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小妾

“果然……果然……”顾夜阑眉头紧锁,“果然如沈玉壶所料,是西南……”

西南,是日里夜里梦里,无时无刻不牵动他全部心思的地方,因为……她在那边,已经五年了……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清明锐利:“乌总管,你再派人打听一下,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乌大富点头:“是,王爷。”

顾夜阑用指尖拨弄着桌上的一只小茶盅,强压下心底的烦躁,这几天他被“西南”这两个字煎熬得坐立难安。他连着几天进宫,想从皇上那边探探消息,别说是皇上,连皇后娘娘都看出他不对劲了。

他也知道,让乌大富再去打听也是徒劳,皇上那里都没消息,乌大富又如何打探。江湖中虽然消息灵通传递极快,可并不是所有事情都能为江湖人所知。

还有沈玉壶,这个人出现得很突然,他只跟他交过一次手,却也能认出他用的正是关西沈家的独门武功。可他偏偏绝不是真正的沈玉壶,因为真正的沈玉壶如今昏『迷』不醒,正躺在六百里外的一个老猎人家里。那个倒霉蛋不知道中了什么招,他手下的人从那倒霉蛋出了关西之后的行迹开始追查,发现那家伙走到离京城六百多里的一个山村外病倒了,身边的六个随从八个保镖也全都不知去向。他晕倒在一个小山坳里,要不是上山打猎的老猎人好心救了他,只怕早就被野兽吃得骨头都不剩。他昏得很彻底,无论用什么法子都没法弄醒他,就好像这个人的灵魂已经不在躯体里了似的。

顾夜阑的手下给那猎户留了足够了的银两,让那老猎人仔细照看沈玉壶,别让他糊里糊涂地死了。然后快马加鞭回到京城,就在今天下午才刚刚把这消息报告给顾夜阑。

他当时坐在敞轩里看着那封信,那假的沈玉壶就在他眼前谈笑风生。他心中冷笑。唐缄不过是翰林院的普通官员,一向安守本份,什么江湖风云宫廷秘辛都跟唐缄那种酸儒沾不上边。这个冒牌货有意接近唐缄,混进唐府,目的十有**就是自己。他这些年来做过的大事不少,结交的人不少,得罪的人也不少,这个冒牌货究竟是敌是友,所图何事,又是哪条道上的呢?

他向来不介意多点乐子,时间他有的是,就陪那“沈兄”玩玩好了!

细碎的脚步声从书房门外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妾身给王爷煲了汤……”

乌大富和长石、山桂都识趣地从侧门默默地退了下去。顾夜阑抬起头望着莲步姗姗迈进门来的女子,眯起了眼睛。这是他府上的十五夫人,是他纳的第十五房小妾,所有的小妾,府上的下人们都尊称一声夫人。这个十五夫人是最近这一年多最得宠的一个。所谓得宠,也不过就是在她那里多留宿过几次。

夫人,他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一伸手揽住了十五夫人的细腰,十五夫人便顺势倒在了他怀里,跟着来的丫环见状忙轻手轻脚放下食盒,悄悄退了下去。

“王爷最近很忙么?”十五夫人娇嗔地说,“妾身每次来,王爷都不在家。”

顾夜阑懒得搭理她,手已伸进她的衣襟,她的身子立即软了,呼吸急促起来。顾夜阑却忽然眉『毛』一皱,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伸手推开了她。十五夫人没料到他会突然变脸,还把自己给推开了,重心不稳,差点摔个四脚朝天。忙扶着桌子站住了,颤声叫他:“王爷……可是妾身今日熏的香您不喜欢?”

熏香?顾夜阑冷冷地看她一眼,他压根没注意什么香不香。只不过刚刚他忽然觉得手感不对劲,尤其是放在她腰间的那只手,这十五夫人还是宫里的舞姬出身,腰怎么这么硬?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她的腰这么粗这么硬?这突如其来的发现令他兴味索然。

本来有些发热的身体迅速冷下去,他已经完全没了刚才的兴致,挥了挥手,一句话也不想多说。十五夫人眼圈红了,咬着嘴唇犹豫了几秒,终是不敢再惹他,轻轻退了几步,转身离开。

他扬声叫门口的小厮进来:“去让七夫人给我做碗她最拿手的那个什么『药』膳汤,”瞥见十五夫人留下的食盒,指了指那食盒,“这个赏你了。”

想到自己好像已经有半年多没见过七夫人了,似乎一直以来他都把七夫人当成一个身份特别的厨娘来使唤,又想起五年前的往事,心里不禁对她有些愧疚。把那刚出门的小厮叫了回来,从书架的暗格里取了几张银票交给他:“把这个给七夫人,让她喜欢什么就随便买点吧。”

十五夫人含着泪从顾夜阑的书房跑出来,贴身丫环慌忙迎上来:“夫人……您怎么了?”

十五夫人好像没看见也没听见似的,匆匆往前走,直到踏上九曲桥才收住步子,怔怔地望着着桥下一湖碧水,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似的纷纷落下。

两个小丫环霞红和烟翠紧紧跟在她身后,不错眼珠地盯着她,生怕她想不开跳下去。十五夫人是不会游泳的,去年夏天十三夫人曾经在这里把十五夫人推了下去,十五夫人差点淹死。王爷知道后大怒,把十三夫人送到慈香庵,十三夫人在慈香庵呆了不到三个月就病死了。

就因为这件事十五夫人一直认为王爷心里是有她的,觉得王爷对她跟对别人不一样。虽然霞红和烟翠并不这么认为,可是这种话谁又敢跟主子说。

十五夫人是宫里的舞姬出身,是皇后娘娘赏给王爷的,因此王爷对她一直和颜悦『色』,她也很会讨王爷欢心,王爷去她那里的次数就比别人多些。

可这种事向来是旁观者清,所有人都知道在这晋王府里,若说还有一个人对王爷来说是与众不同的,那就只有七夫人。

十五夫人眼望着湖水轻声说:“霞红、烟翠,你们说王妃会是什么模样?”

霞红和烟翠面面相觑。

十五夫人低着头道:“若是王爷厌倦了我,将来王妃进门,谁来护着我?”

霞红和烟翠冷汗涔涔。

十五夫人的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光芒:“我们应该找个机会出去,去看看未来的王妃……”

十六夫人听着小丫环传来的最新八卦,幸灾乐祸地笑起来:“难得十五也有吃瘪的时候,哈哈!”

小丫环抿嘴笑道:“可不是,十五夫人是哭着跑出去的……”

“哼,”十六夫人用花瓣捣成的糊糊敷眼角,“她总以为王爷最爱的是她呢,那个没脑子的蠢女人,她就不想想为什么这府上除了七夫人,剩下的一个个都长得那么……”

她咬了咬牙:“她就看不明白,这全天下的女人在王爷心里,只怕都没什么分别!王爷兴致来了,就对咱们和气点,王爷烦了,还不是一脚踹到雪地里去。”

小丫环脸『色』一下子变了,想起去年冬天的那件事来,忙给十六夫人递了杯茶:“夫人,快别说了。”

十六夫人瞥她一眼,笑了笑:“这又不是什么说不得的,那十四还不是自找的。”

她望着镜中俏生生的一张脸,她今年才十七岁,是去年冬天进门的。她原本是个绣娘,被舅舅和舅母抵债卖到王府为奴,竟然被王爷给看上了,成了王府里的十六夫人。可是王爷只来过她这里两次,她永远不会忘记第一次之后,第二天一早王爷身边的一个小厮就端了碗汤『药』给她,盯着她喝得一滴不剩。后来她才知道那『药』是防止女人怀上孩子的。

也就是在那个滴水成冰的早上,夜里下了一场大雪,院中的雪还没来得及扫,十四夫人在她的门外守了整个早晨,就为了见王爷一面。王爷出门时看到她,愣了一会才认出她是十四夫人,问她有什么事。十四夫人说,王爷难道忘记了,上个月初三的夜里您在我耳边说过的话么?

王爷显然不记得跟她说过什么话,十四夫人不肯相信,又哭又闹,王爷十分不耐烦,转身就要走。十四夫人扑过去抱住了王爷,王爷把她甩开了,她一急竟一下子拔出王爷腰间的佩剑来抹了脖子。虽然立即给她止血,又叫了太医来,却还是没保住她的命。

那个早晨十四夫人的血把她的半个院子都给染红了,触目惊心的红,每次想起来都令她有些眩晕。

她很好奇王爷究竟跟十四夫人说了什么,让十四夫人那样一个平日里总是很冷淡的人有那么激烈的反应。王爷第二次到她这里来的时候,她终于知道了。

那天夜里王爷来之前喝了酒,虽然睡在她这里,却什么都没有做。半夜里她听见王爷在说话,睁眼一看,原来是醉梦中的喃喃低语。她见王爷额头上全是汗,便用手帕给他擦。谁知王爷竟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用她从来没有听过的温柔语气说:“我很想你,很想你……她们全都不是你……这一生,除了你,我……再难爱上第二个女人……”

她惊得手足无措,随即发现王爷根本就没有醒,他说的全是梦话。她明白过来他的那些话根本就不是对她说的,当初十四夫人只怕也听到了类似的梦话,却自作多情地以为那是王爷的表白……

从那以后她知道了一件事,王爷心里有一个深爱着的女人,除了那个女人,世上其他女子他都可以弃之如敝履。她们这群小妾,在王爷的心目中,根本就什么都不是,甚至于连她们的生死,在他的心里都没有一丁点分量。

听说王他即将大婚,迎娶唐翰林长女的时候,她心里的感觉很复杂。对那个即将进门的大小姐又是同情,又有一点幸灾乐祸,还有点等着看好戏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