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崔和尚说得唾沫横飞时,饭馆老板夫妇俩把几样炒好的热菜给端上来了。其中一道菜把我给吓了一跳。是一种被炸熟的虫子,呈长条形状,跟大号蛆虫似的。看起来有些熟悉,但我不太确定,便问道:这是啥玩意儿?

额,这是我家养的肉虫,吃起来味道可香,你尝尝!饭馆老板笑着说,自己用筷子夹了一根焦糊糊的放在了嘴里。

养?在哪儿养的?说实话,是不是从厕所里挖出来的?我唬着脸,瞪眼质问道。

二桃,你咋说话呢?我们开饭店的,咋会厕所里弄吃哩东西呢!老板娘不乐意了,将湿手在围裙上拭擦着,嘴巴又抿尖,拿眼剜我。

你咋会这样说呢?二桃!饭馆老板推了他媳妇一把,使了一个眼神,笑得有些不自然地问我。

还说呢,你弄这玩意儿是尸虫,你家厕所里不是埋过尸体,就那个白衣男子的,我认为这尸虫是从他身上长出来的,跟蛆一样,见屎就拱,爱沿墙角,让你们看到给捉了,竟然用来炒了当菜!我从桌子上拿下卫生纸,撕了一大片,盖住了那盘子被炸熟的肉虫,看见老觉得恶心得慌。

他们两口子面面相觑,俱是低下头,脸上露出了惭愧和尴尬之色,默然不做声地将那盘爆炒尸虫给撤下去了。崔和尚却觉得可惜了,说尸虫炒熟了吃,还是较为有营养的,能化痰补肺。我问他为啥要捉来刘三瘸子的小媳妇。他说亏这小妇人呢,算这色鬼倒霉,不小心中招了。

原来,色鬼有一大忌,那就是不能沾到血。血对它造成的伤害,就好比人类裸肤触到浓度硫酸一样,会产生十分剧烈的腐蚀性反应。当时我一棍子敲扁了刘洪强的天灵盖,把阴灵从他体内给打出去了。这阴灵就附在刘三瘸子的小媳妇身上了。可谁知道,这女货偏偏及时来月了,将阴灵给重创到,再加上崔和尚往女货脸上喷了一口纯阳血。阴灵要附到或者离开一个人的身体上,是要通过七窍里进出的。必须得是七窍,缺一不可。而崔和尚这一口血正好喷到了女货的鼻孔和嘴巴上。故而一时半会儿,阴灵只能在女货的身体内忍受着血的灼烧,出不去了,再被装进被黄皮子血浸泡过的麻袋里,若想逃出去,堪比登天还难。

黑毛动物的血类似于血,但黄皮子血,于阴灵来说,比血还要厉害得多。

至于怎么处置阴灵,崔和尚说可不能把阴灵给放出来了,极难摆弄,将它的寄附体用黄皮子血给淹死最好。

听罢后,我不禁有些唏嘘,说这刘三瘸子的小媳妇怪可怜的,伺候个脾气不好的残废不说,还得跟阴灵一块儿陪葬。崔和尚讥诮地了,说你倒是还挺怜香惜玉的,但恐怕是弄错了对象。我一愣,问咋个说。

夹口热菜放嘴里慢慢嚼着,再灌口辣酒,崔和尚又给我解释了起来。

这刘三瘸子的小媳妇原本是个男的,叫李二蛋。乃短命鬼投胎,该是活不过十八岁的,但色鬼跟其发生了关系,使其变成了女的,到死期那天,前来拘魂儿的阴间差使根据生死薄一看,性别不对,以为整错了,便饶了过去。这刘三瘸子的小媳妇才能活到今天,由于成了生死薄上的漏网之鱼,阳寿没了个极限,继续活下去的话,早晚会成精作妖,有违天道,应当除去了为好。

哦,原来是这样!往嘴里倒了一口酒,我的眉头舒展开了,但随即又皱了起来,不情愿地嘟囔道:还得用黄皮子血淹死,说话怪轻巧,这又不是蚂蚁,可是一个大活人,让我去哪儿给你扒那么多黄皮子去?

要是实在弄不来够量的黄皮子血,用黑毛动物血也行,威力是差了一点儿火候,这样的话,不仅要淹死寄附体李二蛋,还得用火把尸体烧个一干二净才行!崔和尚说道,到了一些酒在掌心搓了搓,抹在了红肿的头顶上。

酒足饭饱之后,我打了一串子嗝,感到头有些发沉,眼皮子涩得慌,想回家睡一会儿去。但崔和尚却赖着不肯走,问韩婷是想要变回女儿身,还是就这样下去当个男人。韩婷转着贼溜溜的眼珠子想了想,说就这样吧,不想变回了,当个男的才能混起来。饭馆老板夫妇也过来了,也说让韩婷保持着男儿身,正愁没个儿子呢!崔和尚的脸一沉,摇头说道:不行,这样有违天道,弄不好是要遭雷劈的,还是变回原来的样子吧!韩婷立即大怒了,蹭地站起来,弯着腰往后退着,嘴里嘶吼道:不,我就要当男的,这样也不用死了,黑白无常不拘我的魂儿,多好!

崔和尚,你吃饱撑得是吧,管的倒不少,再说,你能给人家变回来吗?我忍不住地埋怨道。

若生异象,必遭天诛!不信,等着瞧吧,到时候可别后悔!愤然撂下这么一句话,崔和尚扛起地上装有人的麻袋,跟我离开了。

回到家,我将大肚子阿全给从**挪到了床底下。它的肚子好像变得更大了,体重非常沉。至于干瘪男尸,我用条破被子将它兜起来,提到院子里,往上面点着火,让它烧成了灰烬。

躺在**,睡意渐浓,我来回翻动着黏糊糊的身子,始终睡不着,脑子里一直想着崔和尚那句话:若生异象,必遭天诛。

来到沙发前,我拍醒了正在上面打呼噜的崔和尚,问道:你我都是属于世间异象,会不会遭到天诛?崔和尚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地点了点头,说早晚会,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然后他就扭过去身子睡,不再搭理我了。

天黑了下来,我站在院子,摇着扇子,目光朝上望着,想看看今天有没有月亮。崔和尚从屋里出来了,一边抱怨着真热,一边用卫生纸擦着脸上的汗。他问我在干啥。我说瞅月亮。他又问瞅月亮作甚。我说快中秋节了,看月亮圆不圆。他干笑了几声,找个凳子坐下来,也抬起头往天上看。

月亮没出来,连星星都看不到,倒是过来了一层黑压压的乌云。原来是天阴了,怪不得如此闷热。我躺在

太师椅上,问道:你的脑袋这么硬,咋会害怕枪呢?崔和尚叹息了一声,打开了裤衩,嗤啦嗤啦地用力挠着裆部,紧蹙起眉头,撇下嘴巴说道:我生前是一名少林寺的和尚,主要习练了两种武功,都是属于硬气派的,一种是铁布衫,另一种是铁头功,当年日本侵略中国,我为了救一个儿童,仗着自己有硬功,挡在了儿童前面,结果被日本鬼子用枪给打死了,从那以后,心里留下了阴影,虽然成了被养尸,但我看见枪还是莫名地恐惧!

突然,我家的大门被推开了。有几个村民急闯了进来。我忙迎上去,问咋了。有个叫胡大民的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俺家的,还有他们家的孩子,都不见了,找了一下午也没找到,有人说钻到王世宝家里玩耍了,俺们就进去找,可他家锁着门,俺们就把锁砸开,往里面一看,院子里有栋棺材正在拖拉机的斗子里搁着,上面坐了好几个没脑袋的玩意儿,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华丽丽的。吓得我们腿一软,连滚带爬的逃出来了,你不是会捉鬼么二桃,快跟我们去看看吧!我点了点头,返回屋里收拾包袱,再次来到院子里,却杵在那儿不走了。村民扯拉我,我暗中使了千斤坠,保持身体一动不动。

咋啦二桃?快走哇!胡大民疑惑不已。

我感到身体不舒服。我眼睛望向别处,伸出一只手做出了点钞的动作。

都这节骨眼上了你还多少钱?胡大民跳脚拍大腿地问道。

考虑了一下,我说都一个村里的,指定不能给你们多要,这样吧,一台空调啥价,你们就给多少钱吧。胡大民他们几个互相对视了一番,然后俱都摇了摇头。捋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胡大民愁眉苦脸地说:一台空调好几千块呢,你别趁火打劫了二桃,我们一人凑一百块钱给你,中不?

我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伸出手指指戳戳的,点查起了人数。一共来了六个村民,也就是说,他们只给我六百块钱。我从包袱里掏出一卷子卫生纸,说要去上茅房解大号。他们赶紧拦住了我,说俺们给你凑一千整。我扭头问正盘坐在地上念的崔和尚,一千块能买个空调不。他睁开了眼,道了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佛家人不打诳语,一千块钱的确买不了一台空调,二手的不要。说罢,他又闭上了眼,继续念起来。我把卫生纸装进包袱里,掏出一把剃须刀,电动的,一推开关,呜啦啦响起来。我朝上翻着白眼,不慌不忙地刮起胡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