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金刚伞的情况下,我的身体急速地朝下坠落,宛如从天上掉下来的一块陨石般,就差摩擦起火星子了。我努力在空中做着各种各样的翻腾,扭腰,弹身,伸开双臂,两腿蹬着往上纵,可都白搭,没有着力处,只能往下愈来愈快地坠落。

好在吉人自有天相,我运气终究要好一些,不至于被重重地摔在坚硬的地面上成为一堆粉碎。

结果是我砸断了很多树枝,被挂在了树上。

大腿被一根折断的粗枝给贯穿了,摆出了个头下脚上的姿势,还被个树杈子给卡住了脖子,无法抬头。寂静的黑夜中,我疼得浑身颤栗,泪水纷飞,纵情地嚎叫起来,想惊扰到人们,让他们把我给救下来。

可谁也没有把我救下来,我在树上熬到了天明,头沉得厉害,迷迷糊糊的,终究体力不支,昏迷过去了。

等我醒过来之后,天空中已然下起了雨。雨滴打在我脸上,很是冰凉刺骨。我发现自己还在树上挂着,跟电视里的情节太不一样,人家主人公受了伤,醒来后就发现自己躺在软绵绵的**了,旁边还有个美丽的大姑娘伺候着。

雨越下越大,哗啦啦的,成了倾盆大雨。

妈的,看来我只能自救了。

从包袱里掏出一把匕首,把它当成锯子使,拉起树枝来。树枝被拉断后,我将身体翻落下来,摆个头上脚下的姿势,感到舒服多了,畅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扑棱了两下脑袋,甩动湿漉漉的长发,觉得整个人精神多了,便找个硬实的树枝坐下来,掏出镜子和木梳,打理起发型来。

嗯,像我这种人湿了头发,看起来是非常性感的。

雨渐小了。

却又开始下起了冰雹。

冰雹跟大枣一样的颗粒,砸在身上生疼。

不能在树上呆了,得找个地方躲避一下。

还没等到我下树,冰雹就越来越大,竟然跟馒头一样了,在我头上砸出了好几个大疙瘩,也亏得我是个练家子,这要换成一般人,早就被砸死了。我勃然大怒,从包袱里掏出一把菜刀,弓绷起身子,对着冰雹密集降落的空中,用力将菜刀偏斜着掷了过去。

传说没尾巴老鲤被他父亲砍了一刀,伤好后越过龙门,成了一条主管行云布雨的龙。当他布雨又想起他父亲的时候,便心生记恨,于是来点冰雹,砸坏他父亲种的庄稼,以示报复。后来他父亲知道了这事,每到下冰雹时便把菜刀扔向空中。那没尾巴老鲤知道父亲菜刀的厉害,不敢继续与父亲作对,便迅速止住冰雹,只下大雨。于是人们便争相效仿,下冰雹就向外扔菜刀,一直沿袭至今,成为习俗。

果然神奇,菜刀没白扔,冰雹停了下来。

但接下来,又发生了电闪雷鸣。

有些不正常,巨大银蛇般闪电一道一道的,蜿蜒地劈下来,有好几次险些劈到我所在的这棵树上,把我给吓得可够呛,再顾不得腿上的伤痛,赶紧溜下树去。

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家中,先到厨房里煮了点儿姜水喝了,再来到堂屋。

堂屋里却弥漫着一股臭气冲天的味道,令我险些呕吐。我捏住鼻子强忍着,来到床前,掀起床单弯腰往床底下一看,只见阿全的身体已发黑,肿大腐烂,一疙瘩一疙瘩的蛆虫蠕动着,露出了白骨。

这是怎么回事?这才一晚上不见,阿全就死了,而且尸体腐烂程度还腐烂得这么快。

我搞不明白。

把阿全的尸体清理后,我又往屋里喷了很多香水,觉得差不多了,就躺在**休息起来。不知不觉地睡过去了,一觉睡到了天黑透。我来到院子里,坐在太师椅上,慢慢地摇着扇子,感到十分无聊。

咣当一声,我家的大铁门被撞开了。进来的是黑牛,还有被拖拉在地上的王占元。

人和牛俱是血淋淋的。王占元一动不动,已经气绝身亡了,胸膛和脑袋均被黑牛践踏得瘪碎,都看不出他原来的模样了。黑牛的肚皮上破了个大洞,五脏六腑朝外耷拉着。

扑通一声,黑牛歪倒了在地上,奄奄一息,瞪着两只大眼瞧我,充满了乞求,渐渐流出了两行泪。王占元的死,让我感到很难过,不管咋说,这个人对我还是不错的,是把我当成了真正的朋友。

可我没法将他当成朋友,因为他的人品不行。我不由得想起了一件往事,在他的儿子被烧死的那年,他跟隔壁邻居吵架,心里面生了妒恨。邻居家有对双胞胎儿子,他就暗中雇人将这对双胞胎裤裆里那传宗接代的玩意儿给剪没了,导致邻居一家吃农药自杀。

这事儿别人都不知道,但王占元把他的生辰八字告诉了我。故而,他所做的坏事我就能推查出来。

身为出马仙的牛贩子也不是个好啥,专靠偷别人家的牲口为生,**留守妇女无数,当年为了偷马纵火烧死王占元的儿子,是确有其事,想我二桃的人品,又怎会胡乱造谣。

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但到了伸张正义的参冥门弟子这儿,只要让我给逮住这恶人,绝不姑息。我用铁锨将黑牛给活活拍死了,出马仙的副魂还被封在里面,怕是永远出不来了。我收集一堆柴禾点着,将牛尸给烧了。

至于被埋在地下的出马仙的身体,暂且不用管,随着时间推移,他的身体机能消耗殆尽,自然就死亡了,就算他的主魂兴风作浪,也闹不出啥大乱子,顶多冤气旺盛些,让尸体诈成个冤尸从地上钻出来。

这下,这个村子里连一个活人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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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包括我,我只不过是一具被养尸。

夜里,阴风嗖嗖,乌云密布,漆黑异常,伸手不见五指,整个村子里散发着不祥的气息。我在床沿上坐着,由于没有电,只好点燃了一根蜡烛粘在桌子上。

就着跳跃昏黄的火光,我正在照着镜子,慢慢地梳着头。

寂寞,如跗骨之疽。

一夜无眠,我干坐到了天明,用梳子刮下来很多雪白的头皮,我甚至怀疑自己的头上是不是生了头癣,老痒个不停,刺挠得慌。

过了几天,村子里回来了一家人,姓刘。

男主人叫刘云奇,做生意发了财,建了工厂,平时回趟老家,都是开着一辆黑色的奔驰车。这次他回来,却租了一辆面包车,后面还跟着一辆破卡车,把家当都捎回来了,看样子,是要在村里长期住了。我过去了,打个照面,问他还出去不。

他看起来头发白了不少,一脸沮丧地说,城市里的房子都没了,欠了一屁股债,还能去哪儿,就在老家窝着躲债吧。我作出一脸惋惜的样子,又问他咋会整这么惨。

沉默了一会儿,他点了根烟,也扔给我一根,吐着烟雾,愁眉不展,说真的很邪门,短短几天内就发生了几件不幸的大事儿,先是厂房着火,烧死了二十几个工人和大量物资,再个就是客户纷纷退单了,本来造的是食品,根本就放不住,这一遭客户全部退单,就等于彻底赔惨了,接下来就是正上大学的儿子被车给撞死了,肇事者逃逸了。

告别刘云奇后,回到家,我照着镜子,忍不住嘴角上抿,狞笑了起来。

又过了两天,刘云奇的老婆上吊自杀了。我过去安慰刘云奇时,他已经欲哭无泪了,头发全白完了。照旧,他递给我一根烟,自己也点燃一根,狠狠地吸着,缄默不语。我问他,好好的人咋会上吊呢,是不是因为受不了失子之痛。

刘云奇摇了摇头,说这是我的后妻,被撞死的是我跟前妻生的儿子,她不至于悲恸到要上吊,之所以选择想不开,是因为她的肚子里长了一个恶性肿瘤,就是癌症,没法治了,本来她还想着要自己生个大胖儿子呢。

唉叹了一声,我说祸不单行,反正已然发生了,想开一些吧,生活还是要继续的。

现在刘云奇家里,就只剩下他和一个九岁的小女儿了。

有一天,我见刘云奇扛着铁锨出去了,便偷着跟踪在他身后。结果,他来到祖坟上了,铲除起荒草来。我佯装路过,咳嗽了两声,跟他打起了招呼。这回,他没有再给我扔烟,而是态度冷淡,一副不愿意搭理我的样子。我问了他几句话,他简单敷衍了。甚感没趣,我就离开了。

回到村里,在大街上,我看见刘云奇九岁的女儿正独自在大街上站着,显得格外孤独伶仃,小小年纪的她,一脸的愁苦之相,神情呆滞,看到我就像没看见似的,招呼也不知道跟我打一下。我走过去问她:“小妮儿,在这儿干啥呢?”

她冷冷地瞧了我一眼,面上带着不情愿地说道:“臭自恋狂管的事儿倒不少,我在等伙伴呢!”

“伙伴?”我惊讶了,赶紧将手中的纸扇合上,语气有些急促地追问道:“这村里不就你一个小娃子么,你还等啥伙伴?”

“谁说的,咱村里还有其它的小孩儿呢!我看你是傻了吧,连大嘴哥都不认识!”小妮儿立时变得像一只斗鸡一样,气鼓鼓的,撅着小嘴,双手掐上腰,理直气壮地说道。