍得住,摇头哭道:“晴儿这孩子跟在哀家身边也有十来年了,虽然她有不是的地方,但是毕竟是哀家一手带大的,现在她就这么走了,可不让人难过吗?”

乾隆知道晴儿的事,按他说,这样的女人死了才好呢!不过既然永琪从她身上借机得到了不少有用的东西,乾隆也愿意饶她一条命。只是这么让人恶心的女人,他也不想见着,所以既然已经“死”了,那就离开京城,不让再让老子看到!

所以明明听出来太后的意思,乾隆也只是不冷不热地安慰着:“皇额娘,晴儿既然已经走了,您就不要再哭了,她也不是一个人,自然是不会有事的。”

太后哪里会听不出儿子的意思来,心底暗叹一声。虽然她也是恨晴儿这孩子的不检点,但毕竟是自己一手拉拔大的,哪里真的舍得把她孤伶伶地赶到那种地方去呢。忍了又忍,实在是忍不住说了一句:“这孩子从小就大就没吃过什么苦,现在要去云南那地界,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这让人怎么能不担心呀!”

乾隆没说话,太后继续说:“虽然这孩子犯了错,但是只要知错能改就罢了。云南路途遥遥,这一路上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

乾隆叹息一声:“皇额娘善心,是那孩子不惜福。”

太后也叹息一声:“还能怎么样呢,一手带大的,怎么能不多想着念着呢。”

乾隆知道太后的话说到这份上,不表个态是不行的了。但是他又实在是不想把晴儿找回来。所以乾隆说:“皇额娘放心吧,朕自然会差人将他们平安送达云南的。那地方虽然山高路远的,但民风质朴,风景秀丽,住在那里也没有什么不好。”

太后暗暗叹息,知道人是带不回来了。只好点头应下,双方各说了几句好话,再关心一下对方身体,母慈子孝地表演了一通。

永瑜在下面一直坐立不安,总是不断拿眼睛偷看着乾隆,时不时地挪动一下。

在座的都不是瞎子,自然是看到了。乾隆只好问:“永瑜是不是有什么事?”

永瑜立刻跳起来:“皇阿玛,有一件大事请皇阿玛容儿臣禀报!”

“说吧。”

“是荣亲王永琪残害意大利国使臣本杰明大人一事!”

慈宁宫里一片寂静,冷冷的风一缕缕地吹过,吹出永瑜一身的鸡皮疙瘩,刚刚满腔的热血也渐渐吹得冷了,理直气壮瞪着乾隆的视线也慢慢地低了下去。

太后一见不好,立刻把不相干的人都赶了出去,本来想让令嫔也走,不过令嫔立刻插了话,让她没来得及。

令嫔研究了乾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乾隆此时是恨极了的,哪里肯走,这要是走了,自己儿子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呢。胆颤心惊地一脸惊慌失措地看着乾隆,见乾隆面无表情,只拿眼睛直直地看着永瑜理都不理自己。令嫔只好强笑着说:“皇上,永瑜他……”

“你闭嘴。”乾隆冷冷冰冰地瞪了她一眼,看着永瑜:“你说永琪残害本杰明?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永瑜见这事有门,定了定神,抬头认真地说:“皇阿玛,本杰明大人是儿臣好友,平时素有来往。三天前他去儿臣府上做客,下午离去的时候,福康安大人却突然带人在门口就将他抓了起来,儿臣不管怎么阻拦都没有用,人就这么被抓走了!三天过去了,意大利大使馆那里都说没有看到他回去!正到处找人呢,儿臣也是费了许多功夫,却都没有丝毫消息。皇阿玛,本杰明是皇宫的御用画师,而且还是您的洋先生,最重要的是,他是意大利国派来大清的重要使臣!这样的人,怎么能说抓就抓呢!福康安一向唯荣亲王马首是瞻,肯定是荣亲王下的令!请皇阿玛明察!”

乾隆手上一扫,旁边茶几上的茶杯就直接砸到了他的脚边,吓得永瑜当时立刻就跪了下来,一脸的无辜和委屈:“皇阿玛,儿臣知道您更偏宠荣亲王,但儿臣也是您的儿子呀!”

“混帐东西!你也有脸说!”乾隆气得头晕:“你在说这些话之前,先想想清楚,你干了什么!朕偏宠?怎么,你这是邀起宠来了?那你倒是做点让朕能宠你的事来看看啊!你说你这几年,啊?除了跟那个叫什么小燕子的鬼混,跟那帮子包衣奴才称兄道弟,你做过什么正经事没有?你是立过军功还是有过功绩?除了把朕气个半死外你做过什么?”

这么一说,令嫔也吓得跪了下来哭哭泣泣:“请皇上息怒,都是臣妾管教无方,请皇上责罚!”

乾隆懒得理她,继续指着永瑜骂:“朕给你的体面够多了,你看看朕哪个儿子跟你一样没出息的?”

永瑜连连磕头:“儿臣罪该万死,请皇阿玛息怒。但本杰明是意大利使臣,请皇阿玛不要因小失大,害大清与意大利国失和呀!”

“还轮不到你教训朕!”乾隆真的是气死了,走下去一脚踹了过去,直把永瑜踹了一个跟头。

这举动不要说永瑜和令嫔了,就连太后都是吓了一跳的,太后忍不住站起来说:“皇帝,就算这孩子有做错的地方,好好说就是了,你……”

乾隆根本没理自己老娘,对着永瑜一顿臭骂:“你没本事就算了,没脑子也算了,没出息朕更是懒得教训了,你却连眼睛都不长,亏你还长了个人样!朕告诉你!那个黄毛东西是朕下令逮起来的!福康安怎么了?他是朕的臣子!什么叫以荣亲王马首是瞻?你给人上眼药也不先想想自己做了些什么!”喘了两口气,乾隆接着骂:“朕也不怕告诉你,就你做的那些事,朕把你幽禁到死都是便宜了你!朕如果不是你阿玛,你以为你现在还能贝勒府住着大小老婆伺候着?”

永瑜抱着乾隆的大腿哭喊:“皇阿玛,皇阿玛,儿臣错了,儿臣错了……”

乾隆一脚把他踢开:“不要以为朕不知道你和那个本杰明私下里在商量什么东西,朕现在告诉你,你一个包衣奴才生的阿哥,下辈子都坐不上那位置!”

永瑜彻底傻了,流着泪看着他阿玛。他从来不觉得自己的阿玛如此陌生,虽然现在确实不如以前宠爱他,但阿玛一向对他是宠爱的,尤其自己读书不错,阿玛经常还会奖赏什么,还会将他带在身边跟着学习些事情。那些日子是他最开心最得意的时候,想着即使是现在不如以前了,也是因为自己忙于其他事情而导致父子疏远,只要自己再好好的孝敬皇阿玛就会回到以前的光景,只要自己做下些了不起的事,就能取代永琪!

可是,刚刚皇阿玛竟然说出这么残忍的话来!这人根本就不是他的皇阿玛!

乾隆这里骂得痛快,那边令嫔一声尖叫晕了过去。

令嫔这么下死力的讨好乾隆,将其他嫔妃拉下马,让方严刺杀永琪是为了什么,还不就是为了让儿子坐上那个位置吗!乾隆这一句话,就注定了永瑜这辈子再也没有了机会,那她所做的这一切都成了空的,她的未来也将不能想象!她怎么能不晕?

要说,令嫔虽然因为永琪的关系,一直被打压,但不得不说,她是非常努力的。借着孝贤的死入了乾隆的眼,一个没背景没身份的女人,能在这宫里活下来就不容易了,她不但活下来还让乾隆非常宠她,并宠到把她的儿子顶上了乾隆的心头排名靠前位置。之后为了巩固,也是费了不少的功夫的,就连小燕子都在她的拉拢范围内,可惜事事不如意,让她到了今天。

太后也是吓了一跳,虽然知道现在除了永琪谁也不可能接了那位置,但皇上这么明打明地说出来,还是让太后吃惊。想来应该是永瑜做了点什么事让皇上气急了才这样的,但她身为后宫太后,是不能打听这些政事的,所以也只能皱着眉喝了一声:“皇帝!”

乾隆吼了几句,也觉得胸口痛得慌,听着太后的声音,收回了脚缓缓呼吸,平息心情。

结果那边永瑜大叫一声:“皇阿玛,您怎么能这么残忍!”

乾隆只觉得自己收回来的脚有再踹过去的冲动,甩过头狠狠瞪着他。

永瑜也不怕了,脑冲血的他不要说皇上在面前了,阎王爷在前也不怕了,扯着喉咙大吼:“皇阿玛您根本就不理解儿臣的苦心!儿臣不服!”

乾隆咬牙切齿地阴沉沉问他:“哦?你哪里不服?”

“儿臣与小燕子真心相爱,皇阿玛却听信谗言,不顾儿臣与小燕子等人的一片孝义苦心,将儿臣等打压至地狱,甚至将小燕子……儿臣等人到底是做错了什么?和贵人与蒙丹更是青梅竹马相爱相知,您却不顾和贵人的心情将她强行收入后宫。皇阿玛您只因贪图美色,就强行拆散一对佳偶,难道不觉得羞愧吗?”永瑜泪流满面,捧着心哭喊:“皇阿玛,在儿臣的眼中,您一直是仁慈,高贵,有情有义的人,您与紫微的母亲的爱情更是感天动地。儿臣一直以为您能明白儿臣的,可您……您竟然变得这么冷血残酷!”

乾隆深呼吸,再深呼吸,静静地看着他,喉咙里发出冰冷如刀的声音:“你可知道,你说这些话,朕就可以让你死在这里!”

永瑜惨笑两声:“儿臣现在的生活,已经生不如死了。儿臣最爱小燕子,不能娶之为妻,还害小燕子现在伤痕累累。儿臣的好友一个个都离儿臣远去,儿臣孤单一人,竟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儿臣想做一番事业,可被人打压得连个正经差事都没有。我现在……只觉得全身背满了无数的枷锁,快要无法呼吸了!”

永瑜挺直了背脊,一脸平静地看着乾隆:“皇阿玛,如果您不喜欢儿臣,就请放儿臣离去吧!儿臣宁可不要这阿哥的身份,儿臣只想和小燕子过平安幸福的生活,这皇家的一切,已经没有什么可让儿臣留恋的了。”

“住口!”吼出这句话的是太后,太后也气得全身发颤,指着永瑜:“你身为皇子,不思为皇上分忧,倒在这里口出狂言,一副全天下人负你的德行!你怎么敢!”

永瑜依旧一脸平静:“儿臣知道,皇阿玛和皇玛姆不喜欢儿臣,儿臣不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的,既然如此,就请让双方一条生路吧。皇玛姆竟然能放走晴儿,自然也能放了儿臣,儿臣实在是厌烦了这冷漠黑暗的皇宫了!”

太后气得倒仰,她活这么多年了,还真是头一回碰到这种事!

见太后有气晕过去的样子,乾隆也顾不得许多了,立刻过去扶着太后,太后握着乾隆的手颤抖着说:“哀家老了,听不懂这些孩子们说的话了。”

“皇额娘,您不要为这种孽障气坏了身子。”乾隆安慰两声。

那边,缓缓醒来的令嫔也听见了儿子说的话,当下也不顾自己头晕眼花呢,过去砰地一声跪下哭道:“皇上,太后娘娘,请不要听这孩子胡言乱语,这些话不是他真心的,他只是一时猪油蒙了心的糊涂了呀!”

“不,这些都是我的真心话!”永瑜淡然地抬手阻止令嫔,令嫔反手就狠狠一巴掌,扇得永瑜嘴角都出了血,脸上更是因为令嫔的假指甲而留了一条长长的血口。

“你如果再说一句,我就死在你面前!”令嫔瞪着永瑜尖叫,心如刀绞,哭着抹着眼泪乞求地说:“我只得你一个儿子,你就不能让我省些心吗?额娘是哪里对不住你,你竟然说出这些话来,这可让额娘怎么活呀!”

永瑜抬手擦去嘴角和脸上的血,抬眼看着自己的额娘,哼笑一声:“额娘,您不用说了,在您的心里,我也不过是你的棋子罢了,甚至,我和妹妹,包括未出世的弟弟,都是你的棋子,是你巩固自己妃位,是保障你未来生活的棋子罢了。”

令嫔全身发抖,指着永瑜说不出话来,永瑜抬头看着她,笑得惨然:“额娘,您根本就没有爱过我们,你爱的,就只有荣华富贵而已!您已经身居嫔位,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就请您不要再利用儿臣了,儿臣累了,就放了儿臣吧!”

令嫔头一仰,再一次晕了过去。

慈宁宫这边的热闹永琪并不知道,永琪正在和几个大臣商议政事呢。

得到消息的小敏子一溜小跑进来凑到永琪耳边说了什么,永琪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小敏子一脸焦急地连连点头,永琪皱起了眉说:“我这就过去。”

几个大臣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永琪摆摆手说:“今天先到这里,你们暂且退下吧,这些事先记下,我明日会继续与众卿商议。”

几个大臣也不敢乱问什么,行了礼后一个个退下了。

永琪立刻跳起来开始穿衣服,皱着眉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敏子一边手脚麻利地服侍着,一边说:“今天太后娘娘召八贝勒进宫来问晴格格的事,令嫔也随侍在侧。正说的时候皇上也过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八贝勒就说到了那个本杰明,结果冲撞了皇上,皇上就发起了火来,八贝勒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直接就和皇上顶撞了起来。现在,慈宁宫里太后和令嫔都气晕了,皇上看着脸色也不好的样子。”

“八贝勒呢?”

“皇上命人把他关着呢。”

“知道了,走。”

深圳的天气时好时坏,昨天大暴雨,害得网线断掉,只有今天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